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永远是不公平的。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结局也总是不尽相同。
就好比接吻这个事,有的人亲得春风得意,有的人亲得垂头丧气。
云霏食指碰了碰有些发烫的嘴唇,一脸抑郁。
她站在门口,拿手作扇来回摆了几下,试图降降脸颊的温度。
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脸现在肯定红出了水平,红出了风格,红出国门,走向世界。
叶远溪在一边抄手看着她,脸上全是占尽便宜后大写的“我很爽”。
她确实很爽。
而且还是身心俱爽的那种。
云霏红红的脸颊终于慢慢恢复白皙,叶远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以后还敢拒我于门外吗?”
云霏:呵,借我十个狗胆我也不敢。
可面子还是要端的,她扬了扬下巴:“那你站哪边?”
叶远溪眉梢微挑,呦,小丫头还学会和她讲条件了?
她收起随意的样子,环抱胸前的双手垂了下来,直起上半身,二米八的气势顿时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
她向云霏迈进一步。
云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叶远溪抬起右手,越过云霏肩头,“啪”地撑在了门上。
云霏眨眨眼,这怎么还咚上瘾了???
眼见叶远溪的左手捏住云霏的下巴就要亲上去,云霏都已经放弃抵抗了,门锁突然发出咔哒一声。
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道缝。
因为两人都有重量压在门上,徐芬也没想到,初时用力过后,门缝坚持了不到一秒钟,又砰地关上了。
门内的徐芬:“……”
门外的叶远溪和云霏:“……”
云霏先回过神来,身形矫健地从叶远溪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叶远溪只觉得眼前有残影一闪而过,再看时,怀里的小丫头就不见了。
叶远溪:“……”
所以刚刚她不逃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不过是欲拒还迎、口是心非,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无比期待的咯?
唔……原来小丫头好这口。
她从门上收回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云霏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好像太过迅捷,和刚刚放弃治疗的样子判若两人,实在是有点不合适。
她挠了挠鼻尖,正准备为自己辩白几句,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徐芬看到门口杵着的两人,默了默,问:“刚才是你们在敲门?”
其实她听到的更像是拍,而且还是一巴掌呼下来的那种。
叶远溪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清了清嗓子。
云霏没有回答徐芬的问题,反问了句:“是你把地址告诉……爸……的?”
说到“爸”字的时候,她老大不情愿。
徐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云霏一脸震惊。
她张了张嘴,就要连珠炮似地发问,徐芬忙说:“进来再说。”
*
叶远溪早就从蛛丝马迹里嗅出了云海和徐芬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不像云霏说的那般老死不相往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不像许多家庭那样貌合神离。
徐芬顶不住云霏的咄咄逼问,终于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年的事情全招了。
当年徐芬还没离开的时候,云海每个月固定往她卡里打个几千一万的,用于云霏的教育和母女俩的生活开支,年底发奖金了,还会一次性给徐芬三五万,生活虽然称不上富裕,但也过得不错了。
徐芬离开的时候,卡里已经攒了小十万。
她走之前,和云海彻夜长谈了一次,可能两人这些年加起来说过的话,都没有那一晚说得多。
云海除了不怎么顾家,一心忙工作这一点不好之外,其余的堪称是好男人典范。
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生活习惯,工资奖金全部上交,这两年也拼出了一番事业。
外人多有羡慕徐芬的,道她眼光好,嫁了个好老公,现在稍微有点地位权力的男人,哪个敢说自己是完全清白的。
云海是真的清清白白,所以两人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把话说开。
徐芬是真的累了,女儿也大了,她想尝试着换一种生活过过。
云海没阻止她,只说他会一直待在宣宁,他在,家就在。
徐芬不是不感动的,当年两人也是自由恋爱才结的婚,云海虽然嘴上不会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但这些年过来,他心里是实打实地只有徐芬一个,再漂亮年轻的小姑娘倒贴上来他都没动过心。
云海说:“那卡你拿着吧,我以后把钱分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云霏。”
徐芬想了想,并没有拒绝。
她对这个家还有留恋,并不想断得一干二净。
那些钱她用完有多的,她打算都给云霏留着当嫁妆。
“我走了之后,云霏就交给你了。告诉她不要去找我,也许将来有一天,我的病好了,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那时候的徐芬心力交瘁,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她的离开会给云霏带来多大的伤害。
她只知道,她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再不走,她真的会走上绝路。
离开之后,她一个人生活,虽然有些寂寞,但走过了更长的路,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故事,遇到了更多的人,经历过更多的事,她的想法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她不再为了一点小事就焦躁不已、郁郁寡欢,还没开始就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局。
她试着去乐观面对世界,陷入悲伤无法自拔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甚至非常乐观地想,也许没过多久,她就可以好全了。
就在这时候,她遭遇了离家后的第一个波折。
她住的地方遭贼了。
窃贼半夜撬门而入,她本就睡得浅,一有响动就醒了。
借着月光,她看到窃贼的腰间有亮光一闪而过。
是刀。
徐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连带着呼吸声也粗重了些。
窃贼似乎发现了异样,缓缓地、轻轻地向她走来,手里握住了腰间那把刀。
千钧一发之际,徐芬急中生智,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句,又继续熟睡过去。
窃贼见她没醒,脚步顿在床边,许久未动。
风从没关严的窗户钻进来,纱帘随风飘荡,静谧的空气里响起了均匀而缓慢的呼吸声,伴随着轻微的呼噜声,从枕头上闷闷地传来。
窃贼又等了一会儿,见徐芬确实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带上卧室门出去了。
徐芬不敢大意,继续装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都有了一丝微光,家门终于重新落了锁。
她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窗外的鸟鸣声响起,街上有了早起干活的人声,她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体,强撑着将自己翻了过来。
胸口的衣服全湿透了,她的心还在狂跳不止,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窃贼一定是观察了许久,发现她一个人住,也不年轻了,才将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什么样的人会离群索居呢,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依无靠。
这不就是……离家的徐芬的真实写照吗?
太阳在天边冒出了金色一角,阳光柔和地铺在地上,徐芬终于缓过来了。
她从床上撑起,先检查了一遍卧室,现金和手机都不见了,好在证件和卡还在。
她本就没什么首饰珠宝,损失统共加起来不过万把块。
但这件事却给她敲响了警钟,一个中年女人,独自住在80平的房子里,确实太招贼了。
像她这种情况,其实养老院或者疗养院才是最合适的。
于是她退了房子,买了部新手机,继续踏上新的征程。
说来惭愧,她背不出别人的号码,连云霏的也背不出来,只能背出云海的。
所以办完新手机卡当天,她就给云海发了条信息:【家里遭贼,现金手机已丢,换了个新号,存一下。】
想了想,又补了句:【有空的时候,麻烦把家里人的号码发我,我没存,谢谢。】
云海很快回复:【人没事吧?】
徐芬:【没事,别和霏霏说,我打算去找个疗养院住,安全些。】
云海:【好。早该如此,住的钱我出。】
徐芬看着短信笑了。
如果他说住的地方他找,也许她还会感动一把。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徐芬:【不用,我攒了钱,够用。】
云海没再坚持:【好,有困难随时联系我。】
也就是这件事之后,徐芬断了和云霏的联系,又一次踏上了孤独的流浪之旅。
云霏跟听书一样听完了故事,两个眼睛瞪得直直的:“所以你一直跟爸有联系?!所以你们两个联合起来骗我?!”
徐芬皱了皱眉:“不是的霏霏,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云霏怒极反笑,愤怒的情绪吞噬了理智,张嘴就是一刀子刺过去:“不用解释了,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想避开的人,不是爸,是我!是我啊!!!”
“太可笑了。”云霏鼻尖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却还装作高傲而坚强,“你留在宣宁吧,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楼道,一把推开了防火门,沿着楼梯蹬蹬蹬往楼下冲。
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叶远溪见云霏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她匆忙朝徐芬一点头:“我去追她。”也跟着冲进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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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抑郁症,曾经我们单位发生过抑郁症跳楼的事情,而且还是一个男的。
据说是因为生活工作双重压力。
我听到楼下围了一圈人在讨论些什么,也有警车和警笛,但我没敢从窗户往外看现场,我怕太血腥。
最最诡异的是,他跳楼的时候,他同办公室的同事也在,然而居然没有发现他从窗户一跃而出!!!
后来那段时间,每次我们晚上出去突击检查的时候,大队长都会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不要想不开嘛,你看我这么忙,不也好好活着吗,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我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