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在恶鬼尸体前说的话,一字一句如刺进心脏的针,针针致命。
正因如此,恶鬼连做鬼留在这世间的机会都不想要。不管是就此消散,还是堕入轮回,都比在这里煎熬得好。
夏札看到了他的记忆,能理解他的选择。
恶鬼再度朝沈衮和夏札鞠躬:“那就拜托两位了,我在这里先说声谢谢。”
沈衮:“客气。”
说完便抬手,口中念着经文将恶鬼超度。
恶鬼的身体泛着灵光,逐渐变得透明。在最后消失之前,他勇敢地看向夏札,问说:“您会一直留着长发吗?真的很漂亮。”
“当然会。”夏札眼神明亮,缓缓绽开温软笑意,真诚道,“你的裙子也很漂亮,很适合你。”
所以,希望你能与自己的灵魂和解。
闻言,恶鬼怔怔的流出眼泪,透明的水滴滴在湖面上,晕开之后显出他生前的模样。
他朝着夏札和沈衮的方向,又深深鞠了一躬,说:“再次谢谢你们,愿意浪费时间听我讲这么无聊的故事。”
说完,魂体便彻底消散。
与此同时,湖面之上的阴气也全部化为乌有。
恶鬼消失后,那几个人身上的诅咒也会随之解除,不出今晚,溃烂的伤痕就会消失。
夏札望向平静地湖面,静默了一会儿,扭头问沈衮:“去参加百鬼夜行的人呢?”
那个人是第一个被诅咒的,也是散播流言、将马伟奇推向绝望的人。
“逛街中。”沈衮语气随意,“反正他也没付委托费,大可以多逛几天。”
左右死不了。
只不过那之后,他会亲自去要委托费的。
夏札若有所思地点头。
见夏札出神,沈衮问:“在想什么?”
夏札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我前世的时候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家国大事上,这次死而复生,倒是看到了许多小家中的无奈。”
沈衮走近他,将他的手攥进手中,静静听着。面对夏札,他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细致。
手被他握紧,夏札眸中带了笑意:“你说,究竟有多少父母爱面子,胜过爱孩子呢。”
闻言,沈衮站在夏札对面,左手仍旧牵着他不放,右手空出来揽住了他的后背,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你要知道,对于一些人来讲,他们的一生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并且是要‘完整’的后代,被他们定义过的,思想和身体上的完整。”
许多原生家庭都是泥沼,只会阻挡无望者的自救。
夏札回抱住他。
沈衮继续说:“思想狭隘的人这辈子都住在井底,那是他们的安全区,就算你扔了□□下去,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如何广阔如何壮丽,他们也不会爬上来。”
夏札靠在他怀里,声音软和:“这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事还真多。”
没有做错的人,为什么要遭受非议呢。真令人感到难过,不止是为某个人,更是为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
沈衮:“很正常,有的人连别人喜欢谁都要管。”
夏札听了笑笑:“比如说,我们互相喜欢也是不可原谅的事吗?”
沈衮用将他抱在怀里的姿势,低头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声音低沉:“怎么会呢,喜欢你,是我做过最温柔的事。”
春日的凉风从湖面吹来,带来空气中草木的芬芳。
沈衮轻吻着夏札额头。
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愿让他继续思考消极的事情,沈衮说:“我们回家吧,回去晚了,两个小的该拆家了。”
夏札点头:“好。”
两人站在回程的矮山前,沈衮旧事重提,打横抱起夏札,利落轻巧地攀过了矮山。
————
不得不说,沈衮的话很有前瞻性。
两人回到家之后,面对的满屋狼藉——屋子里倒了一地的瓷杯和洒掉的茶水,各种摆件和符纸也都杂七杂八地堆叠在地上,一副被强盗劫掠过的模样。
屋里,小胖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抹布,一爪扶着快要倒下的古董瓷瓶,一爪正手忙脚乱地擦着地上的水渍。
另一边,毛绒团子用丁点大的爪子,捡着地上的碎瓷片。等左右两只爪子各抓住一小片瓷片,就煽动着紫色的小翅膀,慢慢飞到垃圾桶,旁,把破碎的瓷片扔进去,再回到瓷片散落地地方重复这个动作。
整个过程速度奇慢。
沈衮打开门的一刹那,两小只的被逮了个正着,顿时都惊恐地叫出了声。
灵蛟瞪大豆眼:“叽叽!!”
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毛绒团子也浑身一震,翅膀煽动的频率凌乱,差点从空中摔下来。它两只爪子并到一起,因为害怕到身体颤抖的缘故,瓷片也互相碰撞:“biu~”
沈衮拉着夏札的手走进屋里,看到屋里的场景,挑眉道:“犯罪现场?”
听到他冰冷的质问,灵蛟手中的抹布吓得掉了下来。
毛绒团子牙咯吱咯吱作响,左看看右看看,没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便“biu~”的一声跑到了灵蛟身后躲了起来。
幸好灵蛟身躯够胖,将毛绒团子堵的严严实实,连根毛都没露出来。
然而这样一来,就只有灵蛟在承受沈衮冰冷的视线。
灵蛟:“……”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生手啊,连犯罪现场都不会处理。”沈衮嗤笑,“人证物证都在,犯罪证据确凿,你们完了。”
灵蛟缩成一团:“叽……”
沈衮拉着夏札走进屋内,把他按在椅子上,随后转头看向灵蛟的方向,抱臂厉声道:“说吧,犯罪动机是什么?”
灵蛟:“qwq~”
“卖萌没用。”
蛟龙咧嘴傻笑一下,把在它身后躲着的毛绒团子揪到了前面,用爪子捅了捅它,让它一起求饶,别躲在自己身后当缩头乌龟。
于是——
灵蛟:“qwq~”
毛绒团子:“qwq~”
沈衮依旧冷酷无情:“都说了卖萌没用。”
眼见沈衮如此的铁石心肠,灵蛟知道它们难以蒙混过关,只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便指着地上的茶说,开始比手画脚地解释:“叽叽叽!叽叽叽叽!”
你们一直没有回来,我和我的小弟都饿了,然后我们就想倒杯茶。茶壶里的茶是灵茶来着,对我们两个有好处,我们得了好处法术大涨,才能在工作上帮助你呀!后来我去橱柜里拿茶杯,小弟去拿桌子上的茶壶,结果一不小心——我们两个都打碎啦!
说到“都打碎”的时候,灵蛟猖狂地伸开双爪,语气甚至有点小骄傲。
毛绒团子附和:“biu~”
“啧。”沈衮说,“只是打碎茶壶瓷杯,犯罪现场可不会这么凌乱。”
听了这话,灵蛟的气焰瞬间熄灭:“叽叽叽……”
收拾的时候,引发了连锁反应。
毛绒团子:“biu~”
沈衮:“你们还知道连锁反应。”
为了摆脱罪名,灵蛟又叽里咕噜解释了一大堆,毛绒团子声声附和,屋子里充满了“叽”和“biu~”的声音。
沈衮没有再说话,冷眼听它们解释完,抱臂踱步,开始巡视犯罪现场。
忽然,他的面色变得无比难看,周身升腾起如山崩地裂般骇人的威压。他瞬移到橱柜前,蹲下身去,动作极轻地将什么东西用双手给捧了了起来。
灵蛟和毛绒团子看到他的动作和神情,顿时正襟危坐,都不敢再狡辩。
两小只心里都想道:完蛋了完蛋了!大神棍的样子就跟下一秒天要塌了一样!
夏札见状,起身走了过去。
其实两小只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沈衮虽说嘴上十分嫌弃的样子,却并不会真的生气,只是在跟它们闹着玩。两只小的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在辩解的时候,没有一点悔过的态度,争辩起来的理直气壮。
但是现在,沈衮是真的生气了。
山雨欲来的那种暴怒。
灵蛟和毛绒团子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夏札走到沈衮旁边的时候,沈衮好似松了一口气,周身的冷气却还没有散干净。
两小只感到危机解除了一半。
夏札也学着沈衮的样子半蹲下来,看向沈衮的手中。
只见他手上捧着的,是被裱起来的像相框一样的东西,边缘还沾着茶水。因为角度和反光的缘故,夏札看不到其中嵌着的东西,只能看到用褐色玉石打磨而成的相框,以及相框上雕刻的精致花纹。
沈衮用衣袖反复轻柔擦拭着相框,小心翼翼抹干净上面的水滴,确定相框丝毫未损后,如劫后余生般说:“幸好我提前在上面下了几十重禁制。”
“几十重?”
夏札疑惑,几十重禁制,小行星撞击地球都能完好无损吧……
他越发好奇,侧身朝沈衮手中地相框看去。
万万没想到,他裱的竟然是——自己写给他的告白卡片。
夏札:“……”
忽然觉得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沈衮动作珍重地将相框拿起,理所应当地抱在了怀里。
夏札问:“这个……什么时候裱起来的?”
沈衮动作一顿,宝贝似的抱紧相框,双眼看向窗外,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说:“就,很珍贵啊,不知道怎么收藏才好,本来想陪葬的,但离我死好像还有点时间。”
如果可以,他都想天天抱着睡觉。当然,最好还是能抱着真人睡觉。
但是那样进展好像太快了。
夏札:“……”
陪葬可还行。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新春快乐呀~
第一次一个人在外地跨年还有点小紧张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