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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寒霄听着眼前的小姑娘略急促的呼吸声。自己说的话,她不在意,她这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跟自己生气吗?
曲寒霄冷冷地点点头,也不多问,转身便走。
林阿婉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冷淡。莫非他虽然方才在别人面前维护了我,可其实在他心里,他也觉得她们的话说得对么?
林阿婉不由十分失落。连他也觉得,一个安分的女孩子,不应该去唱皮影戏么?
她望着曲寒霄的背影,在那瞬间有些难过。但她又转念一想,若不唱皮影,又怎么会认识大将军?如今又如何能站在这里,甚至与他朝夕相处呢?
我果然还是应当唱下去的。
闫嬷嬷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她,看她失落的模样,好像小兔子垂下了耳朵,还没等她开口,她的耳朵又马上支棱起来了。倒是个很精神的小姑娘。
她问道:“姑娘,你方才唱的是谁?”
林阿婉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闫嬷嬷会与自己搭话。她不是看自己很不顺眼么?
林阿婉望着这位黑着脸的老嬷嬷,发现她此刻眼睛中虽带着审视,却没有方才的怒火。不像要找她麻烦。
她微笑地道:“大圣啊,大圣是我,您没听出来么?“她压低嗓子,换成大圣的音色:“啊!我要吃桃子!”
她见闫嬷嬷微微吃惊的模样,她又连续变化了几种音色,然后告诉她:”那个献酒的小猴子啊,山间的樵夫啊,浣纱的女孩子啊。其实除了老生的角色,其余方才开腔的人,都是我。”若是小锁头在,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闫嬷嬷望着她,神色中透着一丝赞许:“原来姑娘这般厉害。”
林阿婉不由双眼弯弯,十分讨喜,脸上又带着几分天真的自得。闫嬷嬷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把事情想得复杂了。这小姑娘眸子如此清澈,一眼就看到底了,竟像个孩子一般。
她正要说话,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了好听的青年声音:“我送你们回去。”
两人都一惊,才发现曲寒霄去而复返了。闫嬷嬷和林阿婉不由一怔。
曲寒霄又转头对林阿婉道:“你也早些回去。”
林阿婉看他的面上没有了方才的冷意,方才那瞬间的失落,也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微笑道:“好,谢谢大将军关心,你早点安歇。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曲寒霄听她话中带笑,自己担心她被闫嬷嬷训斥,三步并作两步赶了回来,她倒好,跟闫嬷嬷有说有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林阿婉福身告退,她匆忙去追得胜班的人,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笑着对英俊的青年道:“大将军,明天见!”灯月交辉之下,她白皙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笑得弯弯,清丽可爱。
看着她离去,闫嬷嬷转身朝曲寒霄屈膝行礼,道:“霄哥儿,你莫要担心。老身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看她倒是个勤快讨喜的孩子。”
曲寒霄没想到听了林阿婉的一出戏,闫嬷嬷居然变得心平气和许多了。
曲寒霄只冷冷道:“有点笨。”
闫嬷嬷听到他这般平静的评价,不由又看了他几眼,道:“人老了就容易想念过去。我还记得霄哥儿小时候,最喜欢看皮影戏。”
曲寒霄没想到闫嬷嬷会提起这件事,但是他方才放松下来的肩膀又绷了起来。
“嬷嬷,早点睡。我送你回去。”
闫嬷嬷眼中有些失望,她本想与他平心静气地谈谈。方才听戏的时候,她也反省了,哥儿若是开窍了,动了念,倒也是好事。
也许本来他只是一时兴起,一时迷惑,自己如何竭力反对他,反而会闹出更大风波来。
第二天尹思月被白参军亲自带队送走了,闫嬷嬷则留了下来。闫嬷嬷雷厉风行,不到两天就采买回了一队水灵灵的丫头,都安置在曲寒霄旁边的院子里。
这天清晨,林阿婉一推房门就吃了一惊。只见院子里,雷小青正被众位美貌女孩子包围着。
她们都十分活泼机灵,将雷小青手里的东西抢过来,只笑着道:“军爷们坐下喝口茶,以后军爷们只管吩咐我们姐妹们做吧。”
雷小青和他的伙伴们只觉香风阵阵,熏得欲醉,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到林阿婉出来,好像看到了救星,立时道:“安排将军的事儿要问她,别找我。”
林阿婉唾弃他自己搞不定就祸水东引,不讲义气。那些女孩子们已经将她团团围在了中央。
“您就是管事姑娘啊。我们是闫嬷嬷派来的。闫嬷嬷叮嘱过我们了,让我们事事听姑娘的话,好好服侍姑娘。”
“姑娘你这裙子是从京里来的式样吧?跟我们边城的不一样。”“姑娘生得真美,这皮肤又白又嫩,姑娘平日里用什么香粉啊?”林阿婉从小女扮男装,何曾见过这样的脂粉阵。
她当下也明白了方才雷小青的感受了。她透过人群间隙,看到了雷小青要跑,她立时笑道:“我只管做饭呢。将军屋里的活儿,都归雷小青。”
瞬间她身边空了一大半,她们又都去缠着雷小青了。而剩下的一小半却十分殷勤地道:“巧了,我们的厨艺也不错。想跟在姑娘身边,给姑娘打个下手。”
林阿婉看着这群美貌姑娘,看她们十指如葱,蔻丹涂得那般明丽,就知道她们这是瞎扯淡。
她笑了道:“那敢情好,我缺揉面的,杀鸡的,砍柴挑水的。”她见众位姑娘的笑容变得有些淡了。
她又想了想道:“切菜摘菜的也行,切丝切片切丁,不要长一分也不要短一分,刀工赶得上边城大酒楼的厨子就行。”
这下大部分人都不说话了,转头去找雷小青了。但还留下一个姑娘,是个黑里俏,一直没说话,脸上带着一分倨傲,三分审视。
“这些活儿,我都能做了。让我留下!”
林阿婉方才就注意到她了,因为她一直没开口,没想到口气这般大。林阿婉却笑了,道:“今天我们做饸烙面,要用大饸烙床子,架在大锅上压。姑娘瘦弱了些,怕是压不动。”
那姑娘比林阿婉矮半个头,她这么一说,那姑娘眼里的火好像要冒出来。林阿婉只觉她十分有趣,笑吟吟地看着她。
却见那姑娘手一翻,一掌推出。只见正房前头挂着的那盏红灯笼,扑的一声,被掌风扫落,滚了几滚,滚到了林阿婉脚下。啪得一声,灯笼所有的龙骨都变成了粉末,而蒙着的灯笼红纸却分毫未破。
林阿婉大吃一惊。
被众位美女包围着的雷小青,本来在看她的热闹。如今这姑娘突然出手,他立时大喝一声,推开众女,抽刀砍了过来:“抓刺客!”
一时姑娘们吓得大喊,四散奔逃,而门口的守卫也瞬间闯了进来。
林阿婉只觉十分新奇:“呀,你是变戏法的么?”都是走江湖卖艺的,这是个同行啊!怪不得看的亲切。
那姑娘呆了一呆,却立刻双掌一错,接了一招。只见从树上无声地落下几人,黑衣蒙面,腰间别着令牌,却是将军府的暗卫。几人也不说话,就打成了一团。
林阿婉才明白过来,这姑娘居然身怀武功。而她身边已经被几个黑衣人围住,为首的蒙面人道:“姑娘别怕。很快就能擒下此人。”
闫嬷嬷听到喊叫声,亦匆匆赶来,却被拦在门外不能进来。“可伤着人了没有?”她焦急地问门口的士兵和暗卫。
却觉眼前一划,一道白影如同闪电一般冲了进去。众人都一惊。暗卫首领秦潜龙大吃一惊:“大将军!”亦紧随其后,跃进了小院。
曲寒霄归来,只听到了闫嬷嬷的那句话,她受伤了吗?满院子的打斗和惊呼声。眼前一片黑暗,他再听不到她的呼吸,闻不到她的芬芳。
他喝道:“林阿婉!”
林阿婉只听到熟悉的呼唤,忙应道:“大将军!”
她的话音还未落,已经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哪里受伤了?”他的手掌急切地摩挲着她,从脸颊摸到心口。
林阿婉不由瞬间红了脸,她按住了他的手,只觉自己也浑身滚烫起来。她小声道:“我,我没事。大将军,你呢?”
众人看着他们拥在一起,大将军平日里冰冷的面上,如今却露出焦急之色。听到她说没事儿,更是伸臂将她搂在怀中,久久不肯松手。
闫嬷嬷从敞开的大门中,将这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心中一沉。霄哥儿如今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瞎了眼睛,却依旧一切如常。今日却为了她这般着急。这,怕不是一时迷惑了。
而造成混乱的那个黑里俏姑娘,终于顶不住暗卫的围攻,吃了一掌,啊了一声。
曲寒霄听到这一声,他眉头一皱道:“权梓健,你这手下败将,跑来偷袭我内宅,这般下作!”
那黑里俏姑娘却怒道:“放屁,老子没偷袭,是你这群黑狗,上来就来咬老子!”
林阿婉吃惊道:“大将军,你认识这位姑娘?她不是刺客么?”
曲寒霄却一愣道:“他是个无耻的小子,不是女子!他可曾言语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