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文莉的话,沈衮眼底升起冰寒的杀意。
他不是没有猜到陈德建那个老东西的意图,明白他费那么大功夫让陈和泽运来夏札的棺椁,大概率是对夏札金光加身的遗体有企图。尽管早就有所预料,但确定他们的确觊觎夏札尸身的时候,沈衮仍然无法冷静。
越了解,就越想将他们千刀万剐,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如今陈和泽已死,陈德建那个老东西,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夏札对于这事倒是十分淡定,因为陈文莉的供述和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是在陈和泽之前,就跟在陈德建身边的吗?”
陈文莉承认:“没错。那老不死的先收了我,又骗了陈和泽给他做苦力。”
“那么,重瞳的事——”夏札神情严肃,厉声询问,“你有没有参与?”
陈文莉摇了摇头:“知道,但没参与。”
夏札:“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听我的语气应该也能听出来,我不是自愿跟着他,他那时候可是十分提防着我的。”陈文莉冷笑,“那老家伙又自私、疑心又重,移植重瞳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告诉我?那三年,他把重瞳者藏在某处之后,自己就也很少再现身了,只让我把自己炼体的感悟整理好交给他,他要自己去琢磨。”
说到这里,陈文莉看向沈衮,阴气森森地盯着他的左眼。只看一眼,就被沈衮的气势骇地躲开了视线。
她说:“不过,他的天赋不行,炼体术不到境界,移植重瞳之后融合不成差点被反噬,最后还是把我叫过去帮忙了。”
夏札一语道破:“陈德建如今是不是仍在打消重瞳的主意?”
“当然,如果不是移植了重瞳天赋倍增,他早八百年就死了。现在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放下这块甜枣?”陈文莉一旦谈起陈德建,语气总是不屑的,“陈家的许多资料早被他毁过一轮了,对他的描述肯定不多。他年轻的时候资质差得很,修炼速度比别人慢大一节。后来因为活得长,熬死了不少同辈的优秀天师,年迈时当上了陈家当时家主。”
夏札:“自那之后,他就对活得长有执念?”
陈文莉点头:“自从移植了重瞳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天赋异禀资质卓越的妙处,然后就跟疯了一样,到处找更好的器官移植给自己。他炼体,一方面是为了修补衰老的身体,一方面则是为了体会天资超凡的快意。”
夏札听得若有所思,脑海中进一步地建立了陈德建此人的具体形象。
另外,陈文莉的立场似乎十分微妙,分不出是敌是友。
夏札定定地看向她:“为何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又是为何毫不避讳地告诉我们这些?”
陈文莉笑的面部扭曲,她侧了侧脖子:“当然是想和你们结盟了,结盟之后一起去打陈德建,让他下地狱!盟友,是不是该放下武器,好好聊聊?”
沈衮放下了手中的桃木剑,却掏出一根用灵符水泡过的赤色绳索,将陈文莉捆在了一旁的树上。这绳索对阴邪之人有克制作用,被捆绑的人一旦试图挣脱,绳索便会勒紧肉里,与此同时也会受到灵魂灼痛之苦,直至魂飞魄散。
捆完人,沈衮抱臂站在一旁,神色淡淡:“武器已经放下,你可以开始陈述你的目的了。”
陈文莉桀桀笑了几声:“武器是放下了,我的人身安危还是没有保障啊。”
沈夏两人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对方忽然不请自来,打一照面便说了不少陈德建的事,看起来像是投诚,但说不定只是假象,实则另有图谋。
对待敌人,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
陈文莉心态倒是很稳,她靠着树站直,说:“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相信我。”
夏札:“所以,你可以拿出证明自己的筹码。”
陈文莉:“哪有什么筹码,陈德建的所有计划算吗?我当然可以说,而且我要说的有很多,只看你们信不信了。”她视线扫过两人,“我知道你们厉害、手段多,我根本不是对手,也知道你们搜过陈和泽的魂。如果你们不相信我,自然也可以搜我的魂,不过,那老不死的也给我下了禁制,只怕你们还没看多少信息,我就‘砰——’的一声,炸成肉花了!哈哈哈哈!”
说到“肉花”二字时,她就像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一样,前俯后仰地放肆笑了出来。
她说的这些,自然在沈夏两人的考虑之内,所以他们才任由她说了这么多,没有试图搜索她的魂魄。
笑完之后,陈文莉又说:“真言符也没用,那老不死的谨慎细致的很,真言符用在我身上,只有让我被反噬。”
真言符对她这种阴修士来说,本就用处不大,现在陈德建又对她动了手脚,如果强行使用,最后也只会落得一个脑袋四分五裂的下场。
沈衮冷声道:“既然他这么谨慎,还会放任你来找我们做‘盟友’?”
“他当然不会放任。”陈文莉阴沉沉地说,“所以我等了这么些年,就等来了这一个机会,你们如果不和我合作,我今天还不如死在这里。”
听她的语气,对陈德建积怨已久,且除了联合他人对抗陈德建,似乎没有其他活着的目标。
“那么请告知我们原因。”夏札冷静道,“至于真假,我们会自己分析。”
陈文莉问:“你们想先听什么?”
夏札单刀直入:“你知道陈德建的藏身之地吗?”
如果能直接将对方俘获,也就没有听那么多故事的必要了,反而浪费时间,让对方逃脱。
“当然不知道。我说过,他谨慎得很。”陈文莉说,“当年他能把重瞳者藏三年,直到炼体遭到反噬后才告诉我,现在几十年也告诉我他的老巢在哪里,不是很正常?”
对于这个结果,夏札并不失望。
正是因为陈德建疑心重、藏得深,所以才会躲藏了这么多年,还没有露出马脚。他前半生平凡窝囊,后半生像个贼人一样东躲西藏,是最会隐藏自己的哪类人。
沈衮嗤笑:“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提供不了,留你做什么,听你的悲惨故事?”
“我的故事是很悲惨。你们听不听倒是无所谓,就算讲出来也是为了增加我的可信度。”陈文莉咧嘴笑,“但是我还是有点作用的,比如至少我能把陈德建约出来。”
夏札闻言,温声说:“既然如此,请讲你和陈德建合作的始末,增加我们的信服度。”
陈文莉看向他:“我什么都可以跟你们说,和陈德建联络的方法也可以告知你们,帮你们钓他出来。一切阐明之后,你们再搜我的魂,就能知道我今天的话全是出自本心。我不怕死,只求你们一点,那就是让那老不死的挫骨扬灰。”
闻言,夏札和沈衮对视一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的憎恨几乎化为实质,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想让陈德建好过。
陈文莉问说:“陈家人应该在调查我了吧?”
夏札点头:“确实如此。”
“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有用的东西。”陈文莉轻蔑道,“老不死的把我们俩的资料都筛选过,我手中的炼体术是他认为最重要的机密,他自然要想办法掩盖。”
“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开始研究炼体,而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看看炼体的最高境界,‘活死人’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它真的存在,那我就可以救回我意外去世的丈夫和孩子。”
“因为有决心、有天赋,我的炼体术突飞猛进,嫁接活人器官不在话下,可是仍旧摸不到传说中‘活死人’的门槛。四十八岁的时候,我还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就因为反噬而死了。这时,他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救了我的命,问我想不想活着,继续研究炼体术救活我的家人。”
“我当然想,不然我费那么多功夫是为了什么?陈德建接触炼体的时间比我早得多,但是他天资不佳,比不上我的进度,所以他才救了我,就像他阵法术也不行,所以才救了陈和泽来帮忙一样。说到底,这个人除了像个王样活得长点,几乎没什么特别的优势。”
夏札则说:“但是只要活得够久,就能得到早逝的人没见过的东西。”
“你说得对。陈德建活了那么久,熬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是个废物也该有点建树了,更何况他只是平庸还算不上废物,可不就等来了机会?”陈文莉继续说,“在他还是陈家家主的时候,发现灵眼的灵气能让人的修炼事半功倍,他就时常借着家主的名义,想办法收集灵气。这在陈家的家规中,是命令禁止的,因为一旦尝到甜头,人就会想要索取更多。”
夏札心说,陈家人个个古板固执,若是知道自己的先辈曾经做过这么事,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开始他还一丝一缕的偷用灵眼的灵气,后来干脆破坏了阵法,取用完灵气后,再以陈家家主的名义告诉陈家人阵法有损,赶紧找人去修,典型的贼喊捉贼。至于为什么不像后来陈和泽那样,不引人注意地破开阵法获取灵气,当然是因为他阵法天赋不到家,只能靠强行。”
听陈文莉所言,仿佛陈德建只是个会躲藏的、天赋一般的天师,根本不足为惧。
可他好歹也是活了一百八十多年的人,单单只说积攒的经历,就不是常人所能及。只看他能救活陈和泽和陈文莉这一点,就说明他有些真手段。
故而沈衮和夏札并没有因此轻敌。
夏札听了陈文莉的描述,便大概猜到了她和陈德建之间的渊源,语气笃定道:“所以,他说会支持你救你的家人,是在骗你。”
“呵,呵呵呵。是啊,是骗我。”陈文莉神经质笑了几声,眼中的阴狠仿佛淬了毒,“不仅如此,为了让我把心思全放在帮他炼体之上,让我认清现实,他用术法控制了我,然后当着我的面把我丈夫和孩子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扔出去喂了狗。”
这样一来,就算她研究出了“活死人”的办法,也无济于事。
陈文莉看向夏札,恨意从她的骨髓中沁了出来,她咬牙切齿道:“你说,我能不恨吗?”
夏札只能轻声说:“请节哀。”
“陈德建就是个混蛋,他这样的东西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陈文莉接着说,“这些年,他还以为我想开了,心甘情愿为他做事,呵,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什么德性?其实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把他的骨灰扬了,只是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的事,你们却可以做到,所以我来找你们了。”
就在这时,夏札的手机铃声响起。
夏札拿起手机,发现打来电话的是陈明行,没有犹豫,他便接通了电话。
陈明行的嗓门很大,没有开扩音也能让周围几米的人都听清楚:“夏天师!沈天师!陈文莉的事有结果了,我爸他们发现,她生前原来一直在研究炼体!”
夏札:“好,知道了,辛苦你们。”
沈衮:“哦。”
陈明行疑惑:“两位天师为什么不惊讶?你们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让她走上了这条违法犯罪的不归路吗?”
沈衮:“不想。”
陈明行:“为什么?!”
夏札解释说:“因为陈文莉就在我们旁边。”
陈明行:“……”
又是陈家帮不上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