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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穗穗有今时(1 / 1)

大学毕业第二年,林穗子又见到了林麦子。

倒不是人家刻意找上门来的,而是亲戚关系绕不开,碰上也难免。

事情还得从林穗子的娘家说起。

她娘家堂弟,也就是林向雪的亲弟弟林开宇,在去年的时候考上了京城的大学。

因为知道林穗子早几年就去了京城读书,江时也被调任进了京,一家人似乎还生活的不错,林小婶就几番周折打听到了她的学校地址,可巧了,竟然还是同一所学校,于是连忙兴高采烈给她来了信,希望她能帮忙照顾一下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林开宇。

林穗子当然不会说不好。

林开宇是个十分内敛的大男孩,也有分寸,平常不会主动麻烦堂姐堂姐夫,倒是林穗子有时候想起来了,还会叫他来家里吃个饭。

但说实话,林开宇其实并不太敢和自己的这个堂姐太亲近,通常邀请了四五次,才会有一次应。

这当然不是因为堂姐不好,而是.......每次去堂姐家里吃饭,总让他感到自惭形秽。

人家家什么条件,自己又是什么条件呢,京城的官宦世家和他这样一个穷学生,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堂姐堂姐夫家,他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人家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要叫他在心里抖三抖。

虽然堂姐夫家里人待他都挺温和,但林开宇还是不愿意这样伏低做小地去讨好别人。

所以比起去江家吃饭,他更愿意跟堂姐在学校食堂吃一顿简单的,对侄子侄女也亲近喜欢,唯独不敢和江时多接触,总觉得对方气场太强,强的吓人。

林穗子也不勉强他。

林开宇有时候想到这些时候,其实也有些唏嘘。

如果......如果穗子堂姐出生时没有被过继出去,或者后来被认回来了,成了自己名义上堂堂正正的亲姐,或许就不会有这些隔阂了。

这些年,虽然他们一家人看似和穗子堂姐相处的挺好,但他知道,对方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原谅爸妈。

不然也不会到如今这么久了,还是喊自己的亲生父母小叔小婶,明明笑容满面热热情情的,却连一声爸妈都不肯称呼。

......

不过就在他想着家里复杂的亲缘关系的时候,一个出乎意料的亲戚联系上了他。

不是别人,正是家里的另一个堂姐林麦子。

她倒不是进京读书,而是专门进货来了。

林开宇在家信里看见过母亲提过不少林麦子堂姐的事,年节的时候回家也短暂接触过几回。

当年她在电厂工作了半年,而后又转厂去了纺织厂,开放后积极参与进厂里的制度改革活动里,如今年纪轻轻的,已经混到了副厂长的位置,在整个县城都大名鼎鼎很响亮。

母亲还说,现如今南垣岭村里的人一提老林家,别人都不说,就说两个极有出息的闺女。

一个是林麦子,另一个自然就是林穗子。

只不过林麦子近在眼前,什么大事件都可以听到看到,自然风头大了一些。

而林穗子自打去了京城读书,就再没什么消息传回到家里去了,人家只知道她是个了不起的大学生,丈夫还当了大官,也不知道了不起到什么程度,她丈夫的官又大到什么程度。

林开宇倒是知道。

堂姐夫就不用说了,穗子姐如今也进了外交部,他们家的那些长辈亲戚随便拉一个出来,名头都能吓死人。

所以他哪怕回了老家,也从不多说什么。

就像他妈说的:那些人要是知道了自己有这么一门富贵亲戚,什么疑难杂症都求上门怎么办,不是平白给穗子姐他们添堵吗。

但麦子堂姐嘛......就没办法了。

毕竟人家是自己来的京城,还是因为帮厂里进货,还知道他和穗子姐是同学校的,还托他替她跟穗子姐问一句好,如果可以的话,也一起出来聊聊天儿叙叙旧。

林开宇老老实实地把这些话转告了。

望着穗子姐惊奇的脸,还多说了一句:“听说他们的厂办的很大的,这几年发展的不错极了,所以才要来京城进料子的吧。”

林穗子点点头:“那挺好的。”

她叹口气,面上浮现出几分歉意:“不过我明天早上就要赶飞机去国外出差了,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你也替我跟她问个好,下回她再来京城了,我请她吃饭。”

她拒绝了,林开宇反而松了口气:“好。我一定转达到。”

——但是没料到,他们话才说完,当天晚上,就在学校南门口遇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长发,瓜子脸,个子不高,穿着剪裁得体的女式西服,烫了卷发,耳环、手表、高跟鞋、项链一应俱全。

真是非常时髦的一个靓丽女郎了。

要不是林开宇突然停住了脚步凝住了视线,周围来来往往人那么多,林穗子一时半会儿还认不太出来的。

对方也抬头望见了他们,笑着打招呼:“开宇,穗子姐。”

林穗子有一瞬间的恍惚,听到这声熟悉的“穗子姐”,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恍若隔世。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点头弯唇:“你好啊麦子,好久不见。”

如果说林麦子这几年的变化很大,大到几乎都快认不出来,那林穗子可以说几乎就是没变化。

还是和五年前一样,衬衣洁白,头发长直,身段窈窕,面上无暇,皮肤细白,一眼望去,就像二十岁的小姑娘,和林麦子仿佛有十年的年龄差。

然而事实上,林麦子还比她小上几个月。

她们都这般大了,都是经历了不少世事有了家庭也有一定家底的体面人,年少时期的恩怨在如今看来都成了云烟,没有人再提,只是不咸不淡地寒暄着,问问近况,问候一下亲人朋友,而后就因为没有共同话题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最后匆匆告了别。

林麦子成了县里纺织厂的副厂长,也找到了合适的对象结了婚,生的孩子都快三岁了。

丈夫是个高中老师,脾气很好,和许卫东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后来林开宇偷偷透露说,对方比林麦子还小三岁,长的也俊秀,住的房子还是林麦子出钱买的,如果不是还有一份不错的正经工作,简直就像是吃软饭的了。

林穗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

而林麦子那边,自然也知道了一些林穗子的近况。

说实话,她之所以愿意接下采购这个任务,千里迢迢进京,又主动寻林开宇,就是想看看林穗子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不做什么,也不说什么,只是想看看。

看看对方过的是好是坏,比之自己又如何。

她如今也是一个厂的副厂长了,二十五岁的女性副厂长,莫说是县城,便是底下的大队,上头的省城,都很少见。

谁不说她一句有本事。

但是现在看来,她还是比不上自己的堂姐林穗子。

对方有知识有文凭,丈夫平步青云,夫家非富即贵,自己更是在毕业后就进了高端部门,听说很得领导的看重,她去市里,省里,甚至去别的省市出差、开会、见识的时候,林穗子已经把出国当成了平常事。

还是像原来那样,仿佛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要站在她的面前,对上她容光焕发的脸庞和温和澄亮的眼神,就会觉得自惭形秽。

既不敢比,又很想比。

觉得这辈子,哪怕让她赢一次也好。

......真是荒唐又可悲。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宿敌这么一说?

林穗子之于她,是不是就是一个一辈子都逃不开的劫?

她明明都暗下决心好几次,再不过问任何和林穗子有关的事,再不去了解她的生活和近况,再不去故意给自己添堵。

事到临头,却还是忍不住要问,要比,要不甘。

而后徒增伤悲。

林麦子想不明白,她重生一次,怎么就死活比不过林穗子呢?

明明上辈子,林穗子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厉害啊。

难道说,她重生后处心积虑的报复,其实还是帮到了林穗子?是她让林穗子避开许卫东那个渣男,反而找到了像江时这样的好男人?

.......

思绪纷杂间,林麦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方的人。

林开宇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林穗子一个还站在大榕树底下,仿佛是在等人的样子。

树影,阳光,美人,是一幅极惬意极迷人的画,引得路上寥寥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而后不远处忽然传来简短的鸣笛声,一辆小汽车停在了林穗子面前。

车门被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车上跳了下来,长的粉雕玉琢的,非常可爱。

小女孩一下就扑到了林穗子怀里,嘴里还喊着“妈妈”。

林穗子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你们怎么来了?”

“爸爸带我们来接你。”

小女孩的嗓音很清脆,“因为妈妈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桂花姨姨做了很多菜,妈妈得赶紧回家,不然菜凉了就馊了。”

林穗子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菜凉了就馊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一定是江时教给她的。

果然,驾驶座旁的门被打开,江时从里头迈腿走了下来,神情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眼底却藏着三分笑,看来是对江鹤然的伶牙俐齿很满意。

江鹤然连忙拽着妈妈往车上拖,生怕耽误了功夫,回去的路上买不到她要吃的小蛋糕。

江成益则趴在后座的车窗上瞅着他们。

仿佛是在催他们快一点。

很温馨的一户人家。

看的出来他们过得很幸福。

现在好了,不仅物质上比不过林穗子,连精神上也远远落后。

命运这种事,难道就这么难抗衡?

林麦子望着他们上车离去的背影,垂下眼眸,遮住眼睛里复杂的情绪。

而后转身也离开了这所学校。

会好的。

一定会很好的。

总会比林穗子好的。

她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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