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的下场归根到底都是他们咎由自取,除了姑奶奶的案子之外,他们手上竟有几十条人命,光是查案断案就耗费了两年多时光,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好些百姓都觉得爽快。
故而乡试这一路李瑜听了不少百姓的批判声,唾骂声。
同路的考生不由感慨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遗臭万年,不过如是。”
因着还未入仕,就经历了尹家这样满族遭殃的案子,这一届学子在以后为官途中,都老实肯干,不敢行差一步,这么一算,倒是百姓之福了。不过也有不少学子深受影响,止步于府试,连院试都没考过。
这一次,万山书院就李瑜一人参加乡试。张敏虽中了秀才,但因为有孝在身,没能参考。张敏爷爷当年受了大罪,虽救了回来,但到底伤了底子,好吃好喝的精养了几个月,在知道孙子中了秀才后,就含笑而逝了。
故而李瑜这次是带了所有好友的祝福来参加乡试的。
乡试在八月举行,天气炎热干燥,又兼路途遥远,好些外地学子都有些水土不服,好在李瑜身子康健,考完试后,虽有些疲倦,但跟之前一样,睡了一觉就又神清气爽了。倒是李山,约莫是太紧张的缘故,儿子一考完,他就病倒了。
因着李山身体不适,李瑜等人就没有急忙往家赶,而是准备看榜之后再回家。在这期间,李瑜也参加了几场同窗宴,只是都是些吃吃喝喝,听曲看美人的活动,颇为无趣,几次之后他就找了个借口推拒了。
不过聚会上也遇到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日常交流交流学习经验,看书新得,简单且轻松。
放榜前一日,李山的身体总算康复了些,他待在客栈里实在发急,就带着小厮出门走走。虽还未放榜,但他还是想提前跑过去探探路。只是没想到已经聚集了那么些人,好些还带了小板凳跟干粮。
“小哥,难道是今日放榜?我记错了日子?”李山愣愣道。
“哪里,今日不放榜,我们是提前过来排队的。”家丁打扮的小伙子腾出一块空地让李山坐着,而后又笑着补充道,“我家少爷今年也参加乡试了,若是中了举人,回头府里定会发些赏赐给底下的奴才。到时候我这个看榜的,还能再得一笔。满天神佛,可一定保佑我家少爷高中啊。”
李山听此恍然大悟,而后认同道,“你家老爷夫人焦急也是应该的,我家儿子也参考了,我就愁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小四,你回去跟少爷说声,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在这儿等榜。”
旁边小厮听了,当即又挪了挪位置,恭恭敬敬道,“老爷,您坐过来点,省的你挤的慌。”
李山不在意道,“我算哪门子老爷,也是乡下种地的,小哥,你坐过来些,咱们说说话。”
“您儿子可是秀才公,那可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喊你大老爷是应该的。”
李山听了,又是激动又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不过还是没忍住夸了夸自家儿子。旁边的小厮听了,又顺着他的话夸赞几句,将李山捧的哈哈大笑。
另一边李瑜得知李山今日不回来休息,当即就与友人告别,准备将李山给劝回来。虽说盛夏时节不会冷着冻着,但一夜不睡觉,终究有些伤身体。只可惜这一次李瑜没能扭的过李山,李山直接说道,“纵是让我回客栈住着,心里存了事情,又哪里能睡的着。还不如跟这几位小哥说说话,一晚上工夫,时间很快就能过去了。”
没办法,李瑜只能陪着李山一道守着,这下子李山又不愿意了。还是刚才说话的小厮帮着李瑜一道将李山哄了回去。
这一夜,正如李山所说,他一整夜都未能睡着,刚躺下就起身推窗看看外面的月亮行到了哪个方位。待到了清晨,楼下稍稍有点动静,就以为是衙役前来报喜,忙慌慌张张的起身收拾,推门一看,原来是店小二给客人送热水。
就这般,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李山总算盼来了报喜的官差。客栈里住了不少秀才老爷,店老板一早就备好了茶水跟糕点,还让小二准备了红绸跟鞭炮,就等着官差前来送喜。
李瑜并几位秀才老爷都在二楼静静的等着,心里虽焦急不安,但顾忌自己的身份,不好下楼亲自观望。不然若是被人知道了,定要笑话他们有失身份,沉不住气。
“李兄,快听,是不是有敲锣声?”有一秀才激动的不小心把茶盏都碰倒了,一边用袖子擦拭干净,一边问李瑜道。
“恭喜钱塘庄秀才,得中二十八名。”底下小厮一边往楼上跑,一边欢喜的大笑着。紧接着客栈老板领着差爷前来贺喜,庄秀才的小厮连忙送上喜钱,店小二也忙着在楼下发喜糖。
这边热闹还未散去,又听见敲锣声传来,客栈老板一拍大腿,大声叫嚷着要店小二快快多买些喜饼喜糖,楼上楼下的客人都欢喜极了,门口的孩童更是拍着巴掌笑着闹着。
这一次,客栈里的钱秀才得中第二十名。
李山听着众人的欢喜声,紧张的都不会说话了,他想起身亲自去看榜,可两腿直打哆嗦。
“老爷老爷,少爷中了,中了第二名。”小厮冲过人群,因为太过欢喜,嗓子都破音了。李山听了一愣,“真的,你没有看错吧?”
“籍贯,年龄,姓名,号牌,我都一一对应了,是咱们少爷没错。”
“好,好,好,我儿成器,祖宗保佑哇。”李山欢喜的都结巴了。旁边的客人听了小厮的话,忙起身恭贺李山,又有人四处打听李瑜是谁,待听到他今年才十四岁时,皆震惊的喃喃道,“当真是少年英才。”心里虽佩服,可也有诸多酸涩,当真是同人不同命,有人考到白头未中举,有人年少已是亚元了。
而客栈老板得知自己的客栈出了一位亚元老爷后,更是欢喜的给所有客人都送上了糕点,此外还免了李瑜父子多日的食宿费,并笑着请求李瑜留下墨宝。
这是流传已久的传统,李瑜自然不会推拒,他提笔写了副对联,不时身边就围绕了好多人,夸赞他字好,对联寓意深。
此时此刻,李瑜突然有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也真真切切体会了举人这个功名背后的意义。
他看着欢喜的李山,听着耳边的喝彩声,讨好声,一时有些晕晕乎乎的,不过须臾,他又清醒了过来,不管是何种身份,他的志向从不曾变。
之后,李瑜又去参加了答谢宴,而后与李山一道回了村子。姑奶奶和离之后,就在村子里住下了,平日里教教村里的女娃娃识几个字,绣几朵花,偶尔去祖坟看望看望儿子,陪他说说话。当然了,也因为有姑奶奶压制的原因,李老头并李河夫妻都乖觉了许多,除了偶尔做些让人贻笑大方的事情外,并不敢做有损全族声誉的事情。就比如此次李瑜得中亚元,刘氏虽嫉妒不喜,可面上还是得装作高兴的模样来,至于李老头,还破天荒的送了份贺礼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李瑜此次回来,当真是衣锦还乡,村长买了一丈高的香烛祭祀祖先,并郑重的在族谱上记下了李瑜中举的时间和年龄。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姑奶奶拉着李瑜道,“瑜儿啊,你年纪尚小,我与你师傅商量好了,暂且不让你去考进士。我这儿有份国子监的名额,待过了年,你就去京城国子监读书吧。在那里,学到的可不仅仅是学问。”
“都听姑奶奶的。”
“好孩子,去了国子监也不要畏缩胆小,那里的孩子虽然各有来头,但你姑奶奶和你师傅的名号也不是虚的。你去了京城后,好生读书,若是那位想要见你,你也平常待之。那位身居高位,却最喜市井生活,你多说些有烟火气的小事情,他铁定欢喜。另外,此行你将晟儿也给带着,那孩子读书是真没天份,若是下死功夫也能考上秀才,只是太耗费时间了,有这个功夫,不若让他干些自己擅长的喜欢的事情。这是我写给鲁大师的信,你到时候把晟儿带过去,想来按照晟儿的天分,做个入室弟子还是可以的。”
“那位鲁大师于木艺一道颇有本事,乃皇家御用师父。晟儿若能拜他为师,此生也就不用愁了。”虽说工匠地位不高,可若真的处于顶端,就不能用普通的标准来衡量了。
“晟儿知道了,怕是得欢喜坏了。只是堂叔他们会同意吗?”
“他们,哼,眼皮浅的东西,有什么同不同意的。见了我两张银票,恨不得把儿子都卖给我了。”姑奶奶瞧不上那两口子,语气里就带了几分轻蔑。实在是李河两口子行事荒唐,为了点银子,竟是连亲儿子都不顾了。她听人说了,两口子当初也是很疼晟儿的,可一见儿子读书没天份就翻脸不认人,实在是太少见了。
父母当成这样,未免也太功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