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虽然担了市委宣传部代部长的职务,但他平时还是坐镇市委副书记办公室的。
昨晚在宣传部办公室批新闻稿批得晚了,直接用了那里的办公电话给教育局长徐昇打了电话。
徐昇挂了电话还琢磨着,他之前存了云海办公室电话啊，怎么又换了。
他连夜翻了翻市政府办公室虚拟网号码,眼睛都快翻瞎了，才终于在市委宣传部一栏查到了号码。
“！！！”他倒吸了口凉气。
云海这是……岗位调动了？！
不，不可能，徐昇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接到通知，也没人提起。
应该是暂时兼任的,徐昇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就说，他一个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怎么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地插手这种事,原来是涉及到群众舆论了。
所以明天是去市委宣传部吧,徐昇心底琢磨着,他都用这个号码打了，八成是这个意思。
云海挂了电话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办公室。
算了,说都说了，反正宣传部和副书记办公室都在市府大院里,坐个电梯走两步的事情,就当锻炼身体了。
*
云海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徐昇带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看着跟在几人身后一起进来的叶远溪,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很好,自己送上门了。
叶远溪从进门开始，就明显感觉到有道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了她身上。
她缓缓抬眸，正对上云海若有所思的表情。
叶远溪：“……”
这里怎么有个男版的媳妇？！
而且过分的是……还是中老年版的。
徐昇开口便是热情的招呼：“云副书记，您好您好，好久不见。”
叶远溪：哦，原来如此……
等等！云什么？！
她倏地抬头，看向云海。
云海已将目光转移到徐昇那里，他嘴角噙着抹疏淡的微笑，右手一抬：“坐。”
徐昇道了句谢，招呼众人坐下。
对面办公室的小姑娘很有眼力见地过来给众人倒了茶水。
“云副书记，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宣宁一小的许校长，这位是教导处张主任，这位是这次活动主办方远方传媒的叶总。”
云海顺着徐昇的介绍，一一点头致意，表情官方，自有一派上位者的气度。
叶远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云海眼皮微抬，眸光对上叶远溪的。
两人眼神只打了个照面，就各自收回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云海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
徐昇看了校长一眼。
校长又看了主任一眼。
主任：“……”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这次活动，是远方传媒主办，邀请我们学生参加的。”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叶远溪却皱了皱眉，太具有误导性了。
本来是远方传媒和宣宁一小共同举办的，被他这么一说，就像是远方传媒全权办的一样。
云海没什么表情地垂眸听着。
主任又继续道：“上次的海洋文化节办得很成功，我们也是出于增加孩子们课外知识面的考虑，想通过多种形式，寓教于乐……”
云海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说重点。”
主任：“？”
校长偏头，声音微低，不至于很突兀，却恰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你就简单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交代一下就行。”
主任“哦”了声，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回忆。
“周日早上开完动员会，孩子们就坐校车去船上了。一共54名学生，3名带班老师，2位保安，还有远方传媒的工作人员，宣宁前沿的记者和摄影师。差不多这些人吧。早餐孩子们是家里吃的，船上就一顿午饭和下午的点心……”
主任缓缓将当天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活动听上去很顺利，孩子们的反馈也很好。
“下午家长来接的时候，也没见孩子们有这么问题，开开心心就回家了。”
“结果我到家后不到半小时吧，应该是晚上七点半左右，就有家长给我打电话，说孩子回去后连着吐了好几次，会不会是在船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或是吃饭前没洗手，把细菌给吃进去了。”
“我当时还回她让她赶紧带孩子去医院吊个水恢复下体力。后来陆续有家长打电话过来，我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了，连夜跟校长汇报了这个事，又给赵秘书打了电话。”
“后来是我们邹副校长带人去了医院，我去研究所取剩下的食物残渣，赵秘书应该也去医院了吧？”
主任向赵菡投来询问的目光，赵菡冲他点点头。
“好在孩子们都没什么事儿，情况稳定后已经出院了，再休息个三五天就能彻底恢复。”
“嗯。”云海微微颔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主任想了想，摇摇头，表示自己说完了。
叶远溪坐在一旁没吭声。
气氛陷入沉默。
云海双手搁在椅子扶手上，眼神在五人身上来回扫过，半晌，他嗯了声，问：“家长那边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教导主任：“慰问品都已经送去了，后期医药费会等事情来龙去脉查清后，再由责任方赔偿给孩子们的。”
“家长们情绪怎么样？”
“还好。”教导主任斟酌着回答，“偶尔有情绪比较激动的，我们解释安抚之后，也都接受了道歉，整体还算比较平和吧。”
“既然善后工作都做到位了，为什么网上还会曝出来？”云海语气变得严厉了些，“别跟我说这么多人转发你们还不知道。”
主任被问得哑口无言。
“所以你们查清楚原因了吗？”云海冷声问。
主任嘴唇动了动，有些不确定地看了校长一眼，校长沉吟一瞬：“还没有，主要是责任方面不好认定。”
“怎么个不好认定法？”
校长如实答道：“虽然在未吃过的食物里也检测出了细菌，但这确实没法证明就是陈家大院提供的食物有问题。”
“您也知道，陈家大院之所以能够成为我们学校和政府食堂的外包单位，除了招标价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管理规范。他们的食物采购渠道都是直供的，蔬菜都是当天新鲜采摘，肉类也是养殖场现杀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食材在保存运输过程中被污染了，如果烧得够熟，细菌也是能够被杀死的，不至于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叶远溪听着听着就笑了。
她就知道，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某些人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早上在学校门口，她提出要一起来的时候，恐怕校长就已经打了推卸责任的主意。
但他肯定没想到，她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多得多。
赵菡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正想提醒叶远溪是不是该掰一掰事实，就发现她竟然嘴角还带着笑意。
赵菡：“……”老板怕不是被气疯了。
云海默不作声地听他说完，微微点头，似是信了他的说辞。
校长暗暗松了口气。
说到底，这次食物确实是学校负责联系提供的，跟远方传媒和研究所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问题出在提供环节，学校肯定有连带责任。
五十多人的食物中毒事件啊，他这个校长直接可以引咎辞职回家养老去了。
云海眼神瞄向叶远溪，小家伙还挺沉得住气，这是打算借他的口，再从校长那儿套出些话来么？
倒是挺会找打手的，云海想。
他偏不如她愿。
“那叶总呢？”他似是随口问了句，“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一起探讨。”
叶远溪内心叹息一声，老丈人太精明，半点便宜也不愿意让她占。
她抬眸，眼神不是看向云海，而是许校长。
“我向研究所了解过，学生的餐食是一人一份单独包装的，试问什么样的细菌，能穿透严严实实的几层包装，一盒一盒渗透到食物里？你以为细菌是x光？”
校长嘴唇微动：“也不是不可能。”
叶远溪笑了，她不是没想过他会这么回答，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她顿了顿，继续不卑不亢道：“可我还问过研究所，大人的食物跟孩子们的餐食是存放在同一个冰柜里的，如果细菌真如您所说，厉害到能把所有餐食都感染一遍，那为什么大人吃了都没事？”
校长眼神闪烁：“大人和孩子的抵抗力是不同的，本来就不应该相提并论，也许这个剂量对大人来讲还不足以致病。”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校方肯定是不会挑责任了。
叶远溪手里还有一张底牌，但她不能现在就打出来，她要等到陈家大院也在场的时候，一并坐实他们的责任。
“既然校长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叶远溪耸了耸肩，对着云海无奈道，“云副书记……”
云海内心跟了句：是岳父大人。
云海：“嗯。”
“我的话说完了。”叶远溪嘴角噙着淡笑，“该是远方传媒的责任，我们不会推卸分毫，但若是有人强加给我们，我们必定会想尽办法查明真相，给家长和孩子们一个交代。”
云海见校长和教导主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怎么地，自动代入了岳父大人的身份，总觉得心里有种淡淡的说不出的爽。
他掩下微微上扬的嘴角，声线平平地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再让舆论继续发酵。并且三天之内，我要一份详细的专题报告。就这样。”
徐昇连声应好，几人起身准备离开。
叶远溪还跟来时一样，缀在几人后面，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顿脚步，对赵菡耳语：“你先去，我还有话跟云副书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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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我女儿眼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