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是个性子沉稳,甚至有些淳厚内敛的人。
高中时被老师和同学选作班长,就是因为他做事踏实稳重。而班上需要张扬和沟通的工作,则都交给了副班长老赵。
同时,他也十分谨慎心细。在亲眼目睹了齐丰茂三人的遭遇,而夏札又将天师博物馆的名片交给他之后,他就警惕起来,时刻关注自己身边是否发生异常。
因此一发现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事,他就立刻来到天师博物馆拜访。
因为心里有底,和沈衮又勉强称得上半个熟人,刘胜情绪还算不错,脸上不见慌张和苦闷。
夏札拿了干果热茶招待他,三人就像那天同学会的时候一样,气氛平和像聊家常。
沈衮手中提着刚采买东西,对他们说:“我把买的东西放一下,你们先聊。”
夏札点头:“好,需要帮忙吗?”
“不用。”沈衮摇头,“没多少东西。”
于是夏札便坐下来,招呼刘胜。
刘胜开门见山,询问夏札道:“我想先请问一下,那天你给我名片是看出了什么吗?比如我命格不太好,注定会遇到怪事之类的……”
“和命格无关。”夏札说。
刘胜疑惑:“那是?”
“在道法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炁’。”夏札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这个字,解释说,“同时,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的‘相’,天师正是通过观察这些,来测算一个人的命格。”
刘胜似懂非懂地点头。
夏札继续说:“就像中医靠‘望闻问切’诊断患者的疾病一样,天师也能通过窥探面相等方法得知你的过去和未来。但是很多时候,这些东西是很玄奥的,推测出的结果有些是必然,有些只是一种可能性。比如我们看出你的身上有因果存在,可这份因果对你造成的影响是利是弊,还未可知。”
刘胜思忖:“未可知?”
“是的。若影响为利,自然再好不过;若为弊——”夏札与他对视,“你就会需要我们的帮助,就像现在。”
刘胜思考几秒后,憨笑说:“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我也听不懂,总之就要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夏札语气真挚,“都是工作。”
提到工作,刘胜迟疑了几秒,然后问说:“我记得上次唐永志他们花了不少委托费……我可能没有他们那么有钱,能不能分个期什么的?”
刘胜心中也知道,上次沈衮跟唐永志他们三个谈钱时,肯定故意提高了价格。但根据他对那些大师的印象来看,实际价格估计不会低到哪里去。
虽然是同学,他也不好意思占便宜,张嘴让人家给自己优惠。
闻言,夏札温声说:“这点可以放心,肯定是你出得起的价钱。”
刘胜立时松了一口气,感激道谢:“谢谢谢谢!”
他心中感慨,沈学神和夏天师都是公道人啊!
这时,沈衮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
夏札玩笑道:“正好,我们沈老板过来了,可以问问他价钱的事。”
沈衮坐下,面容冷硬眼神却柔软,问夏札说:“说我什么呢?”
夏札敛了眉眼,表情故作郑重:“说你是老板,我是打工人,委托费我做不了主,都得听你的。”
沈衮闻言忍不住轻笑:“现在天师博物馆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个你不能做主?打工人的巅峰,就是要骑到老板头上。”
夏札也笑。
刘胜虽然插不进他们独特的氛围中,却也被那种舒缓轻快的情绪所影响,跟着乐起来。
言归正传,夏札问刘胜:“看你面相沾了阴气和霉运,最近可有见过谁?”
刘胜回忆了一下,然后挠挠头尴尬道:“前段时间挺忙的,年前年后走家串户,吃了不少亲朋好友的酒席。真要问见过谁,一时半会儿数不完……”
沈衮:“那就说说最近遇到了什么事。”
刘胜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给他们讲自己觉得异常的事——
“年假结束刚刚开始上班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大概是元宵节刚过没几天的时候,我开始觉得身体不太舒服,症状不严重就是体虚、头晕、四肢乏力。状况不严重我也没当会儿事,毕竟咱们当代人哪个不是亚健康状态?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运气突然变得奇差,当然,也不是说我以前运气有多好,就是没这么倒霉过:走在人行道上被砸一脸鸟屎、家里新买的盆栽全部枯死、开车出门路上出现一条蛇我差点就碾过去……”
大冬天见蛇,差点没把刘胜吓够呛。
闻言,沈衮说:“草木枯萎、天降鸟屎、开车见蛇都是霉运缠身的预兆。”
听到这里,刘胜露出窘态:“说起来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要是以前,我这么疑神疑鬼还怕招人笑话,但是看见唐永志他们的下场,再想到你们当时独独给我留了名片,我就觉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夏札赞许:“警惕是好事,能在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之前解决问题。”
最怕人明知前方有难,还不放在心上。
“问题能解决就行,我就知道对你们来说不是难事。”刘胜笑问,“那能看出我倒霉的原因是什么吗?不弄清原由我心里没底儿,老想东想西。”
沈衮一眼瞧出:“是气运被夺了。”
“气运被夺?”刘胜疑惑,“所以运气不好?”
“气运和运气不是一种东西。”沈衮说,“气运是能量,先天而来不可更改;而运气和运势是表现形式,拥有不确定性。”
刘胜一知半解地点头。
他心道:不愧是玄学,总是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夏札则说:“看你面相,你亲人的气运也有变。”
听到这里,刘胜霎时心急如焚:“怎么会?!”
沈衮:“伸手,我看看手相。”
刘胜立刻照做,左手手心朝上摊在桌面上。
沈衮瞧了一眼,然后扔了枚铜钱在他掌心,说:“握紧。”
刘胜便死死握住了那枚冰凉透骨的铜钱。
沈衮又说:“现在,在脑海中回忆过年前后你见过的人。记住,要尽量回忆起每一个人的脸。”
事关家人,刘胜比之前更加谨慎听话,沈衮话音刚落,他就闭上了眼,眉头打结回忆过去。年节期间聚会太多,而刘胜每次多少都要饮酒,因此记忆并不清晰,回忆起来十分缓慢。
他思索的时候,沈衮状似悠闲,食指一下一下敲击桌面,发出有韵律的、清脆的响声。
在阵阵规律的敲击声中,刘胜发现自己脑海中模糊不清的场景和人脸竟然逐渐清晰起来,原本隔着一层雾一般的记忆变得凝实,每一场宴会的每一个人,忽然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刘胜按照时间顺序,一个个地回忆年前年后见过的人。
期间,沈衮和夏札皆不言语,仅偶尔用眼神交流,寂静的屋内只剩下沈衮敲击桌子的声响。
在敲击的节奏中,刘胜的脑袋越来越清楚;屋尽头,灵蛟和异兽鸵鼠却昏昏欲睡,俨然忘记了吃瓜一事。
忽然,沈衮出声打断了刘胜的回忆:“停。”
刘胜立马睁开了眼。
沈衮:“没让你睁眼。”
刘胜当即又闭上。
沈衮:“回忆刚刚想到了谁。”
刘胜二话不说通通照做,最终,他的回忆定格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身上。
沈衮收回敲击桌面的手指,斩钉截铁道:“就是这个人。”
“这……这怎么会呢?!”刘胜闭着眼,面露狐疑惊声道。
沈衮:“可以睁眼了。”
“哦哦好的!”刘胜睁开眼,眼中满是不信,“他不是这种人。”
沈衮淡声道:“一半以上的杀人犯在接受采访时都被称为老实人。”
刘胜登时无言以对:“……”
见刘胜如此纠结,夏札说:“不如先告诉我们这个人的基本信息。”
沉默了几秒钟,刘胜缓缓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出一张合照给他们两人看:“这人是我小舅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弟,名叫郭苍哲,今年二十一岁。”
“我外公外婆是楠城人,大舅小舅二姨三家也住在楠城,我妈嫁给我爸后则定居在了靖城。所以我们家习惯是大年初二开车去楠城拜年,住到初四再回来。”刘胜解释,“我小舅早年离婚又再婚,表弟不喜欢在那个家里待着,寒暑假都会跑来我家住,所以我自小跟他关系就好。”
夏札和沈衮在听到“楠城”这个字眼的时候,默契对视了一眼。
刘胜继续说着:“我工作后他也上大学了,我时不时还给他打一两千的零花钱……他会做出来这种事,我不敢想。”
沈衮听完之后则说:“有血缘关系就对了,否则之前同学会上也看不出你会被牵连。”
刘胜苦笑。
沈衮:“铜钱还我。”
刘胜赶紧松开手,把铜钱推给沈衮。
沈衮拿了一张符纸,让符火在铜钱四方的口中燃烧。他的眼眸穿过火光,悠远深邃。
在幽蓝的火焰燃尽后,他开口说:“你们一家人,除你外婆之外,都多多少少被抽了气运,你属于程度较轻的。”
“要夸他还算有良心吗?”刘胜心情复杂,“他会不会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又或者也有人给他寄了东西,像可秋一样。毕竟二十年来,我从没发现他会玄术……”
说着,他停了下来。
无论如何,表弟做错是事实。就算他再不长脑子,也该知道抽走气运对人有害无益。
沈衮收起铜钱,问刘胜:“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知道。”刘胜表情半哭不笑,“找到他以后,该怎么办?”
沈衮反问:“你希望呢。”
刘胜沉默了片刻,最后狠声说:“臭小子该教训!虽然他经常不听话,但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敢对亲人下手,这不是狼心狗肺吗?”
“有什么想不到。”沈衮见过太多不以为然,“搞传销的也喜欢先骗亲朋好友。”
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