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过琼林宴,诸位进士老爷皆有了自己的差事。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去了翰林院做编修。张敏为二甲六名,被委任苏扬县令,故而他未吃李瑜的谢恩宴,京城事毕,就早早归了乡。
李瑜明白张敏的归乡心切,一路将他送至渡口后,道:“张兄此行一路风顺,这是为你备的干粮,都是些肉干果脯,权当零嘴吃的玩玩。这是我为云志兄准备的新婚贺礼,劳烦你替我带给他。”
张敏接过包裹,站在码头上,挥手道别,最后一刻,没忍住大声道:“李兄,总有一日,咱们定会京城再见。”
此次张敏衣锦还乡,乘的是官船,李瑜倒也不担心他会碰着水匪一类。倒是有些担心父亲李山,不知他什么时候归京。说来也巧,李瑜转身正要走,竟碰着下了船的李山,李山还纳闷道:“瑜儿,你怎知爹爹今日到京?”
“说来也是赶巧,我是来送张敏兄归家的,没想到竟碰着爹爹了。”见了李山,李瑜不免欢喜,先是解释了他来渡口的原因,而后又问道:“村里可还好?李晟弟弟如何了?”
父子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村里很好,几位长辈身子也都健朗。知晓你中了状元后,咱们李家祠堂的香火就没断过,有一日你五叔爷买了个碗口粗的香,那烟气缭绕的,犹如入了仙境,就是熏眼了些。至于你晟儿弟弟,是个心有成算的。你婶子成日在家里作妖,你晟儿弟弟也都不理。”
“那就好,我与姑奶奶还担心他因为愧疚犯糊涂呢。”
“你晟儿弟弟不像我年轻那会儿。他遇着的事情多,又是个有本事的,自然不会受你婶婶摆布了。倒是你小堂弟得旺,那孩子被你叔婶养偏了,一点礼节都不懂。我走那日,他还吵着要吃鸡吃肉,全然不听什么守孝戒荤等话。只一味的打滚哭嚎,气的你丽姐拿着棒槌狠揍了他一顿。”
“小孩子不听话,说明揍的少了。如今晟弟与丽姐在家守孝,正好别别那孩子的性子。”说实在话,李瑜与得旺儿关系并不怎么亲厚,连他如今长什么模样,李瑜都不大清楚。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李河并刘氏两人将小儿宠到了天上,哪给李瑜一家靠近的机会。
只是得旺若过的不好,日后辛苦的还是晟弟,只盼着守孝这三年,能把那孩子的性子扭归来。不说有多大出息,但至少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父子二人说说笑笑,临至申时总算到了家。曾氏见了他们,欢喜道:“怎么这般快就到家了,可是没用午膳?快快快,如意,快去替老爷少爷煮份肉丝面。”
“我瞧着后院停了三辆马车,家里可是来人了?”李山一边洗脸,一边问道。
“对了,见了你们,倒让我忘了正事了。你们且先吃点面条填填肚子,我先去忙活。他爹,瑜儿,你们待会儿收拾收拾,去正厅见见人。不是旁人,是媒婆。”说着,就乐呵呵的跑走了。
听是媒婆来了,李山瞬间来了精神,他草草的吃了面条,又连忙回房内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左照右看,确保仪容得体后,方才脚步匆匆去了正厅。
此时厅内坐了曾氏,姑奶奶,以及三位媒婆。
“见过李老爷。”三位官媒见了李山,忙起身行礼。而后又大致进行了自我介绍,三位媒婆中,两位乃官媒,为柳家及葛家小姐说亲,另外一位是民间的媒人,是为相爷家的庶出二小姐单玉说的亲。
其中替柳家小姐说亲的媒婆乃是金牌官媒,说话做事自与旁人不同,她并未吹谁捧谁,只道:“天下姻缘,皆需一个缘字。柳家少爷与状元老爷是同窗好友,此乃缘分。再者,柳家老爷简在帝心,夫人和气温善,家中儿女也都品行端正,不是那等胡作非为的人家。与他家结亲,是为两姓之好,长远来看,不失为一桩好姻缘。至于柳家大小姐,明媚大方,管家理事皆为好手,京城有名的如意斋就是柳家大小姐在打理。原只是个破烂铺子,如今在京城还算有些名声。”
另外一位官媒替葛家小姐说亲,只是葛家不过是富户人家,哪比得上九门提督与相爷千金来的尊贵,故而她只稍稍坐了坐,意思性的说道几句就只管低头喝茶了。
最后一位媒婆是单家请的,是位民间媒婆,很多事情都不大清楚,只以为李瑜是普通的寒门贵子,张口就道:“想来各位也晓得单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您家儿子虽是状元,可状元那么多,真正出息的又有几个。不是我说,若想爬的高,走的远,总得有人在后面撑着。单相爷可是一把大伞,状元郎若成了他家女婿,那还不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再者,单家二小姐生的温柔善良,又没有大家小姐的跋扈嚣张,若娶她为媳,家中大小事情都不用愁了。夫人与老夫人也可高枕无忧。”
两位官媒听了她的话,不由心中好笑,暗道:“这位媒婆怕是新入行的,若不然不会连李家的底子都没摸清,就说些踩高捧低的话。”
事实也是如此,单家这门亲事并非尤氏及相爷做的主,而是单家的姨娘私自花钱请的外面的媒婆。只是内宅姨娘哪懂外面的事情,只晓得李家是个穷困户,几辈子才出了李瑜这么个麒麟儿来。
单家姨娘花费巨银找媒婆的时候,但凡知道点底细的都不肯接这样的活计,害怕最后两头讨骂。唯有这位刚入行的媒婆,被银子迷晕了眼,上蹿下跳的抢了这个活计,还沾沾自喜。
虽说这位媒婆说话不中听,但李山曾氏都不是小气人,只笑笑道:“相爷家门第太高,我李家实在不敢高攀。”
那位媒婆听了,当时急了,又道:“李老爷,您家可得想清楚了,若得罪了相爷,您儿子日后的前程,还要不要了?这样的大好事,您家都不肯认?怎么着,还想娶位公主回来不成?”
姑奶奶将茶盏重重一放,淡淡道:“这位媒婆,我劝你还是先去相爷府问个清楚,问问尤夫人,是谁请你上门说亲的。婚姻大事,自来只有当家主母才能做主。”
说着,姑奶奶就让人将这位媒婆请了回去,而后笑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做事就图个爽快。两位官媒可别往心里去。葛柳两家的心意,我老婆子知道了,也多谢两家老爷夫人的抬爱。这样吧,我家里在商量商量,若是成了,自该我家上门提亲。”
两位官媒倒也不气,只恭敬行了礼后就离开了。
在李府门外,那位民间媒婆还未离开,她正等着两位官媒呢,只见她舔着脸问道:“两位姐姐,这李家老夫人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个被人休弃的姑奶奶,怎的还当起状元老爷的家来了?刚才那一下子,可把我吓的够呛。”
两位官媒叹了一声,实在懒得搭理这个人。连人家底都摸不清楚,还当媒婆,简直就是侮辱她们这个行当。她们媒人走街串巷,为的是成就美满姻缘,怎能见钱眼开,不知礼数。
两位官媒直接归家,谁料次日,柳家请的官媒又被相爷夫人尤氏给请了去,目的是替娘家侄儿求娶李家大姑娘李蜜。那位官媒想了想,还是将昨日的事情告知了尤氏,尤氏知道后,相爷府闹出何种风波,单家姨娘又受了何种责罚,此事暂且不提。
只说媒婆走后,姑奶奶直接说道:“瑜儿,如今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今日上门的三位媒婆,单家请的那位是个糊涂虫,抛开不管。只说柳葛两家,葛家乃皇商,家主亲妹入宫做了才人,生了十二皇子,据闻还颇受宠爱。另外一家,是柳家,想来你也知道,就是柳羡安的亲姐,正如媒人所言,他家儿孙都是好的,家风清正,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兄弟间也和睦。只是那位柳大小姐,前几年被亲表妹爆出一些丑事来,说她争强好胜,不通文墨,欺压婢女等等。虽是小事,但以讹传讹,倒将好好一个大家小姐说成了十恶不赦的女恶霸。”
“柳家大小姐,可是跟瑜儿比投壶比斗鸡的那位大小姐?”曾氏突然问道。
“正是他家。”
曾氏听了,一时未说话,只是悄悄看了儿子两眼,暗道:“不晓得儿子是个什么心思?”
众人将目光都落在李瑜身上,倒让李瑜有些尴尬不自在起来,他忙道:“我也就与柳大小姐玩了一次。”
“那瑜儿觉得,那位柳大小姐为人如何?可有外间传的那般名声不堪?”姑奶奶又问道。
李瑜想了想,实事求是道:“柳大小姐为人爽朗大方,虽骄傲了些,但并不是什么跋扈心狠之人。虽说争强好胜了些,但亦是个服输的性子。想来不是外间传的那般不堪。”
姑奶奶笑道:“既如此,许与你做媳妇可好?”
此话一出,顿将李瑜闹了个大红脸。两辈子为人,头一回说亲,李瑜当即慌张成了毛头小子,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