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衮这话一出,如惊雷炸开,让会议室里静默了许久。
一时间,陈家人不知道该诧异于陈和泽居然死而复生,还是该愤怒于沈衮杀了他这件事。
寂静只持续了一会儿,众人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不可能!”
“你还记得和泽叔过世多久了吗?”
“得有十年了……”
“……”
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中,可以发现,他们都不相信陈和泽仍活着这个事实。
陈明知还算冷静,他看向沈衮,说:“当年和泽叔过世后,是我们亲眼看着他入土为安的,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还活着?”
沈衮:“也不算活着,半死人而已。”
夏札则拿出一个玻璃瓶,推到陈明知面前:“这是他的血。”
陈和泽身上被下了禁制,被摄取记忆的时候,化成了一滩腥臭的脓水,尸骨无存。这黑红的血是沈衮和他打斗时,桃木剑上沾染的。
夏札猜到陈家人肯定不会相信他们的说辞,所以在收拾打斗现场的时候,顺手把血收集了起来。
陈明知:“什么意思?”
夏札解释:“你们血脉相连,想必陈家肯定有自己的法子,卜卦一算就知晓。”
他记得沈衮说过,有血缘关系的人互相占卜,能够得知对方的生死。
沈衮接着说:“如果你们能力不足,卦我可以帮忙卜。”
“不用了,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陈明知更相信自己人,他拿过了玻璃瓶,嘱咐一旁的陈明义说,“明义,去把定坤八卦鼎拿过来。”
陈明义起身:“好。”
定坤八卦鼎是他们陈家的传家法器之一,主要的用途是镇宅和占卜,遇上大事的时候,也会用来预知祸福。
沈衮:“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我的说法,这个办法简单快捷,就看你们愿不愿意。”
陈家人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掘坟验尸。
要想知道陈和泽究竟有没有死而复生,只要看看他的身体还在不在棺木里,就可以确定。陈家人都是土葬,最快的验证方法其实就是开棺验尸。
但以陈家人的固执,不可能做出破坏先辈墓葬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果不其然,陈明知立时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行。”
陈明义将定坤八卦鼎放在桌子上,冷着脸,语气生硬地说了一句:“我们陈家祖训向来尊重死者,你的说辞还没有被证实真伪,我们不可能开棺验尸。”
在真相大白之前,他们宁愿费功夫用别的方法验证,也不会挖墓开棺。
“祖训……”沈衮好像想起了好笑的事,嗤笑一声,“你们也知道动人身后之地不是好事?”
陈明义反问:“什么意思?”
沈衮不答,怠于理他,只看了一眼陈家的定坤八卦鼎。
夏札明白了沈衮话里的深意——看来他还对自己的棺椁被动一事耿耿于怀。
陈和泽和陈德建长途跋涉把他的棺木、尸首,甚至一小部分陪葬品挖出来的时候,想必根本不记得陈家还有什么祖训。
夏札碰了碰沈衮的手,冲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也让他别太放在心上。
陈明知接过定坤八卦鼎之后,将它放在自己面前,然后拿过装着血的玻璃瓶,将里面的黑色血液滴在一张符箓上。接下来,他燃了一根白烛,用烛火将符箓点燃,随后又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将燃烧的符箓和头发一起扔进了鼎中。
鼎上方窜起一道蓝色的火焰。
陈明知闭眼掐了个手决,口中念念有词,火焰随着他的动作摇曳。
其余陈家人都紧张地等候结果。
过了许久,蓝色火焰逐渐熄灭,陈明知睁开眼,眼底神情莫测:“瓶子里的确是和泽叔的血。根据我卜算的结果,他是……今晚才咽气的。”
这个靖城来的年轻天师,说的竟然是真的。
陈家人一片哗然,有那性子急的,甚至挽了挽袖口就要去陈家祖坟辩辩真伪。
陈明知看向沈衮,面色沉重:“既然他还活着,你为什么……要杀他?”
沈衮拿出的那一瓶黑血,阴气森森怨气缭绕,血的主人明显是修炼了歪门邪道之人。现在,这血是陈家人的……意义就大为不同。
他已经隐约察觉到,陈家这个死而复生的长辈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会让他们陈家数百年来建立的威信一落千丈。
一想到陈家的一些先辈可能利用阴私的手段,让自己获得了更长久的生命,陈明知便生出一阵恼怒和羞愧之感。
沈衮说:“因为他动了靖城的灵眼。”
陈家人向来将守护灵眼看作是自己的责任和荣耀,一听到这个字眼,就生出了十二万分的慎重。
灵眼、已死之人、阴气森森的黑血……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都指向了最令他们难以接受的结果——陈家先祖诈死后对灵眼图谋不轨。
陈明义仍是不敢相信,他问说:“和泽叔为什么要动靖城灵眼?总要有个动机吧。”
沈衮冷声说:“你猜。”
陈明义:“……”
夏札开口说:“这就是我们来的目的,希望你们能将楠城灵眼的事告知我们。”
陈明知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近况。比如封印大阵到底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夏札说,“刚刚进来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是一年前。”
陈明知这才想起,沈衮和夏札两人刚刚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楠城阵法无法修复的事。忽然想起什么,他面色变得不太好:“……你、你是怀疑?”
他的话没有说全,但在场的人都能明白,他怀疑的是楠城的封印阵法被破坏的事,是否也和陈和泽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众人心底浮出一丝莫名的心酸。
夏札点头:“没错。”
沈衮则似笑非笑说:“如果你是想动灵眼的那个人,你认为自己会先对五城中的哪一个下手?”
哪一个?自然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
监守自盗最是简单。
陈明知态度越发慎重起来:“就像你们所听见的,楠城的阵法至少被人破坏了一年以上,只不过我们最近才发现。发现之后,陈家立刻派人去修补,但是破坏的人手段了得,我们没有办法把阵法恢复如初。”
本来他们还想瞒着不报,绝不能让这个消息被外人知道,不然只会显得陈家人很无能。今天召开会议,就是为了叮嘱自家人对此事守口如瓶,顺便再商讨商讨应对的方法。
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其他城市的守阵人逮了个正着。
沈衮和夏札也明白他们的意图,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沈衮问:“阵法被破坏到了什么程度?”
“……看不出来。”要当着外人的面承认自己的无能,陈明知回答得十分艰难,“你是靖城的守阵人,应该也知道,封印大阵是一层层交错叠加的。破坏阵法的人阵法精湛,层层寻找破坏的点,破坏后又覆盖了一层假阵纹,将漏洞都掩藏住。”
陈明义着重解释说:“他制造假的阵纹足够以假乱真,所以我们才没有及时发现。”
“陈述事实就行,我不想浪费时间听辩解。”沈衮声音平淡,“承认自己阵法术不到家,很难吗?”
陈明义:“……”
“都别激动!”陈明行赶紧调解矛盾,“只有坦诚交流,我们才能双赢!”
“双赢?”沈衮说,“倒是可以考虑。”
一旁的陈明知沉思良久,嘱咐人拿过来一张地图。
他将地图递给沈衮和夏札:“地图上有楠城两处灵眼的位置。”他指着地图上的某点,“这是最先发现阵法出问题的地方,一经发现,我们立刻检查了另一个封印大阵……那个也出了问题。”
说完,他站起身:“我可以带你们去灵眼所在的地方,有一处离这里很近,我们施法过去用不了几分钟。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们要把楠城的阵法修补好。”
“可以。”沈衮说,“灵材你们自己出。”
陈明知:“这个当然。”
沈衮:“成交。”
夏札弯眸:“那就拜托了。”
陈明知把定坤八卦鼎收进袖子里,对其他人说:“你们在这里等着,顺便把修补阵法要用的灵材准备好。”
陈明行赶紧开口:“爸,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害怕自己不在,他们一言不合又打起来。
陈明义居然帮陈明行说话:“大哥,你受了伤,还是让人和你一起去比较好。我和明行陪你。”
陈明知点头同意。
就这样,五人赶去了楠城灵眼所在的地方。
这一处灵眼在山林里,隐藏的很好,山林正中间有个和靖城如出一辙的庞大地坑。因为阵法出了问题的缘故,灵气沿着缺口处向外喷涌,夏札感受到了比靖城时更重的压抑感。
转而,他发现原来不是只有自己受到了排斥,陈明知三人也露出不甚舒服的神情。
在场的五人中,只有沈衮不受影响,这或许和他的重瞳有关。
重瞳者都是天生灵体,拥有最适合修炼的躯体,与灵气的契合程度极高,宛如游鱼入水。夏札与他截然相反,同样是最适合修炼的躯体,和他契合的却是阴气。
夏札问:“这里的压抑感如此重,为什么陈家人一年后才发现异常?”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灵眼,果然和传说里一样难顶。”陈明行摇摇晃晃差点站不稳,他傻呵呵地吸着鼻子回答说,“我记得小叔说,我们之所以发现的慢,是因为灵眼本来就让人不舒服。阵法出问题之后,虽然压力变大了,但是一倍的压力和三倍的压力都是一样的难受。难受就完事儿了,谁还想那么多?”
陈明义:“……”
这说法,好像陈家人都是草包一样。
五城九灵眼的每一处封印都出自同一批天师之手,除开因为地形差异导致有的子阵有少许更改,大体上如同复制粘贴。沈衮站在阵眼上,环视了一圈封印大阵的情况,然后幽幽说了一句:“家都被偷完了。”
陈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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