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徐未再次被一阵乒呤哐啷的声响吵醒。李瀚漠又和家人吵了起来,也不知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气得父亲李老天师平日的风度荡然无存,一把掀翻桌子,导致桌上的瓷碗碟盘尽数摔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隐约间,徐未还听到了李奶奶哀伤的啜泣声。
显然,李瀚漠和李老天师的关系极度恶劣,哪怕是第一个世界的牧梓奕和牧上将,关系都比李瀚漠这对父子要融洽。
“宿主您可能要试着适应……”系统无可奈何地解释:“这个世界的男主和他父亲可以说‘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有时候男主父亲甚至会对男主动手。”
“嗯,别担心,我能适应。”徐未对此倒没有很惊讶。
在原主的记忆中,李瀚漠与李老天师起争执的频率的确堪称家常便饭,时至今日,李瀚漠依旧没有放弃反抗继承家族衣钵,父子俩自是冲突不断。
每逢这种时候,原主都躲在房间里。原主头脑不太灵光,胆子也不怎么大。
不过这次,徐未却打算走出房间“撞枪口”。
他跳下床,直接光着脚丫子慢吞吞地下了楼,这才发现有几位邻居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纷纷颇为不满地望着李瀚漠。
徐未习惯性地靠在楼梯口的柱子上寻求安全感,一对被障眼法掩盖了红色的眸子闪烁着忐忑不安的光芒。
他的视线紧张地在李瀚漠、李老天师和李奶奶三人之间游移。
李瀚漠一如既往的脸色阴沉,眉眼间写满了恼怒和愤慨,一副再也无法忍受的模样。
李老天师名叫李文英,由于潜心修习道法及降妖除魔耽误了年纪,成家的时候已经三十好几,现在更是年近六十,但长期练武的身子骨十分硬朗,面容黝黑坚毅却不显苍老,眉眼英俊深邃,说是才四十出头也有人信。
李老奶奶今年则八十岁高龄,与很多善良淳朴的老人一样很是和蔼可亲,就是浑浊的双眸溢满了泪水,脸上满是愁苦之色。
她疼爱徐未疼到了骨子里,泪眼婆娑之际亦能分出心思注意到徐未光着脚丫子,连忙怪道:“唉哟你这孩子,怎么不穿拖鞋?地上凉,就算你没那么容易感冒,要是被木屑或者小石子磕伤了怎么办?”
她唠叨着,正准备去门口拿一双拖鞋先让徐未穿上,就听到李瀚漠再次开口:“无论这次你和奶奶怎么劝我,我都会搬出去住。”
口吻清冷却异常坚定。
徐未立刻明白为什么今天家里会吵得尤其凶。
以往李瀚漠通常只拒绝外出降妖除魔,或者声明绝不会继承衣钵,提醒父亲李文英尽快收一个徒弟,今天却是打算搬出去住,问题自然就严重了。
“作孽哟……”李奶奶登时忘了拿拖鞋这茬事,捂着阵阵生疼的额头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
李文英的反应更激烈,直接将挂在墙上的鞭子取下,朝李瀚漠狠狠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鞭子精准无误地抽在了李瀚漠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嵌入李瀚漠的血肉中,紧接着又被李文英狠狠抽出。登时,李瀚漠身上的长衫染满了鲜血。
“混账东西,你有胆子再说一遍!为了不继承衣钵,你都动了和家里一刀两断的念头了是吧?你个不孝子!”
李文英吹胡子瞪眼睛,指着李瀚漠的鼻子破口大骂。他一下又一下地抽打李瀚漠,用力得胳膊上的青筋都一根根暴起。
“你的资质千年难得一遇,你不当天师当什么?!”
李瀚漠从小被李文英逼着修习道法,展现出惊人的悟性和天赋,别说远超李家族谱上的列祖列宗,就是整个世间历史上记载在册的赫赫有名的天师,怕是都要自叹不如。
风水领域比其他领域更要仰仗悟性和天赋,李文英心系天下苍生安危,见李瀚漠有如此的悟性和天赋,自然而然地认为斩妖除魔、保护苍生是李瀚漠与生俱来的使命,是李瀚漠一生的使命。
“你是不是讨厌斩妖除魔根本没有考虑的意义!你就该斩妖除魔保护苍生,你不当天师,相当于谋害天下苍生懂吗?!你这个畜生!!”
“就是啊!”李文英的话刚一落下,隔壁的赵大爷就跟着谴责李瀚漠,“瀚漠啊,你不去斩妖除魔,万一哪天我们被妖魔鬼怪害了,可就是你的责任了啊!”
“对对对……”其他几位邻居相继附和。
“听见了没?乡亲父老都这么说,你还敢死不悔改?!”李文英越打越狠,李瀚漠则始终一声不吭,纵使疼痛传递四肢百骸,也没有发出一声呻丨吟。
他的脊背一直挺得很直,似乎在无声地回击李文英和邻居们的谴责。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有很多的话回击他们。不过回击了也没用,没有人会站在他的立场、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
被“千夫所指”的李瀚漠心灰意冷,心灰意冷到都不屑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要和家里一刀两断,搬出去住只是为了在斩妖除魔之外的时间里,能远离一切和天师有关的事物,比如法器、天师始祖的灵位等等。
鞭打还在继续,李奶奶见孙子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心疼得不得了,但她认为孙子有错,该打,故而没有阻拦儿子施暴。
“唉呀男主好可怜哦!”徐未的脑海响起系统充满同情的声音,同时隐隐夹杂着一丝困惑迷茫,“宿主,我怎么觉得大家的话哪里有问题?男主不当天师,真的相当于谋害天下苍生?”
“是有问题。”徐未面上略显呆滞,内心却十分通透,“大家在‘道德绑架’李瀚漠。”
“道德绑架?这是什么意思?”系统愈发困惑迷茫。
徐未深思熟虑了片刻,终是没有立即解释,反而道:“一会儿你就会明白。”
他说着,轻盈灵活地跳下楼梯口,在李文英手上的鞭子再次抽向李瀚漠之前,拽住了李文英的袖子。
李文英动作一顿,侧过头看向怯生生的徐未,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尽量温声细语:“小未,回房间睡觉去,下午李大伯给你买糖葫芦。”
原主的父母救过李文英一命,李文英素来疼爱原主。
“睡不着……”徐未委屈地瘪瘪嘴,不动声色地解释自己会一改往日习惯、大着胆子“撞枪口”的原因:被吵醒了,有点起床气。
他没有松开李文英的袖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懵懂而好奇地问道:“李大伯,瀚漠哥是不是亏欠了天下苍生和乡亲父老?”
“什么?”这个问题令众人一头雾水,李瀚漠那双如枯井般死寂的眸子却蓦地蹿起一簇亮光。
李瀚漠从来没想过,他心里的话竟然会被傻乎乎的小兔子说了出来……
“如果瀚漠哥没有亏欠天下苍生和乡亲父老,为什么要保护他们呐?赵大爷说,万一哪天他们被妖魔鬼怪害了,就是瀚漠哥的责任。一定是瀚漠哥亏欠了天下苍生和乡亲父老,所以要补偿他们吧?不然害他们的是妖魔鬼怪,怎么会是瀚漠哥呢?”
众人当即脸色大变。
李瀚漠当然没有亏欠天下苍生和乡亲父老,哪怕追溯李瀚漠的前世也没有。否则李瀚漠要么堕入畜生轮回,要么一辈子孤苦无依、时运不济,是不可能投胎到风水大家族,还获得千年难得一遇的资质。
但获得千年难得一遇的资质,难道不是理所应当要斩妖除魔保护苍生?
思及此,众人登时脸色恢复如常,李文英清了清嗓子,对徐未循循善诱:“这是因为他有本事斩妖除魔,保护天下苍生啊。”
“原来是这样!”徐未恍然大悟,“那瀚漠哥好可怜哦,因为有本事,就算没有亏欠天下苍生和乡亲父老,也要为天下苍生和乡亲父老做讨厌的事情。幸好我没有本事,幸好幸好!”活脱脱的一个没有鸿鹄之志的小傻子。
众人一怔,愈发感到底气不足。
“斩妖除魔保护苍生是积德行善,他不可怜。”李文英整理了下思绪,坚持道。
“那当大夫也是积德行善呀,要不让瀚漠哥当大夫吧?这样李大伯和瀚漠哥就不会再吵架了!瀚漠哥这么聪明,肯定能成为好大夫。李大伯您也很聪明,为什么您不是跟着李奶奶学医术,而是跟着李爷爷学道法呐?”
李文英:“……”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不喜欢当大夫,他喜欢当天师降妖除魔。
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李文英想起自己之前说过,李瀚漠是不是讨厌斩妖除魔根本没有考虑的意义。
好奇宝宝徐未还在继续求知,“赵大爷,赵哥哥不是想跟着李大伯斩妖除魔吗?我记得李大伯说赵哥哥资质挺好,那您为什么不肯赵哥哥拜李大伯为师呐?李大伯一定会是个好师父的!而且赵哥哥不去斩妖除魔,万一哪天大家被妖魔鬼怪害了,也要怪赵哥哥了啊!”
赵哥哥是赵爷爷的宝贝孙子。
赵爷爷:“……”
还能为什么?因为斩妖除魔很危险,他赵家要是绝后了可怎么办?况且大家被妖魔鬼怪害了,关他的宝贝孙子什么事?害人的是妖魔鬼怪,又不是他的宝贝孙子!
“哈哈哈……”李瀚漠陡然开怀大笑,心头的抑郁暂时消散。
他今天真大开眼界了!这些个老顽固,竟然被傻乎乎的小兔子接连问得无言以对!哪里像之前教训他时那么振振有词!
小兔子这是突然变聪明了?
李瀚漠不由看向徐未。
徐未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懵懂无知,眸底的那一丝呆滞依旧盘旋不去。他显然还在等李大伯和赵大爷回答他的问题。
李瀚漠了然。
小兔子不是变聪明了,恰恰相反,正是由于小兔子傻乎乎的,不懂大家那套“保护苍生”的大道理,不懂所谓的“使命”,只能理解“喜欢和讨厌”,“亏欠和补偿”,他爹和他奶奶也只教过小兔子“做错事了要改正”,“伤害了别人要弥补”,“要知恩图报”这些基本且简单的做人道理。
然而也正是由于小兔子不懂大道理和使命,才不会受大道理和使命所迷惑,陷入思维惯性的陷阱,才能够在无意中揭露人性的虚伪和自私,尤其,站在他的立场、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
李瀚漠感到那颗孤独荒凉的心淌过一股炙热的暖流,那暖流温柔缱绻地轻抚着他心脏最柔软的血肉……
生性争强好胜如他,不喜欢被家人操控人生,强烈抵触外界强加于自己的所谓的“使命”,又本就厌恶当天师斩妖除魔,多年来与家人的斗争令他筋疲力竭,千疮百孔。
可从来没有人支持他,所有人都认为他罪不可恕,除了小兔子。
小兔子是唯一一个站在他的立场、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而且每一字每一句都戳中他的心坎,抚慰他伤口的人,不,精怪。他挡在他的身前,毫无所觉地维护他。
李瀚漠第一次有心情正眼打量徐未。
小兔子失了一魂一魄,不仅头脑不灵光,体质也比其他兔子精羸弱,光溜溜的脚丫子白皙得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瘦削的身体包裹在他奶奶亲手缝制的小码里衣中,很合身,就是屁股的部位明显绷得很紧。
李瀚漠见状不禁一阵好笑。
小兔子倒是生得有趣,小胳膊小腿小细腰,偏偏那两瓣臀肉异常饱满圆润……
这边李瀚漠发现徐未生得有趣,那边众人被徐未的“傻言无忌”及李瀚漠的笑声弄得既心虚又尴尬。邻居们不约而同告辞回家,李文英鬼使神差般地收起鞭子,一脸复杂。
李瀚漠见状,恢复了平日放荡不羁的姿态,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准备回房,在经过徐未身边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徐未的脑袋,“谢了,小未。”
嗯,手感不错,他摸的应该是兔子的绒毛……
李瀚漠笑得痞痞的坏坏的,但笑意达到了眼底,脸上的真诚也发自肺腑。
徐未看了一眼李文英和李奶奶,直觉他们此刻不太想看见自己,索性跟着李瀚漠上了楼。
这时系统兴冲冲道:“宿主,我明白‘道德绑架’是什么意思了!男主的家人和邻居都以道德的名义要挟男主。男主的资质又不是他们赏赐的,这资质也没经过男主的允许就落到男主头上呀!”
“没错。”徐未在脑海里笑了笑,“按他们的意思,李瀚漠因为悟性和天赋高,所以理所当然地要当天师保护苍生,李瀚漠是属于天下苍生的,不是属于李瀚漠自己的。”
可他不这么认为。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人生这条路谁都无法代替谁走,谁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人生。一辈子都要做自己厌恶的事情,这光想想就痛不欲生。
李瀚漠可不欠任何人。
别看徐未是时空维护员,又肩负着攻略引导男主投身命定事业的重担,其实徐未压根就不认可所谓的“使命”的说法。
当然,李瀚漠情况特殊,他本是热爱当天师斩妖除魔的,所以徐未会竭尽全力,彻底消除李瀚漠厌恶当天师的意识。
“但是宿主,您维护男主会不会不利于任务的进行?您的立场好像在支持男主不投身命定事业呢!”系统有些忧心地问道。
“不会,相反,要是任由大家继续围攻李瀚漠,我感觉李瀚漠对命定事业的厌恶值会不断攀升。你要明白,男主对命定事业的厌恶值是正无穷大的,只是我们的设定最多显示100个分值而已。”
徐未耐心地安抚系统。
“更何况我要攻略引导李瀚漠,首先就得和李瀚漠成为好兄弟。”
“对哦!我就感觉男主对你的态度比对原主热情多了!”
徐未扬扬眉,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李瀚漠来到他走廊尽头的房间,打算趁热打铁继续刷好感度。
李瀚漠不用回头也知道徐未跟在自己身后,即使徐未走路没发出一丝声音。
以他的资质,说是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也不为过。
“怎么?想进我的房间?”似是印证徐未的说法,李瀚漠转身靠在门上,似笑非笑地垂眸盯着徐未,脸上并没有常见的不耐烦。
徐未认真地点点头,“我想帮瀚漠哥上药,还想哄你开心。”
原主挺孤独的,因为头脑不灵光,出去玩会被欺负,就一直想和从不欺负他的李瀚漠玩,奈何李瀚漠不仅不欺负他,还从来不搭理他。
李瀚漠闻言,捺捺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在你免去了我大吐特吐的份儿上,就让你参观我的房间吧。”
李瀚漠经常呕吐,斩妖除魔之后,或者与家人起争执后,对于这种生理反应,系统的分析是李瀚漠对当天师厌恶到了极点,当天师对于李瀚漠而言,可能和吃[shi]差不多恶心。
可见,李瀚漠每天都过得格外辛苦,放荡不羁兴许只是他的面具。徐未和系统都特别同情李瀚漠。
“哇,宿主,幸好你刚刚维护男主啊!”系统感慨了一句。
“你想哄我开心啊……”李瀚漠好像不怎么在意身上的伤,并不急着让徐未帮忙上药。他懒洋洋地上下打量徐未,咻地福至心灵,“要不你脱裤子让我仔细看看屁股?我今天才发现你的屁股特别翘,是兔子精都长这样吗?”
李瀚漠莫名产生了研究徐未后面弧度的欲丨望。
“……”徐未一惊,心里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李瀚漠是色丨情丨狂不成?
徐未下意识狐疑而防备地瞪着李瀚漠。
李瀚漠登时眯起了眼。
怎么回事?小兔子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以小兔子的智商、性别、人生阅历以及对他的依赖,按理说只会感到羞窘,而不会怀疑他居心叵测。
“你……”李瀚漠情不自禁地俯、身凑近徐未,直勾勾地盯着徐未若有所思:“你好像变化很大……”
卧槽!徐未更震惊了,心里不是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而是一阵兵荒马乱。
这个世界崩坏得太厉害了,李瀚漠对命定事业的厌恶说不定都达到200个分值,要是他再崩了人设,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思及此,徐未慌得只能立刻脱掉里裤,转身给李瀚漠看他白嫩嫩的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徐未:“捂紧小马甲!脱掉小裤裤!”
李瀚漠:“哇塞这屁股!”
系统:“……这才刚穿越过来两天!我想静静。”
马赛克:“……我想休息。”
谢谢宝贝儿们的意见呀!小鱼会试着把反派写得搞笑,还有假孕那个梗~~~小鱼涨姿势了,本来都不知道这个呢!昨晚小鱼上网搜了下,发现母兔会假孕,公兔不会,但我们小未未是兔妖,可以圆回去哈哈哈!小鱼会好好构思哒!爱你们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