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只能坐以待毙。”
“如若他当了皇帝呢?”
“如若他能破了沧元都,让天下统一,杀进宫城,那我也只能死在层月台。”
周隐惊愕的一愣,偷偷看向瞿归云,就见她看着江徐徐,一脸愁容,仿佛是洞穿了自己的一生,生,为了大瞿,死,为了大瞿。她的命运和王朝挂钩,若是大瞿覆灭,她没脸活下去,她与自己的王朝同生共死,这和沧元都里很多人是一样的。
她爱的哪怕是这片土地上的子民,希望统一,也要永远记得自己姓瞿,从不妄言识时务。
她不是愚忠的人,她在千万人里,挑中了唯一一个可以破了沧元都墙的人,就是周隐。在千万人中,她只许死在他的剑下。
他能让苍生好过,在他拿起寸天剑时,就说明,他有和帝祖一样的本事。
突然,周隐听到江徐徐喊了一声:“什么人在外面?”
周隐手一哆嗦,什么也没想就往外跑,跑出去几步,就听见江徐徐站在身后了。
他不敢回头,也不知道该不该往外走,就在这时,听到瞿归云问话:“什么人在外面?”
江徐徐回答:“没有人。”
周隐又是一愣,他回头看了一眼江徐徐,刚往外走,就听到:“我不想让殿下见到你。”
周隐没有回话,迈开腿往外走了。
他走到外面,越走越抓狂,他挠挠头皮,然后扭头问文息:“舍然就没想嫁给我?”
“府君为什么要问这?”文息反问,然后接着说:“这是事实啊。”
周隐皱皱眉头:“那这算什么,是我违背了承诺,还是她违背了?”
文息没有回答周隐的问题,而是说:“正是因为殿下知道这是府君的承诺,才会冒险来到南恒。”
“府君对六殿下,和丞郡主,一样吗?”
“什么?”周隐明白文息的意思,但因为惊讶于文息问这种问题而奇怪。
周隐见文息等他回答,就犹犹豫豫的转身坐在廊子上,两只手搭在身前,摇摇头:“不知道。”
“府君喜欢丞郡主哪里呢?”
“见第一眼吧,那朵云彩停在她到头发上。她的头发真的很迷人,很想让人摸摸。”
周隐想起在那片丘原之上,她对着他,逆着朝霞的笑。
“还有吗?”
周隐低下头:“我不知道,后来见她说话做事,蛮横,霸道,贪欲,为所欲为……”
“那为什么还喜欢?”
“因为第一眼。”
“那六殿下呢?”
“……”周隐脑子里浮现出瞿归云的眼睛,那双铺满金色阳光的眼睛。
“府君如何看她?”
“她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文息不知不觉,往前挪了一点。
“她……她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善良,虽然有些畏首畏尾的,但是和一些男人比起来,她却很有担当。我怎么配得上公主,我能和她当朋友也挺好。”周隐再次垂下头。
文息听了这话,突然皱起眉头:“你怎么能这么想,若是六殿下对你有心的话,你叫她心凉半截!”
周隐听着文息语气带着愠味,便实在奇怪,他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文息:“你怎么了?”他皱着眉头,他不愿再说下去,类似文息为何会生气的话他不愿说,周隐不知道自己在护着什么,他想把什么据为己有,他不知道,但是,他不愿从文息嘴里听到什么让他有危机感的话。
周隐没有听文息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此次相见不成,就一直到了周立和孟欲丞成亲这一日,二人坐在了一起,却不知道如何说话。
宴席简单,主要是走礼制,行礼做罢,周隐没有饮几杯,就拿着酒壶一个人走了出来。文息在他身后跟着,看着周隐一口一口的把酒往嘴里灌:“文息没有教过府君喝酒,这恐怕是老尹教的。”
的确,周隐这一路也真的不怎么喝酒,哪怕是仲秋宴,也只是小抿几口,不曾如此狼口吞咽。
周隐回头看了文息一眼,然后笑笑,说:“怎么,老尹教的不行吗?我出了沧海镇,尝第一口酒时你就该知道了。”他拍拍文息的肩膀,继续沿着廊子往前走。
文息看着外面阴霾的天色,又看向周隐略微摇摆的身子,言:“府君是不想看到周孟夫人,还是不想看到六殿下?”
周隐慢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文息:“说起老尹我倒有些想他,离开沧海镇,真的已经好久了。”
文息看着周隐垂下头,就问他:“府君进了蕴遐宫,还想要再回沧海镇吗?
府君还记得文息问的问题吗?”
“记得,问我要周,还是要隐。”
文息跟着周隐的步子,慢慢往前走:“府君现在可以回答吗?”
周隐抬眼,看着廊子顶部,一排一排横着竖着的椽木,然后道:“我想要隐,但老天给我的选择是周。”
“不对。你的选择,就是老天要给你的选择,就是你自己的选择。”
周隐回头看向文息,刚要问什么,那双眼睛就飘到了文息身后……
文息扭头看过去,就见到瞿归云站在廊子拐角处。
他扭头低下了双眸,站到了周隐身后。
周隐看着瞿归云慢慢往前走过来,沉着的呼口气,将酒壶放在身旁,用目光迎接她。
瞿归云走过来向他行礼,周隐也与她对礼。
“世子怎么不在宴席上?马上公子立就要敬酒。”瞿归云道。
周隐笑着摆摆手:“他是兄,按祖庙规矩就不能给我敬酒。”
瞿归云本要说地位之别,但还是憋了回去:“那……”
“殿下找我有事?”
“世子不想看到周孟夫人是吗?”
周隐斜斜眼睛,不再看瞿归云,笑容也慢慢消逝,心里面的思量,如一层涟漪裹住一层涟漪的轻轻涌动。
瞿归云低低眼睛,然后苦笑:“看来我猜对了。”
“殿下猜这干什么?”周隐歪着头,看着瞿归云。
瞿归云一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而文息却看在眼里,他大概明白瞿归云的心思。
瞿归云无法说出自己为何要猜这些,只是因为她自认为,比不过孟欲丞在周隐心目中的地位,才会有些自嘲。
就在那个山洞里,他念念不忘的风筝,日思夜想的那个梦。
虽然那个风筝是周罗的,可瞿归云不知道,所以这个风筝就成了孟欲丞的了。
“这不是殿下该了解的。”
“你放不下她。”瞿归云面无表情,朝周隐摇摇头。
周隐冷冷一笑,看着瞿归云,阴阳怪气的道:“六殿下聪慧。”说罢,一手撑着腰上的寸天剑,一手拿着酒壶,一摇一摆的往前去了。
说出口的话,他已经收不回来了,借着酒劲,他脱口而出如此伤人的话。周隐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却无法改变了,这句“聪慧”,能让瞿归云记多久,他不清楚,吐出为快时,并没有嘲讽她的快感,反而更加失落,因为她没有骂他,因为这句话非他本意,因为伤害自己重视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会让人后悔,让人毫无发泄后的舒心。只有更加伤感,又叠加一层愧怍。
“真不是个玩意儿,一点没明白殿下的心思。”吟如嘟嘟囔囔的骂道。
文息走时,看到了瞿归云暗伤的表情,他和瞿归云一样,是明晰的,可心情却着实有许多不同。
瞿归云暗自神伤的往桂枝宫去,路上遇到了柴寒楼,他一个人在一棵树下站着,没有阳光,整个人躲在枝丫下面。
“巫卿?”瞿归云奇怪他会在这。
柴寒楼转身朝瞿归云拱手行礼,然后道:“六殿下看起来不开心。”
瞿归云没有讲话,只是低低头,难以吐露。
“接下来,兴许殿下更不开心。”
吟如一愣,愤怒的跳脚:“你这厮说什么呢!”
瞿归云拦住吟如,看向柴寒楼:“巫卿是知道了什么吗?”
柴寒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殿下怎么办?”
瞿归云浅浅一笑,然后准备离开:“总能挺过去。”
柴寒楼看着瞿归云离开,的确,什么都可以挺过去。
等到瞿归云快到宫门口时,就见江徐徐站在那里等她,身边站着一个人,瞿归云见过他,他是大鸿胪寺的卿臣。
几人相对行礼后,她才发觉这个臣子官帽绫带是白色的。
江徐徐一脸凝重,看着瞿归云:“殿下,鲁大人是来接您回沧元的。”
“回去?怎么回去?”瞿归云看向这位鲁遥生。
鲁遥生摸了摸胡子,无奈的叹口气道:“这恐怕还要让殿下自己想办法,啊,少卿已经去和恒国公谈判了。”
瞿归云越看那白色的绫带,就越觉得不安,她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哎……”鲁遥生沉沉的叹口气,然后道:“承贤皇后,薨了。”
承贤皇后……
“承贤……是谥号?”瞿归云一愣:“怎么回事?”瞿归云心里已经开始生出一条一条的线,将那块血肉一点一点缠起来,勒的很紧,勒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