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没说话。
酒杯搁在桌上没动,似乎在无声地抗议些什么。
他不说话,叶仕成接下去的话也没法说了。
气氛一度很尴尬。
打破沉默的是敲门进来的服务员。
服务员大概也没料到刚才还挺热闹的氛围，怎么她就开个车去厨房拿份水果,回来就僵掉了。
她默默进来转了下圆盘，将水果放到空位上，又默默退了出去，安安静静,目不斜视。
叶远溪清了清嗓子,一边把水果往云海和叶仕成那边转，一边介绍：“水果都是山庄请果农种的,不打药，产出不多，但是很甜很新鲜,尝尝看。”
她特地没加称呼,这种敏感的时刻,不管她先喊爸还是先喊云副书记,都不妥当。
云海没动作，叶仕成也端着红酒杯,轻轻晃了晃，没给女儿面子。
叶远溪：“……”
徐芬知道云海是倔脾气上来了,主动出来缓和气氛。
这事叶家本没有错,人家好商好量地和你说聘礼的事,你摆着个臭脸是几个意思？
官架子也不是这么个端法,太失水准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片莹白剔透的果肉，放到嘴里尝了尝。
果肉入口软嫩，香甜的汁水在嘴里淌过，仿佛能甜到人心里去。
她毫不吝啬地夸奖：“确实很不错。”
她又夹起一片放到云海碗里：“尝尝吧。”
叶母也夹了一片给叶仕成：“水果营养好，多吃点。”
叶仕成：“……”
他就不，除非云海先动筷。
也不知云海是看在叶远溪的面子上还是徐芬的面子上，总之，他放下了茶杯，神情冷淡地夹起水果放到嘴里。
甜是甜，叶远溪也不错，就是她爸太不招人待见。
云海咽下水果，淡淡开口：“叶董有心了，既然是两个孩子组建新的家庭，我们做父母的理应给她们支持，我和内人也准备了些……礼物，形式不重要，孩子们能感受到我们的心意就行。”
叶仕成琢磨着云海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聘礼不用给我们云家了，你要是愿意，就给俩孩子准备些，给多给少随你客气，和他云海没有半毛钱关系。
行吧，叶仕成想，左右聘礼或者嫁妆，那都是面子上的事情，做给旁人看的，云海没说不好，就说明这分寸捏得还行，那就这么着吧。
聘礼的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抬上了桌面，又莫名其妙翻了篇。
叶仕成只是想和云海维持良好和平的关系，也没打算多巴结他，所以面上功夫做得差不多就行了。
叶远溪又巴巴地要将云海和徐芬送回去。
叶仕成一口老血梗在喉间。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叶远溪对长辈这么“孝顺”呢。
叶母倒是很看得开，觉得叶远溪这么做没什么不好。
要知道叶远溪以前除了工作，对别的可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要不就是完成任务似的去做，很难有发自内心喜欢的人和事，叶母还一度怀疑自己生了个特别冷淡的人。
现在她不但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还愿意为她鞍前马后，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这难道不是好的改变吗？
叶仕成坐进车子后排，一脸不甘心地看着叶远溪和云霏她们一家三口渐渐走远。
叶母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慰：“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叶仕成有些动容地回握她的手。
叶母继续说：“至于女儿嘛。你听过那句话的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叶仕成：“嗯。”
叶母：“咱连盆都不要了。”
叶仕成：“……”
*
叶远溪和云霏的婚事一对外公布，宣宁市就炸开了锅。
消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马拉松的长度在宣宁市迅速扩散开去。
叶氏集团官方网站甚至一改往日清爽的灰白蓝三色调，十分喜庆地换上了大红底色，叶远溪看得直扶额。
不用想也知道，只有她妈妈才会有这样惊世骇俗的审美。
她爸也真是的，宠老婆也要有个度，怎么她妈妈说什么他都照做……就这品味……其他董事难道没意见吗？！
其他董事还真没意见，甚至有人举双手双脚赞成。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怎么在意官网这回事，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叶远溪未来的老丈人，叶仕成的亲家，那可是宣宁政界的二把手。
他手里抓着组织人事关系，多少领导岗位调动都眼巴巴地盼着他。
只要他开口，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可惜他从不轻易开口，也不拿别人的好处，让那些削尖了脑袋想走歪路往上爬的人无从下手。
不过最近那些人又找到了突破口，不少人借着恭贺喜事的借口，上门送东西聊表心意的。
一开始他还会耐着性子稍微接待一下，后来烦了，干脆锁了副书记的办公室门，躲到了宣传部。
也有人送东西到家里门岗的，他提前和物业打过招呼，东西一概不收，再有人找上门来，门卫就找了理由一一推辞了。
云霏最近都没去杂志社，不知道这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她平时在杂志社不显山不露水的，不知她根底的同事都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这会儿突然蹦出个副书记的爹和首富的“干爹”，大家纷纷表示真是瞎了眼。
嗯，之前是瞎了眼没看出她的特殊来，这会儿是被她身后金光闪闪的两座靠山给亮瞎了眼。
远方传媒更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上上下下都透着喜气，群众的兴奋程度堪比皇帝大婚。
好奇又八卦的同事们不敢去打扰叶远溪，只好逮着赵菡问东问西。
赵菡平均每小时都要解答各种有关于“叶总和云小姐不得不说的故事”的问题，说到最后，她就像一个莫得感情的答题机器，冷冷地回复“不清楚”、“不知道”、“别问我”。
倒不是她不想回答，实在是他们问的问题太……
什么“是叶总先追的云小姐还是云小姐先追的叶总”，人又不是她追的，她怎么知道？！
什么“她们在一起多久了是不是已经同居了是不是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她又没在旁边看着，她怎么知道？！
什么“是不是叶总把人压得死死的”，她又没拍小视频，她怎么……她觉得这个答案应该还是肯定的，云小姐看上去就很像小菜鸡。
……
赵菡不堪其扰，这些奇葩问题太影响她的工作效率了。
经常是她在干什么事情，正干到关键时刻，就有人私发她消息，要不就是人凑过来压低声音和她聊八卦。
她回答完之后就很难再重新集中精神去干正事了，因为这些问题，她也很想知道答案啊！！！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一心只有工作没有八卦的赵菡了，呜呜呜。
叶远溪发了消息让她去她办公室一下，赵菡挠了挠头发，有些烦躁地起身。
叶远溪这两天春风得意，整个人容光焕发，工作效率不是一般地高，工作任务也成堆地往赵菡那里压。
叶远溪抬眸看了眼自打进来后就站在她办公桌前不吭声的赵秘书。
嗯？怎么气色这么差？
出于关怀下属的目的，她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了？最近没休息好？”
赵菡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她嘴唇蠕了蠕，下定决心般开了口：“叶总，你能不能在公司群里发条消息？”
叶远溪：“发什么消息？”
赵菡抿唇：“就说，上班时间禁止聊八卦。”
她真的要崩溃了。
别人问问题，可能只是一两个问题得不到解答，可她这里是知道了所有问题，却都没有解答，这种感觉抓心挠肺的，让她没法集中注意力。
叶远溪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轻笑：“好。”
赵菡感激涕零：“谢谢老板救命之恩。”
叶远溪笑了：“这么夸张？”
赵菡眼泪汪汪地点头。
叶远溪笑着摇了摇头：“那这样吧，明天你也别来公司了，替我去文化馆建设现场看看进度，看完就回家吧，我给你放假。”
赵菡：“呜呜呜，老板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板。”
叶远溪：“有什么好的，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赵菡：“……”
哦对哦，好像是这样的。
“不过这几份合同你今天先要处理一下，我已经把要改的部分圈出来了，打回去改完再发我。”
赵菡：“好。”
“前天你发我的改编稿我大概看了一下，人物刻画上和原著有些出入，最好再去精磨一下。”
赵菡：“好。”
“还有广播剧的进度，也要去催一下，我希望过完年能看到进展。”
赵菡：“……好。”
“另外还有件事……”叶远溪拿笔点着桌面。
赵菡：“……”
我去……竟然还有……
叶远溪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我想另外成立一家公司，专攻全民科普教育。”
赵菡：哦，好啊。
叶远溪：“既不作为远方传媒的子公司，我们也不入股。”
赵菡：……哦，那钱哪里来？她有些疑惑地想。
叶远溪：“云霏全资，法人写她，我们负责公司的运行。”
赵菡：“……？”
赵菡：“！！！”
等、等一下！
这不是免费给人打白工？？？
老板怕不是疯了……
她有些艰难地说：“叶总，这……恐怕不妥……”
叶远溪很淡定：“你和几位副总商量下，给我推荐几个人选，新公司成立后，去新公司开拓一下市场。原公司职务保留，待遇不降，如果做得好，除了原公司的奖金，新公司的奖金也给。”
赵菡“嘶”了一声，远方传媒给的工资在同行里面不算高，顶多持平，但年底的奖金却非常丰厚，通常是多劳多得，不过这个多不一定是工作量多，产出效益高也算。
有些人一年就干了一两个活，但是产品投放到市场以后反响热烈，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他们的奖金甚至能比一年的工资还高。
这要是拿双份奖金……
不敢想不敢想。
叶远溪继续说：“招聘启事也要准备好，招点新人过去跟着学一学。这两年提拔的人不多，大家的积极性有点降了，是时候注入点新鲜血液，增加一下竞争性。新公司那么多领导职务，都等着他们去大展身手。”
虽然觉得这个方案非常可行，但赵菡还是想到了一个关键点：“万一副总不愿意放人……”
哪个领导愿意把自己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放出去？
叶远溪：“这个好说，新公司不是缺个总经理么……”
赵菡马上明白了，这个诱惑还挺大。
“好的，我马上联系几位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