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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人如故一(1 / 1)

容回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头顶的鹅黄色轻纱帷帐,他此时正躺在一张床上,他偏头环视了一周所处的房间,房里摆了不少奇珍异宝,想来是大户人家。

他动了动身子,腹部撕裂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他皱了皱眉,不再动弹。

他想了想昏迷之前的事,他和同门的师兄弟要去江月楼参加论剑大会,途中偶遇一只长着黑色翅膀,带着白色面具的鸦在吸人精魄,他便追了出去,追到一片林子,忽然起了大雾,目不能视,一时不慎遭了鸦的暗算,身受重伤昏迷了过去。

又是谁救了他?

“醒了?”

容回循着声源看过去,一个穿着紫色宽袖交领袍,头戴金冠的男子从外面进来,他肤白若雪,眉目如画,美得不像是凡尘中人。

容回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这般美的男子,若不是他开口说了话,身形高挑,他还以为是女子。

他赶忙要起身,紫衣男子走了过来在榻边坐下,又将他摁了回去,“乱动什么,不疼么?”

容回只好乖乖躺着,他忙道:“多谢公子相救。”

紫衣男子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要以身相许么?”

容回惨白的脸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过了一会儿,他转开话题道:“在下姓容,名回,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遇辰。”

容回恭敬唤了一声,“玉公子。”

遇辰纠正道:“是昨夜遇星辰,遇,不是姓。”

“那公子姓甚?”

“无姓。”

这世上的姓氏源自宗谱,凡是有父母者,皆有姓,而他却说自己无姓。

容回看着坐在榻边的遇辰,对方毫不掩饰地端详着他,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怎,怎了?”

遇辰抬手,修长的指尖从他侧脸划过,他的指尖很凉,容回全身紧绷,就连伤口也感觉不到痛了。

他听到遇辰兀自道:“长得倒是分毫不差,就连神态也有九分像。”

容回在心里想,莫非他跟他一个故人长得很像。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外面便有人进来了,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名叫鸿雁。

鸿雁手上端着托盘,“君上,药熬好了。”

遇辰道:“端过来。”

鸿雁端着托盘过来,遇辰端起托盘上的药碗,舀了一汤匙作势要喂,容回忙撑起身子,“不必劳驾。”

遇辰看着他,“若是你觉着用手是劳驾,用嘴,也是可以的。”

容回这毫无血色的脸愣是被眼前人的言语激起了一丝红晕,“不必,我自己来。”

说罢,他端过那药碗,一口饮尽。

鸿雁过来接过碗,而后又对遇辰道:“君上,你昨夜一夜未寝,先去歇息罢。”

遇辰用眼角睨了一眼旁边的女子,“鸿雁,你何时也管起本君的作息来了。”

鸿雁道:“君上大病初……”

未等鸿雁说完,遇辰道:“下去。”

鸿雁欲言又止,只得欠了欠身,“是。”

容回刚刚听着他们对话,那唤做鸿雁的女子称遇辰一声君上,这君上曾是帝王的称呼,莫非他已经身处别国?

“在想什么?”遇辰问。

容回回过神,看着眼前谪仙般的男子,“敢问公子,此为何处?”

“羽灵溪。”

这地名十分陌生,虽说他从小就在临仙台长大,极少下山,但他博览群书,对天下各地也略知一二,这羽灵溪还真没听过。

他是在鲁州一路追着一只鸦进入了林子,那这个地方应该离鲁州不远。

他又问:“此处可还在鲁州地界?”

“不在。”

“那是?”

遇辰道:“不过是座荒山野岭。”

容回听着听着,忽然眼前有些模糊,一阵浓浓的困意袭上脑门,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实在对不住……”

遇辰摁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是药效,你且先睡一觉。”

“好。”容回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遇辰看着睡着了的人,这人生得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可偏偏又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他抬手描摹着他的剑眉,无奈道:“倒是把我忘了个干净。”

此时,鸿雁又在门口恭敬道:“君上,你也该歇息了。”

遇辰把手收了回来,起身朝门口走去,瞥了一眼鸿雁,几分不满,“鸿雁,你管的是越来越宽了。”

“属下也是为君上身子着想。”

遇辰冷着脸,绕过她去了自己的寝房。

——

容回那一觉睡得很沉,还做了梦,梦见四岁那年,他的母亲还在世时。

自他三岁记事起,母亲整日郁郁寡欢,常常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愣。她曾问他,“回儿,你可知娘为何要为你取名为回?”

他摇头说不知。

母亲一双通红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因为娘希望有朝一日,你爹能回来。”

随后,她又兀自低头,双手捧着脸抽泣,“不,他不会回来了,他死了。”

再后来,母亲将他托付给师父,她离开时弯下腰对他说:“回儿,你日后跟着你师父,我去寻你爹了。”

那时他尚年幼,不知母亲这句话为何意,后来他才明白过来。

容回睁开眼睛,从梦中醒过来,方才的那一切不是梦,是真的,只是时间过得太久,他想不起来,只有在梦里才清晰。

头顶依旧是那一片鹅黄色的轻纱帐,容回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丝绸薄被从他身上滑落,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在。

那一觉他睡得天昏地暗,倒开始怀疑昨天见到的那名叫做遇辰的男子也是梦里的人。

他掀开被子坐在榻边,忽而又想起自己腹部的伤,他抬手碰了碰,倒不怎么疼了,他掀起亵衣看了看,伤口也快愈合了。

这……

想来是昨日他喝的那碗药的缘故。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他的那一身衣裳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就算在估摸也不能穿了。他身上只穿了亵衣,若是就这么出门,有些失礼。

门吱吖一声被推开,鸿雁从外面进来,手上还托着一身新的衣裳。

容回还记得她的名字,忙拱手,“鸿雁姑娘。”

鸿雁把那一身衣裳放在榻上,“这是一身新衣裳,我让绣娘照着你那一身做的。”

“多谢。”

鸿雁放下了衣裳,随后道:“君上说了,你若是醒了便去紫鸢亭找他。”

容回想起昨天那位貌若天仙的男子,他对他实在好奇得很,“鸿雁姑娘,冒昧问一句,遇辰公子可是哪国国君?”

鸿雁道:“君上只是这羽灵溪的主子,不是什么国君。”

“原来如此。”

“你先换衣裳,我在外面等你,待会领你去紫鸢亭。”

容回应了一声,“好。”

鸿雁出去后,容回把那一身衣裳换上,还真是同他之前的衣裳一样,就连花纹也如出一撤。

他换好了衣裳,推开门出去,鸿雁便领着他去紫鸢亭。

他跟在鸿雁身后,这两日他昏睡的时辰多,还没来得及出来看看,这会儿才看清了这名为羽灵溪的地方,远看四面环山,这个山谷被圈了个严严实实,近看这宅子依山而建,亭台楼榭错落,流水潺潺,种了许多花草,有紫鸢,兰花,也有芙蓉,人不多,偶尔见着一两个侍女小厮。

这去紫鸢亭的路边开满了紫色的紫鸢花,小路的尽头便是一个亭子,亭子四周垂着白色轻纱,隐约可见里面有人,还有琴音从亭子里传出来。

鸿雁在轻纱外道:“君上,人带到了。”

里面传来男子慵懒的声音,“进来。”

鸿雁转身对容回道:“君上让你进去。”

容回朝她点了点头,而后提步挑开轻纱进了亭子。

只见遇辰席地而坐,紫色的衣袍铺了一地,身子斜靠着旁边的矮几,右肘支着矮几虚撑着侧脸,左手修长的玉指握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像极了画中人。

容回拱了拱手,“遇辰公子。”

遇辰用握杯子的手指了指对面的软垫,“坐。”

“多谢。”

遇辰朝着亭子里抚琴的男子做了个手势,那抚琴的男子便抱起了琴,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鸿雁端着茶进来,是给重伤初愈的容回的,他还不能喝酒。

亭子外偶尔有风拂进来,卷着轻纱,携着淡淡的花香味。

容回先开了口,“这两日,多谢公子照料,救命之恩,必定永生不忘。”

遇辰转着手上的白玉杯,“这谢恩的话不说也罢,左右你也不会以身相许。”

容回先是耳朵红了,随后又轻笑了笑,只当他是开玩笑的。

遇辰看着他问:“在这可还习惯?”

容回道:“此地风景甚好,宛如仙境,是个好地方。”

“你若是想长住,也是可以的。”

容回道:“遇辰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遇辰放下手上的白玉杯,拿起了放在矮几上的玉骨扇打开,白色扇面上绘着紫鸢花,“同我说说你如何?”

“我?”

遇辰轻摇着扇子,“我只知你姓甚名甚,还不知你家住何方,是否有家室妻儿。”

容回忙道:“在下是蕲州人士,为临仙台门下弟子,尚未娶妻。”

“真是巧了,我也尚未娶妻。”

遇辰直直看着他,容回每每被他这样看着便会心猿意马,他端起矮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借以躲开他的视线。

遇辰收起扇子虚支着下巴,“那双亲呢?”

容回沉默半响,才挤出两个字,“父亲已故,母亲……”

亭子里静默了一会儿,容回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母亲二十年都没回来找他,想必已经不在了。

忽然,亭子外面传来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父上!”

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包子闯了进来,小包子同样穿着紫色的衣袍,头上戴着小金冠,唇红齿白,十分惹人喜欢。看到了容回,他一头扎进了他怀里,“爹爹,你可算醒了。”

容回看着怀里的小包子,有些不知所措,小包子在他怀里抬起头,“爹爹,言儿可想你了。”

容回看了看怀里的小包子,放柔了声音,“小公子,你认错人了。”

小包子一双眼睛宛如那琉璃珠子,睫毛扑闪扑闪的,“不会的,言儿不会认错爹爹的。”说着,他把脖子上的一块玉取了出来,“这是爹爹给我的,言儿一直戴着。”

容回有些头疼,他看向遇辰,“这位小公子是……”

遇辰脸上携着笑,“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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