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间的矛盾摩擦,院长自是有所耳闻,只是依他而言,如今种种,皆是一种磨练,须知科考朝堂,比这处还要复杂百倍,万倍。若一间小小的书院就能将人困住,又谈何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李瑜已然告上门来,作为院长,他自然不能不管。
“若是全罚,自是连你在内了。”院长抚须道。
李瑜点头应道:“自当如此。”
院长笑了笑,“不为是一个好法子。也罢,既如此,好好磨磨你们的性子。”院长外表仙风道骨,举止优雅脱俗,但罚起人来,可谓是心狠手辣。
一众学子被罚着爬山,上上下下已然跑了两个来回,纵是李瑜,也有些承受不住,不停的喘着粗气。那些无辜被牵连之人,自然生了许多怨言,埋怨间就将罪魁祸首给供了出来,则是同宿舍的林嘉。
林嘉满脸涨红,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此时他听了众人的埋怨,不由大声道:“我不过是跟张敏开个玩笑,谁让李瑜小题大做?若要怪,自是李瑜的错。”
人一累,火气就大,林嘉那吼叫声,惊了枝雀,亦把众人的火气给催了出来,陶彦第一个不爽道:“谁让你没事找事,给人抓了把柄。如今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牵连池鱼。林兄,你好歹也是读书人,今日如此小人行事,委实丢了咱们读书人的颜面。”
众人跑了两个来回,倒是将理智给跑了回来,如今想想,亦觉得林嘉的所作所为上不得台面,亦有些有辱斯文,只是对李瑜,他们亦有诸多不爽,可想着他与院长的关系,不敢得罪他,故而只能将火气全撒给了林嘉。
众人左一言右一语,句句戳心,将林嘉扁的一无是处。
林嘉与陶彦素来交好,他万万没想到陶彦是第一个来拆他台的,不由又气又恨,冷笑道:“好个林嘉,你倒是墙头草晃的快,巴结起我大伯来,怎么没这般有骨气。”
说完这话,林嘉则继续往山上爬,他努力挺直腰杆,仿佛在维护自己最后的体面。
直到日落时分,众人才爬回山顶,你一个我一个的靠坐在石阶上喘着气儿,头顶上则是书院的牌匾,院长淡淡道:“且去用些膳食,各自回屋休息去吧。此次测试,获得甲等之人于下旬随我去府城参加知府老爷的学子宴,且先自行准备准备。”
学子宴,亦算是当地的一大特色。原先并无这个传统,还是上一任知府为了勉励学子,方才办了这个宴会,此后就一直流传了下来。听闻上一任知府乃京城世家子弟,因犯了些小错,方才被人罚到地方任知府,因着此地贫瘠,生活单调,他方才寻了法子热闹热闹。又兼其是位文人,颇有些清高孤傲,一般的商贾之人哪里能入他的眼?至于那些同僚属下,他亦觉得多为阿谀奉承之人,与他们谈古论今,颇有些无趣枯燥。故而寻思再三,他就将府下各县书院的顶尖学子聚在一块儿,办了个学子宴。
此宴会并非吃吃喝喝那般简单,既是学子宴,自然逃不开各方比试,最开始只是比比诗文,画作。近些年来,比试的东西越发多了,就是骑射也被纳入其中。当然,有比自有赏,最开始只是获得虚荣,近些年来,除了黄白之物外,还有知府,各书院院长的题词,画作等。听闻有一届学子被知府大人看重,收为弟子,前途不可看量。
你当林嘉为何突然针对张敏,不就是为了这个学子宴。只可惜,张敏虽是农家出身,却并不似普通农家子那般自卑懦弱好欺负,林嘉算盘破空,还惹了一身腥,想想都憋闷抑郁。
“此次宴会,与往年多有不同。乃是书院与书院间的比试,非个人之战。老夫不管你们这些才子们私下有何种恩怨,去了学子宴,必须同心协力。须知,出了书院,旁人问的最多的,则是你的书院,你的恩师,你的户籍。”院长说完这番话就径自离开了。
有那些不知学子宴的,此时再看林嘉,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私下碎碎道:“难怪他突然针对张敏,难不成是想抢占学子宴的名额?”
有人噗嗤一笑,“就他那成绩,赶走张敏,不还有旁的人嘛?难不成,他能赶走大半个书院的学子不成?”
“后台硬,腰杆子就硬,谁知道他的手段?”
林嘉气的未用晚膳就回了宿舍,但当李瑜与张敏回来之后,他又摔门走了出去,陶彦好心解释道:“想来林兄是一时面上挂不住,方才有此举动。李兄,关于学子宴,我这儿有个不情之请。”说着,他面露难色,却又充满希冀的看着李瑜。
“可是为了学子宴?”李瑜不露声色,淡淡问道。
说来,陶彦今日的一番言行,还真挺出人意料的。
“果然是李兄,任何事情都瞒不住你。我得到消息,今年学子宴可以带应援学子参加。若是可以,希望李兄能给我一个见见世面的机会。”
李瑜暗道,这个学子宴门道还挺多的,竟然还能带应援学子,倒挺有趣的。
“此事待院长下了定论之后再说吧。”李瑜并未一口答应,他想着先问问方云志,若他想去,自是带他参加。
陶彦也未生气,反而温和笑道:“自当如此。”
他如此善解人意,倒让李瑜有些纳闷。门外的林嘉嗤笑道:“原来如此,陶彦,怎么着,想换个大腿抱抱了。”
这个陶彦,不愧是商户之子,就会钻营。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踩着自己来讨好别人,想到此处,林嘉看他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
李瑜微微皱眉,但见陶彦落于下风,只能出言道:“林兄,今日事今日毕,还望你莫要太过放在心上。”
林嘉嘲讽的看了眼陶彦,对上李瑜,倒是正了颜色,他淡淡道:“李瑜,所有人中,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不管如何,张敏有你这样的兄弟,实乃幸事。至于我跟他的恩怨,算不得什么,张兄,今日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说着弯腰长鞠躬,态度颇为诚恳。
张敏赶忙回礼,微微有些局促道:“使不得使不得,都受了惩戒,就都将此事忘却吧。”
林嘉笑道:“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想解释一下,学子宴,我早已得了名单,今日针对你,是我的错。但并不是利益纠葛,而是嫉妒你的学识罢了。今日之后,我仍旧看不惯你,望你心知。”
张敏听了,越发局促不安道:“不妨事不妨事。”张敏博闻强识,自尊自爱,却有个不善言辞的毛病,此时听了林嘉的“肺腑之言”,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将目光投向李瑜,李瑜见了,打圆场道:“人非圣贤,嫉妒之心常人有之,林兄有此等觉悟,也算是自我的修炼了。”
林嘉又笑道:“自是如此。不过我这人还有点不好,那就是睚眦必报。背叛我的,哄骗我的,我早晚有天会还回去。陶兄的小心思,我原先不知,此时尽知了。我既然知晓了,那你的愿望就只能落空了。”
说着,他颇为恶意的看了眼陶彦,让陶彦面色煞白,诺诺解释道:“林兄,你误会我了。今日我实在是累狠了,说了气话。再者,你的所为的确有些失礼,你我为兄弟,我自该直言不讳。若非如此,我何苦得罪你?岂非是给自己找事。”
林嘉不信,陶彦解释,两人好一番交谈,倒弄的张敏晕头转向,最后也懒的听了,拉着李瑜一道温习功课.
又过了一会儿,陶彦与林嘉的争论声渐渐变小,宿舍内只剩下李瑜与张敏背书的声音。
次日,李瑜问了恩师,果然如陶彦所言,今年多了个应援学子的名额。他问了方云志,方云志自然想去参加学子宴,如此,李瑜就只能婉拒了陶彦。又过几日,李瑜听张敏说,他将带陶彦参加学子宴。原来,陶彦的父亲寻到他家,花钱为儿子买了这个名额,张敏心中虽有些不喜,可看着爹娘满头白发,再多的不愿也说不出口。只是私下面对陶彦的时候,总归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张敏有才聪慧,自然也有几分清高。他不曾看低自己,自然也不曾高看陶彦。真论起来,整个书院,他也只服李瑜一人。可今日陶家用银子砸人,让他生出几分难堪来。
李瑜知其心思,也明白他的骄傲,不过想到他家的情况,还是劝道:“张兄不若反过来想想,陶家家大业大,可不也得拜托您的父母么?此事并不影响你的君子言行,纵是君子,亦有人情往来。”
“话虽如此,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家得了陶家的银子,我总觉得低人一等似的,心中委实难受。”
张敏智商多高,情商就有多低。李瑜与他交好,知其优点短处,暗地里也曾为他的未来发愁。
张兄一心向往圣贤君子,殊不知这世间多为平凡人,庸人。为人,为官,考教的哪里仅仅就是才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