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筱今天起了个大早,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半天,衣服一套一套往床上堆,试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才勉强觉得满意。
这是离开远方传媒后叶远溪第一次主动上门来找她，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回以前那个骄傲的人。
她又对着镜子看了几眼。
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五官轮廓分明，因为太瘦，下巴显得有些尖,但并不影响她整体的样貌。
她又抹了些口红提提气色。
做完这一切,她才满意地拿着手包出了门。
等待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
吴筱心不在焉地开完了会，心里盘算着下午叶远溪会说些什么,她又该怎么堵她的话。
叶远溪和赵菡来得十分准时。
吴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她看着办公室门口缓缓走来的优雅女人，嘴角的笑意慢慢绽放。
她起身，客套有礼地冲她们点点头：“来了,坐。”
叶远溪挑了办公桌前正对吴筱的位置坐下。
“筱筱。”叶远溪喊她。
依然是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声音,可语调却不一样了。
以前那种低沉软和的音色被略显生硬的语调代替,吴筱蹙了蹙眉，有些不适应叶远溪突然之间陌生的转变。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让你不要找云霏采访，你为什么不听？”叶远溪耐着性子,给她最后解释的机会。
吴筱脸上是随意的表情,一看就是在胡诌：“老板交代我办的事,我总得替他办妥了。”
“什么事？”叶远溪问。
“当然是采访啊。”吴筱说,“而且是——找宣宁前沿采访。”
“为什么一定要找宣宁前沿？”
“我也不知道，可能老板觉得之前采访你的那篇文章写得不错吧。”
叶远溪“呵”了一声：“这种骗小孩的话，你以为我会信？”
吴筱微笑：“那叶总觉得是为什么呢？”
叶远溪看着她，眼神渐渐透出些凉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内心的想法，你从一开始就只想借着采访的名义，对云霏说一些有的没的的话。让她误会，让她生气。看着我和她之间产生隔阂，你觉得很爽是不是？”
吴筱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变，语调波澜不惊，丝毫没有被揭穿后的惊慌。
“对。”她开口承认。
叶远溪当场就被气笑了：“为什么？就因为我不喜欢你，你就要做这些报复我？”
“哈。”吴筱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事情，毫不留情地嘲讽出声，“叶远溪，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气氛变僵，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可空气中却像是电闪雷鸣交织，噼里啪啦擦起无数火花。
赵菡在旁边如坐针毡。
叶远溪缓缓朝赵菡伸出右手。
赵菡顿了一秒，马上会意，将手里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叶远溪，又递了一份给吴筱。
叶远溪展开纸张，垂眸扫了几行，平静开口，语调没有一丝感情：“离开远方传媒后的第三个月开始，你就不停地在给我制造麻烦。所有你参与过的事情我都列在了上面，你自己看看，只有多，没有少。”
吴筱只扫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脸上是淡定的笑容：“所以呢？你是想秋后算账吗？”
叶远溪抿唇沉吟一瞬：“如果你答应我以后用正当手段和我竞争，不会牵涉进不相干的人……”
“什么是不相干的人？”吴筱打断她，“云霏吗？”
叶远溪微微摇头：“不止。像这次食物中毒的学生，也是不相干的人。”
吴筱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什么食物中毒，这事我可不知道，你不要乱安罪名。”
叶远溪一声冷笑：“吴泽干的好事，你会不知道？！如果没有你的许可，他敢擅自做这些事？！”
吴筱还在嘴硬：“他要做什么，我可管不着。”
她话锋一转，嘴角又换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同样地，我要做什么，叶总你……也管不着。”
赵菡听着这充满挑衅的一句话，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吴筱姐，你……自求多福吧。
叶远溪果然被气得不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筱还一点自我反省的意思都没有，看来确实是自己平时太过忍让，才会让她嚣张跋扈至斯。
叶远溪手指划过纸张，红唇轻启，声音冷淡：“9月，你把文言鉴赏的有声读物版权合同内容和联系方式透露给瑞途传媒，导致瑞途传媒以只比我们高一万的价格拿走版权，市场预估这部分损失五年内会达到200万；10月，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古诗词的有声读物版权身上，市场预估损失五年内达400万；11月，英文分阶拼读版权，市场预估损失五年内400万；12月……”
叶远溪一桩桩一件件地念下来，吴筱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叶远溪，表情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做这些事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
叶远溪念完三张纸，顿了顿，咽了口口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嗓子，又继续说道：“你在远方传媒工作的这几年，创造的净利润往多了算，400万。算上品牌后续带来的效益和人民币贬值的部分，我给你按照10倍算，4000万的利润。”
“你离开的时候，我一次性给了你200万的补偿，加上纸上列的远方传媒的五年损失部分，金额已经高达将近5000万。”
“吴筱，该还你的我都已经还了，可你还不知足，得寸进尺。”叶远溪凝眉，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厉，“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吴筱笑了：“旧情？！”
她起身，缓缓走到叶远溪身前，纤长的手指微抬，指向叶远溪的心口：“你扪心自问，你可有一分一秒，将我放在这里过？！”
她的手指离叶远溪越来越近，赵菡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要、要戳上那个地方了！
吴筱的指尖最终没能触碰到叶远溪胸口。
在距离大约一厘米的时候，叶远溪终于忍不住抬手将吴筱的手指打到一边，低声呵斥：“拿开。”
吴筱被打到一旁的手顿了顿，指尖轻捻，眼眸微眯：“你怕什么？”
叶远溪豁然起身，表情带着隐隐的怒意：“吴筱，我顾念以前的情谊，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着你，但你不该仗着我的忍让，一次比一次做得过分。”
“是你亲手毁了我们之间最后的一丝情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会是陌生人、竞争对手、甚至敌人……你、好自为之吧。”
叶远溪说完，带着赵菡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皮鞋的鞋跟踩在瓷砖上，“哒哒”的声音，如木鱼撞在吴筱心上。
心口莫名有些酸涩痛意，吴筱皱了皱眉。
呵，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
叶远溪的气在坐进汽车的时候已经消了大半。
她并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是坐在车里，食指指尖揉着眉心，一脸倦意。
赵菡默默坐在副驾座，努力减小自己的呼吸声。
“赵菡。”她出声喊她。
“在，叶总有什么吩咐？”赵菡问。
“你记不记得那个食物中毒的学生家长，就是文化馆施工的外包商的那个男人。”
赵菡：“记得。”
“帮我联系他，约一下时间，看看这周有没有空，我去找他。”
赵菡说：“好的。”
“另外之前筱筱把《深入海洋》资源放到网上的事，把你们查到的东西整理一份给我，要证据确凿的那种，不要你们的猜测。”
“好的。”
“再帮我问一下宣宁前沿什么时候会出瑞途传媒的访谈稿，看能不能要到一份。”
赵菡默了默，提醒道：“这篇采访稿不是云霏小姐写的吗？您可以直接问她要的。”
叶远溪瞥了她一眼，一脸“你脑子呢”的表情：“我不想让她担心。”
“……”赵菡说，“好的，我联系林娜。”
“嗯，速度要尽量快，最好这周都能搞定。”
“好。”
叶远溪发动车子，却没有往公司开，而是直接去了宣宁市政府。
车和赵菡被一并留在了下面。
叶远溪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宣传部，巧的是，云海正好在。
她抬手，在虚掩的门上敲了三下。
“云……副书记。”叶远溪想了想，还是选择在公开场合喊正经的称呼。
云海没料到会见到叶远溪。
他既没接到预约，也没接到云霏的消息或者电话，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下巴微抬，招呼她：“坐。”
叶远溪从善如流地坐下。
“找我有事？”云海难得没摆官场架子，主动开口询问。
“对。”叶远溪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优雅谦和却又不失风骨，“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严不严重，想先来找您问问。”
“嗯？”云海微微挑眉。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是这样的。”叶远溪组织了一下语言，一口气道，“我想把食物中毒的事情重新翻出来写。但我不会牵涉到教育系统让您为难的，我想了个其他的理由，就是瑞途传媒和我们之间的市场竞争，您看这样可以吗？”
云海看着她，淡声道：“可行？”
“我会小心的。”叶远溪说，“如果您放心我的话。”
云海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或许你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