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这是四月的时候。
当黑夜再次笼罩了房屋,苏源和文琪躺在床上。耳朵在替代了眼睛的情况下显得格外灵敏,他的思维也是很活跃,想着一辆车经过了哪条道路,还有一只狗在谁家里吠。
他这样侧着睡太久了,觉得压着的那半边身体有点麻,转了一下身决定平躺着,拿起手机来。
“睡不着吗?”手臂跟着声音一起过来,在这样的夜晚,文琪仿佛有了更大的自由。
苏源叹了口气,没想到吵醒了旁边的人,小声地“嗯。”,然后又把身子转回背对的姿势去,一边脸贴着枕头继续听着外面的声响,一只手想把身上揽着自己腰的手拿开。虚比划了一下动作,终究还是没实现。
夜晚的一切好像成了他们夫妻面和心不和的掩饰,也给了文琪莫大的鼓励。她觉得听不太清外界的声音,一切都□□静了,只有旁边人的呼吸声。
这末日般的寂静夜晚让她不羞于主动,就像在索取人类最正常、最基本的需求。
她的手往苏源腹部上摸,那是大学时就练出来的身材却一直保持到现在,不过当时练应该是为了叶絮。文琪挑逗一样地点了两下,想继续往下,她相信可以靠自己的主动鼓动两人做更高的飞翔。
她往下,抚摸他,观察他。
苏源还是静静的,却用力地推开她的手,“还是不要了吧。”
文琪还是以诱惑的姿势一点点靠近,当她那软实的胸脯贴上去的时候,能感受到苏源的又一躲。但按往常不应该是这样,他们有过合拍的性生活。
“为什么呀?”她凑过去亲苏源的脖子。
苏源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撕破脸的时机,他总是在犹豫中做了错事。“没套了。”
文琪听了笑了两下,“对呀,都很久没买了,你还真是没有就不做吗?”
“是太累了吗?”在不涉及到她介意的点的时候,文琪一向温柔,好像女生都是这样。
苏源没说累不累,他感觉自己长大了以后好像就一直很累,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态真的太不好了。他捡了个不太会引起冲突的拒绝原因,但也是真诚地这么考虑:“吃药对女性身体不太好。”
“不怕呀,有了就生下来吧,我挺喜欢小孩的。”顿了一下,正式地像是在说服两个人一样“我们是夫妻,应该生孩子的。”
苏源觉得真的累了,这段婚姻畸形了两个人,他甚至有种毁了文琪的负罪感,或许她之前真的可以做一个别人的好妻子、好妈妈。“我觉得我们的结婚真的是个错误,如果一开始我就做个坏人的话,现在也不会坏成这样了。”
他们俩都在选择中挖掘着自己的灵魂,常常挖到自己意想不到的一部分。
“说到生小孩就说结婚是错误,你如果不想生的话也不应该这样推脱。还是因为叶絮回来,所以有要身体上也默默远离我的想法。”文琪退了回去,她当年含情脉脉而没有得到回应的一瞥,让她记了很久,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新仇加旧恨,更使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辱。
“我听到了你跟你妈说的话。”苏源站起身开灯,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着的衣服,打定主意要结束了。
苏源今天上午跟着文琪去拜访岳父岳母了,当初她爸爸强硬要他们结婚的事好像被大家遗忘了。他坐在厅里跟文琪爸爸聊天,时不时再回复一下工作短信,中途突然来了个电话。
他习惯性地走到僻静一点的小阳台去接,却被小阳台旁边厨房里的谈话吸引了。厨房和阳台其实就只是一墙之隔,他按断了正在震动的手机,等着下文。
“是不是还怪你爸逼他呐?”刻意放低的声音和停下来的刀板碰撞声,暗示着这个对话他不该偷听。
文琪应该是在一旁择菜,“不知道,应该不了吧。他跟爸爸现在聊得还蛮好的。”
“妈妈一开始还怨他的,这都算什么事啊,吊人家闺女那么长时间,那样子都被父母看到了还不想负责任。现在结了婚是收了心吧,看出来他也算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所以你当初这么干也算逼他一把了。闺女,你当初就是冲着人家好看也不能这样巴巴地上去啊。“
“嗯。”
“你们没想要孩子吗?”
手机又有电话打了过来,苏源按掉,他有点担心文琪答应了。孩子绝不是感情出问题时的调和剂,而应该是幸福的产物。
“再说吧。妈妈,这个洗好了。”
“你放那儿,我待会切。什么再说啊,他不想啊?要不这次妈妈再提点一下他?你爸要再开口的话,他估计也不会接受,一大老爷们总是被我们胁迫的感觉。”
文琪叹了口气,说:“没问他,你们别插手了。”
她顿了顿,更放低了声音,苏源感觉听得有点费劲。
“我也不太想生,总觉得一个孩子能把我拖死,好像是负担。妈妈,我总觉得我好像做错了,这个婚姻好像也把我拖死了。”
文琪一向不会把婚姻的事带到父母那边诉说,当年苏源被逼了一把已经怨死了,现在跟母亲说到这份上吓了老人家一跳。
“别吓妈妈,你有什么要跟我说,我也好给你提提意见,千万别冲动干傻事了。”
“没什么,就感觉没什么意思了,过下去再说吧。妈,你快做饭,我想吃焖大虾。”
然后就是老人家重重地一声长叹,像是控诉着苏源做父母的不易。他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又感觉像是黎明前的曙光。
文琪清晰地记得自己白天说的话,她现在满脸通红,但这个神色绝不是因为喜悦或是□□,反而像是黑夜里可怕的大火。“所以呢?你终于抓到借口离婚了?”
“我不介意负我该负的责任,我以为你挺喜欢我的,你好像也这么表现了出来,所以我自以为是救世主一样觉得承担了责任就是救了你和我。但我发现这只是错误的开始。”苏源找出了自己的行李箱,拉开了衣柜。“我只是还有一个疑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跟魏之豪换了房间。你到底是想找魏之豪,还是就是找我,还是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你问这么多都没用,事实就是你知道你跟我上了床。你中途一定是有意识的,不然我们也上不了床。开始的过程到底怎么样没什么意义,我认为行动只是手段,我只盯着结果。”文琪也下床站了起来,走到苏源那边拖行李箱。“你就算跟我离婚,叶絮也不见得会待见你。”
“你是不是只会盯着别人?”苏源觉得头更痛了,他最近的睡眠都不太好。半夜常常醒来,又难以再睡回去。
“苏源,你是不是特后悔走到这一步。”文琪用了肯定的语气说出了疑问的话,“你知道你为什么闹成这样吗?你自己总是干着好人的事又有当坏人的心。”
她抽泣着,又鼓励着自己,心疼着自己,极力克制自己的哭声又像在显示出自己还算坚强。“如果你退……退组,我也不会有机会纠缠你啊。你死都不想负责结婚的话,我能逼你吗?结了婚为什么还要想叶絮?别搞得……”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出声,“别搞得你自己多为难一样。”
苏源无法澄清自己,还是看不过去,但坚定了念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退组的,退了一个了,再退我们能拿奖吗?你和其他几个哪个花功夫学了?没那个奖你能在后面过得那么顺风顺水吗?结婚,结婚是我想岔了,我认。但你知道那种被威胁的感觉吗,你爸跟我说的不结你宁愿死了,那张割脉照片又是谁做的假?好像所有人都控诉我要带走一条命,这种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压根不知道被绑架得多绝望。”
谁都不满足于自己的财富,但谁都满足于自己的智慧,这就是自作聪明会出现的原因。文琪有些后悔了,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埋下了必然会走下灭亡的结果。
“我最不该的就是跟你说试试吧,不该这样的。从分手后,我就搬出了我自己家,但我真的没想到你能执着到去找我妈来搞好关系,你不是我该招惹上的女生,我很抱歉。”他拖过了自己的箱子,找寻着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别人都说我人挺好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恐怖了。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喜欢我吗?”文琪放弃了,坐在地上看他收拾。
“说跟你试试是真的,你性格很暖,但我们之间真的太畸形了。”
她没有回话,坐在那看着苏源收拾,冷静了一会儿。片刻的休息像是恢复了她原有的力量。“你真的要离婚吗?”
“嗯,我们尽快办手续吧。”苏源踮着脚拿衣柜上层的东西。
“要是我不离呢?”
“我会采取下一步的措施,分居也好,什么也好。”
文琪站起身来,走过去,“要我同意的话,我要你名下的所有东西,包括爸妈婚前给你买的房车,还有你大学投资的那些债券基金。”
没有人愿意在金钱上当个傻瓜,苏源想过离婚在金钱上给女方的补偿,但这要求未免太过分。
“不行,我会找律师,然后财产分配向你那边倾斜。”他面对面看着文琪,有点惊讶且感到讽刺。
意料之中,文琪嘴一撇,是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那我会耗下去,你应该早就想离婚了吧。”
“你知道,只要我走法律程序,你是没办法提这样的要求的。”在他心里的城堡里,来往的朋友被划成三类,来往的,不来往的,不得不来往的。就差那么一点,文琪就可以从不得不来往的变成不来往的,时间问题而已。
“你不会,起码白睡了一年多不是吗?承认吧,你就是个逼着自己当好人的坏人。”
几年前他斗不过文琪,几年后还是。“我答应,只要尽快离婚。”
文琪也不知道自己出此下策到底是在逼他不离婚,还是真的想要这些,但听到他决绝的决定还是心颤了两下,她甚至有点想毁了他的前途。
“包括,苏源,包括你想弄私募投资创业的那笔钱。”
“随便了,只要能跟你离婚。”
终于收拾好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还是留下了很多痕迹和东西,但他只拿了最必要的走。“其他的你爱扔就扔吧。”
“车钥匙,车钥匙放下。”
文琪以为苏源会把它直接丢到她脸上,但他只是平和地放在了房间里的化妆台上。
她又觉得自己真是坏到了极点,“你拿着吧。”
苏源没回头,拉这个箱子穿着睡衣离开这里,就像从一个喧闹而颠簸的海船上离开,终于要去一个宁静的海岸。
他出去了才发现半夜打车还真是麻烦,这个点也不是父母家的司机上班的时段,他只好找了最近的一个酒店睡了一晚。
第二天回父母家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开口,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吩咐去买盐的小孩中途被人抢光了钱,不太好交代。
这一切生活的陈迹抓住了他,告诉他他逃不掉,但他起码婚姻自由了。
他幻想自己是卓别林,在生活的荧幕上娱乐着自己和他人。
人快到三十了,一事无成,爱人无果,婚姻失败,事业无望。可能连自己真正的兴趣在哪都不知道了,小时候喜欢的科普和动漫早就在半路上不得已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