后来的几个时辰,文息搞来了马车和马,按照时间,瞿归云必须快马加鞭往沧元都赶,一刻也不能耽误。
周隐叫文息在宫外等候,等着他和瞿归云出了蕴遐宫的门。
瞿归云则安排两位卿臣,明日一早请奏离开,若是自己能离开,便离开,若是失败了,会再想办法。
这个夜晚,可谓是焦灼不已,她坐立难安,时时看着门外,等候周隐过来。
月亮从东山升起,直到挂在屋檐上,如碧波一样的光芒笼罩人间。
“殿下。”吟如叫了一声瞿归云,示意她往后看。
瞿归云转过身,看到周隐穿着一身黑,站在夜色里。
今夜就要离开了。
周隐递给瞿归云和吟如两件黑色披风,正要找江徐徐时,瞿归云道:“她已经先行到城外等候了。”
周隐撇撇嘴,这武功好就是不一样。
三个人隐藏在夜色里,在重重盯梢里暗暗前行。
走到宫门前还是比较容易的。可要出宫门,还不好说。
“什么人啊!”门卫看着周隐三人慢慢走过来,只有周隐抬着头,瞿归云和吟如都头低的埋到肚子里。
“本世子,你都不认识了?”周隐大大方方的往前走两步,叫嚣着横眉毛。
门卫一看是周隐,立刻作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开门吧,少说废话!”周隐不耐烦的讲。
门卫干巴巴的笑道:“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去啊……今儿大喜日子,不好放行。”
周隐叹口气,跟门卫道:“哎,谁叫我二哥成亲,我也想成亲……”他指了指身后这两个人:“宫里不方便……”说完,就站直身子,道:“天亮前,你换岗前就回来了,不会惹什么事。”他拍了拍那人肩膀,然后扔给他一块玉,示意他开门。
这门卫看着玉佩,心里痒痒,最后还是放行了,可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世子一定要天亮前回来。
可世子就算不是明天天亮以前回来,他又能把周隐怎么着呢?
周隐和瞿归云、吟如出了宫门,就见到文息在不远处站着,身边有一匹马,一辆马车。
周隐扶着瞿归云和吟如上了马车,看向文息:“你不去吗?为什么只有一匹马?”
文息点点头:“府君去吧,送至另阳城外。”
这是周隐的想法。
周隐骑上马,看着吟如从车里钻出来,朝马屁股一悠鞭子,马车开始往前走,就跟在车后走了。
瞿归云坐在马车里,路上崎岖不平,不好坐稳,照顾着身子不斜,她还在想另一件事。
掀开窗帷,她抬头看向周隐。周隐骑在马上,靠近马车这一侧的腰上挂着寸天剑。她没有开口说话,又扭过身子来了。
过了有一刻钟,她听到周隐拍了拍马车外壁:“有什么话说?”
周隐从坐在马上开始,就寻思着和瞿归云说话,不管如何,这一别,很难再见面,离别之际,不如把之前的心结解开。
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出了城中央,往荒芜野村去,两个人还不说话。他有些急,就这时,看到瞿归云探出头看着他,正准备和她说话,她却又放弃了。
瞿归云掀开窗帷,然后朝周隐道:“我想先谢谢你。”
“然后呢?”周隐等着瞿归云往后说。
瞿归云低低头,然后又抬起来:“先停停吧。”
周隐看了一眼瞿归云,然后示意吟如停下了马车。
瞿归云看着周隐钻进马车,坐在她对面,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个……”
“怎么了?”周隐问。
瞿归云看着周隐,又仔细思着了一次,道:“世子帮了我,我也应当帮世子。”
周隐奇怪,周罗已经嫁进了沧元宫城,还有什么呢?
“我听说了西越的事。我得告诉世子一件事实。”
“讲吧。”周隐从上次和瞿归云生气后,就没再喊过她“舍然”,尽管每每那二字都到了嘴边的时候,却还是给憋了回去。
“可能世子也疑惑,为何乌月关明仲卿手握兵符,还要武季的兵。
其实也是逼不得已。乌月关如今局势不容乐观。”
“什么?”周隐惊愕。接着,他就想起从小看到大的书海里,有那么一本书粗略的概括大瞿重臣的。心中知晓这兵符时代在乌月关,而这不容乐观,相必就和兵符有关。
“陛下疑心重,且他有意削弱明氏的势力。”瞿归云抿了抿嘴唇,然后道:“我身为大瞿子民,如今将要分崩之时,我还是要劝一句,毕竟我们是朋友。
西越攻打乌月关,还是拢水郡,对大瞿,对南恒,都没有好处。”
周隐皱皱眉头,问:“什么意思?”
“假设西越攻打乌月关,关门大破,挺军进入乌月关,之后呢?”
“他不会往前走。”周隐沉思。
“对。他往前走,则是强大的皇羽军,哪怕他攻下几个郡,走到杨洛郡,面对钟鸣关,则寸步难行。”钟鸣关势力强大,且不说百里三郎,就拿偏将文玢来说,也不是个好招架的人物。还有明淑卿参军,不好打算它。
“他会掉转头吗?”周隐问罢,就搓搓下巴,然后点点头:“没错。进入李令关和乌月关间,就是腹背为敌,不从乌月关往北走,就要往南。”
“西越人喜欢把南恒人看做没骨头的软文士,容易小瞧你们,会灭此朝食。”
瞿归云补充后,周隐开始假设另外一个可能:“然后就是攻打拢水郡。拢水郡是空城,哪怕现在有五万兵力,也是新兵上阵。”
“比起乌月关,拢水郡好对付。”瞿归云回应周隐的意思。
就见周隐“嘶”了一声,满脸疑惑:“不过也奇怪了,武季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兵,都充到乌月关去呢?”
瞿归云听了这,低低头,她犹犹豫豫张不开嘴的事,就是这件事。乌月关已经没有兵符令权,这件事能否告诉这个南恒人,她还不确定。可是此刻,面对眼前的危机,或许她也只能这么做。
“乌月关没有兵符了。”
“什么?你开玩笑呢?”周隐错愕不已,几乎不相信瞿归云的话:“世世代代的规矩。”尽管已经猜到了,却还是惊讶万分。
“这是圣意。陛下压制明氏,出此策略,恐怕也有政事台和御史台大臣的参与。明氏气焰很大,谁都想踩两脚。”在圣意面前,规矩是不管用的。
周隐皱起眉头:“这恐怕是机密吧?”
瞿归云叹口气,道:“这是太子王兄告诉我的,机要台将其设为机密,是为了防南恒。”
“那你还告诉我?”周隐奇怪。
瞿归云抬头看着周隐,沉沉的泄了口气,没了刚刚到硬劲儿:“我想帮帮你,也算帮帮大瞿。”
周隐想着刚刚瞿归云的分析,便知道她觉着,无论是乌月关,还是拢水郡,都无法避免的存在弱势,然而,乌月关缺兵,拢水郡缺军心。他低了低眼睑,微微盖住了浩渺月夜的眸子,过了一会儿,看向瞿归云:“你想让拢水郡和乌月关联合,对吗?”
瞿归云肯定的点点头。
“西越确实一直以为乌月关和李令关僵持,如果联合,倒是可以出其不意。”周隐算是肯定却也存在着疑惑的点点头。
瞿归云抿了抿嘴唇,歪头问周隐:“还有什么疑惑吗?”
“将西越打的太惨好吗?”周隐问。
瞿归云看着周隐:“胜败乃兵家常事。”
“可,万一西越还有下一步棋呢?”
瞿归云手指摸着她的衣袖,摇了摇头:“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下一步棋。或许你的父亲已经知道你把我放走了。”
“他知道是他知道,放你离开是我乐意的。”周隐有些厌烦的反驳。
瞿归云低下头,声音比刚刚说话还要轻:“不知道这一别,还能不能再见……”
周隐不愿触碰这个话题,却还是听见她说这句话了。若是说实在的,可以说相见遥遥无期。无论是山河间的距离,还是机缘的遥遥无期。
他觉得手腕处有个东西一直在冰他的皮肤,那是金柳叶,她头发上的金叶子。
“对了。”瞿归云又道:“前些日子没有给你说……”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讲:“我去了冥阁见了王后和周耽。王后有心疾你知道吗?”
周隐点点头,道:“嗯,听二哥提过。”
“周耽告诉我,因果可以治。”说着,她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这是因果结羽,你找个由头,给王后吧。”
周隐接了过去,然后问:“你还为王后想着?”
“不要说是我。”瞿归云没有回答他。
周隐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就对瞿归云讲:“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因果是个大诱惑。”
“可我是人,如若我因为因果长生,那一定会遭来横祸。”所有人,都会见长生眼开。
“那你能如何,因果已经选择了你。”周隐无奈的摇摇头。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听周隐不再讲话,瞿归云她不再讲话了。如若没有这个因果的缘分,她或许还不能走那么远的路,到远方去看不同于沧元宫城的景致。
接着,周隐就下了车骑上马,三个人继续往前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