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霏第十二次从病房门口一闪而过的时候,陪护阿姨终于眼尖地发现了她。
她只来得及喊出一声：“诶！”云霏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阿姨：“……”
叶远溪站在门口不远处看着来回乱窜的云霏,出声提醒她：“阿姨在叫你。”
云霏有些焦虑地说：“我听见了。”
她现在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堪比高考放榜的前一刻。
叶远溪试着去握她的手，也被她郁郁地推开了。
“你别碰我,你越碰我我越紧张，让我一个人走走路缓解一下。”
于是她开始流窜在病房外的走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每次经过病房门口时,都会忍不住扭头看一眼。
阿姨正在专心照顾刚醒的病人，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叶远溪风衣挂在左手手臂上,抄着双手看云霏重复做功。
病房内，徐芬缓缓坐回病床上，盖好被子,问道：“刚才是看到熟人了吗？”
阿姨说：“有可能是我眼花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怎么会有女儿十二过医院病房门而不入的。
“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出去看看吧,万一真是熟人呢。”徐芬喝了口水，缓缓说道。
阿姨笑着说：“就算是熟人,也不是我的熟人，我看那人挺像你女儿的。”
徐芬喝水的动作一顿,阿姨又继续絮叨着：“不过她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应该很快能到了。早上医生给你检查的时候我就给她们打过电话了。”
徐芬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攥紧,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煞白一片,她嘴唇微动，抖着声音低低重复：“他……们？”
难道是……云海和云霏？
徐芬觉得自己额角突突直跳。
阿姨说：“是啊，你福气可真好，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尤其是那个干女儿……”
徐芬紧握的十指在听到阿姨说“两个女儿”的时候，缓缓松了下来。
她就只生了云霏一个，云海虽然不怎么管家庭，但是个克制又自律的人，他连贿赂都不收，工资发来一律交给她保管，拿什么在外面偷偷养女人，而且他那么看重自己的前途，应该不会做这种自绝后路的事。
就算云海真背着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那人家也没理由千里迢迢跑来看她，干什么？来气死她吗？她存在或者不存在，对云海来讲，有什么区别吗？
“你认错了吧。”徐芬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语气缓和而平静，“我就只有一个女儿。”
阿姨不赞同地摇摇头说：“不会认错的，你女儿和你那么像。倒是那个干女儿，确实不像和你们是一家的。”
徐芬微微一笑，不再和阿姨争辩，有没有干女儿，她自己还能不知道？！
阿姨也是个性情中人，见她一脸不信的样子，她有些不服气了，自己昨晚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
她“诶诶”了两声，成功引起了隔壁床病患和阿姨的注意。
“昨天来的两个姑娘，是不是说她们是徐姐的女儿？”徐芬比陪护阿姨大几岁，所以阿姨在她的姓后面加了个姐。
病患和阿姨七嘴八舌地说：“是啊是啊，长得可真好看。”
“没错没错。”
“就是住得远了点，来一趟不容易。”
“对对对。”
陪护阿姨看着徐芬挑挑眉，仿佛无声地在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徐芬低头喝了口水，心里想着，听她们的描述，确实像是云霏来了，可另一个女儿……
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是不是什么亲戚？
陪护阿姨又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突然说：“我给她们打电话！怎么还不来……”
徐芬一口水差点呛住，连着咳了好几声。
门外，叶远溪一脸佩服地看着云霏，小丫头竟然还在犹豫。
也不知道当初她给她发结婚申请的时候，小丫头是怎么做到一丝犹豫也没就直接点了同意的。
难道……真像云霏说的那样，是她们家养的狗点的？？？
一想到这，叶远溪就觉得好笑，小丫头也太小看她的智商了，编个这么拙劣的谎言，大概也就够骗骗她自己了。
她走到云霏身前，伸手搭到她肩上，固定住不停乱晃的某人，眼底一片温柔。
“如果真的不想见，不要勉强自己，我进去替你问声好，然后我们就走好不好？”
“……”云霏面露惊恐，“不好不好不好！”
虽然同性婚姻是合法了，但她觉得她妈妈的思想观念应该还没有与时俱进。
她怕叶远溪贸贸然冲进去，她妈妈刚醒来又能被重新气晕过去。
叶远溪：“……”
不是，你这什么表情？！丑媳妇都能见公婆，我长得这么好看又优秀，怎么还不让我进去见父母了？！
云霏焦虑更甚：“要不你在一边躲躲，我先进去给我妈做个心理建设，然后你再来，这样有点铺垫，不至于吓到她。”
叶远溪笑得有些凉：“你信不信我一进去阿姨立马就能抛弃你转认我做女儿了？”
她说完作势就要往里冲，云霏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就听里面的阿姨大着嗓门喊：“诶！来啦~！”
场面活像古代公子哥逛青楼，浓妆艳抹的老鸨看见熟脸就上来亲切地打招呼将人往里拖。
云霏：“……”
晚了，完了。
叶远溪回眸冲她妩媚一笑，可云霏看在眼里，却莫名感到一阵恶寒。
她来不及抖，三两步冲上前将叶远溪挡在身后，回头冲她低声说：“你一会儿再进来，我先跟我妈沟通一下。”
叶远溪笑笑，十分配合地在门口站定：“好。”
云霏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咬了咬牙，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徐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真的看到云霏时，只是微微有些怔愣。
几年不见，小丫头褪去了学生的青涩，虽然走路步子不怎么稳，但身上的气质却稳了很多。
长大了，徐芬有些感慨地想。
她心底缓缓涌上重逢的喜悦，眼角眉梢都是慈爱笑意：“霏霏，过来给妈妈看看。”
云霏进来后就一直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此时蓦然听到曾经熟悉、后来却只存在于梦境中的声音，她鼻尖忽然一酸。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躺在孤单的大床上，多想再贴贴母亲温柔和暖的脸庞。
她好想……真的好想……
云霏声音梗在喉咙里，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在地砖上溅起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水花。
好一出母女劫后重逢的戏码，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陪护阿姨默默替她们拉上棉布做的隔帘，暂时营造出一个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阿姨边抹眼泪边往门外走，没留意差点撞上一个人。
叶远溪侧着身子给她让出了空间，笑得温文有礼。
阿姨捂着心口，眼泪都被吓回去了：“你、你怎么不进去？！站在这里吓人哦？！”
她刚刚是看到叶远溪了，但见叶远溪没跟进来，还以为她是去医生那里了解情况了。
阿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叶远溪一脸抱歉：“对不住阿姨，我以为你知道我在外面……”
阿姨真的想疯狂吐槽这一家人。
妈醒了非说自己只有一个女儿，不认另一个，两个女儿来了嘛，一个进去了，一个还杵在门口当门神。
阿姨一个劲地摇头叹气。
病房内，隔壁床的病患和阿姨也自动噤了声。
云霏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她就是这么个性格，见之前犹豫不决，真要见了面，倒也能很快平静下来。
徐芬想拉着她说说话，抬手招呼她：“过来，坐妈妈床边。”
云霏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她记得她妈妈离开之前，因为状态不好，已经冷落她很长一段时间了，连手都不让碰，基本就处于近不了她周身一米范围的状态。
云霏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会有靠母亲这么近的机会。
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立刻就走过去坐在了旁边，徐芬没有一丝抗拒，反而慈爱地拉过云霏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了拍，像是握着稀世珍宝。
也许每个孩子对于母亲来说，确实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云霏心里记挂着当门神的那位，话没说几句，就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试着开口：“妈，我结婚了。”
徐芬眼睛一亮，脸上是欣喜的表情：“谁家孩子？今天来了吗？”
云霏“唔”了一声：“来是来了……”
可我不敢带进来。
徐芬显得十分期待：“快带来让妈妈见见。”
云霏也是个有一说一的直性子，在她的世界里，“委婉”、“善意的谎言”、“语言的包装”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吗？！
并没有。
所以她笔笔直地说道：“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徐芬：“没关系！我相信你的眼光，就算他一无是处，总也有什么闪光点是特别吸引你的。”
云霏默了默：“那个……其实她很好。”
徐芬：“那岂不是更好！”
云霏：“咳，就是……”她别开脸，眼神心虚地开始乱飘，“她啊，她和我一样……也是个……”
徐芬：“？？？”
云霏闭了闭眼：“女孩子。”
徐芬：“？？？！！！”
隔壁床听热闹的病患和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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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芬，这是一个有年代感的名字……一听就是上个世纪的人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