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药来了,您快些趁热喝了吧。”有人低声询问。
“放下吧,你先出去。”另一道清润微哑的熟悉嗓音里敷衍之意明显。
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
陆菀缓缓地眨了眨眼,就发觉自己被紧紧裹在了一床被子里,几乎被裹成了只蚕宝宝,睡得瘫软的手甚至都不能抽出来,遮挡住眼前这过于明亮的光线。
她有些费力地挣开了被褥,半坐起身,就看见了不远处背对她而坐的清隽身影。
就是化成灰她都认识,居然又是谢瑜。
陆菀瞳孔骤然一缩,随即打量着屋舍四周,灯火通明里看得清楚,果然已经不是在自己的寝居内了。
她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所以,谢瑜这是大半夜地把自己从寝居里掳出来了?
不过是些许时日未见,这人居然是越发的过分了。
这种事情也敢做,可真是好样儿的。
如若自己只是个普通女郎,不曾几经生死,怕不是醒来时就得先吓个半死。
陆菀敛了敛神,就冷着脸下了床榻,站起了身,看着身上尚且严丝合缝的素白中衣,略一思索,就把青色床幔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听到身后的窸窸窣窣声,谢瑜就知晓,应该是阿菀醒了。
但他却只是静坐着,没有第一时刻就转过身去看她。
自己行了此等极端举动,阿菀想必正是不悦之时。
可如今,阿菀连听他一句话都不肯,若是他不这样做,只怕是再也没什么解释的机会了。
等到布料撕扯的异常呲呲声响起,谢瑜才站起了身,往内间走去。
他半垂着眼,视线只停驻在身前半步位置,并不直接落在陆菀身上。
直到有淡青色的布料一角映入眼帘,他才慢慢抬头,注视着眼前的女郎,有些艰涩地唤了一声,“阿菀……”
随意披着纱幔,陆菀只皱了皱眉,脸上并无愠怒之色。
“这是何处?我要如何才能回去?”
她并未怪自己么……
谢瑜指尖一颤,他利落地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到陆菀身上,指尖在她瘦削的肩上轻柔拂过,温声道。
“我将别院隔壁的屋舍购置了下来,只一墙之隔。这两家原是同一座府邸。因而在满墙的藤蔓里藏有一道不为人知的小门,可供人往来。”
陆菀并未拒绝,只是扯了扯唇。
心下却在冷笑,看来日后得安排着府里的侍卫,把这暗门封死,再轮流巡守这面相邻的院墙了。
她扯了扯尤带男子身上余温的外袍,精致的眉梢眼角里就显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疲倦来。
“你费尽心思把我掳来,是想说些什么?”
谢瑜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却也并未见她挣开,眸中因此生出了点点光芒攒动。
他把陆菀带到外间坐下,为她斟了杯茶水,自己才落了座。
又轻咳了几声,才说起那日的原委来。
“那日洛京生变,我安排守在陆家附近的侍卫被裴蔺拦阻截杀,他又使了人冒充而来,回禀道是陆家无恙。”
陆菀眼皮微动,倒是没想到裴蔺下了这么多功夫,当真是不择手段了。
“我接了消息去茶楼时,途中还见到了重伤的徐凛,他言道说是护送太子出城时受了伤。”
提及太子,谢瑜略顿了顿,却并未向她隐瞒这等足可让自己致命的秘事。
“他还提及,曾见陆家众人出了城。期间语焉不详,刻意误导我认为你也一同出了城。”
徐凛遇到的是阿耶和阿娘吧,陆菀思量着,未曾出声。
“再加之你当时身形容貌都有些变化,我便更笃定裴蔺不过是虚张声势,安排了个类似的替身,便选了施窈。暗地里却也安排了人,截住离去的军士好生检查一番。”
“但去的人回禀说,并未发现其中有女子身影。”
谢瑜垂着长睫,唇边笑意苦涩,“那时我这才知晓,只怕看见之人当真是你。”
“后来徐凛清醒了一瞬,见施窈被救回,才交待了其中原委:是裴蔺派人将施窈被抓的消息泄露与他,他一心记挂施窈的安危,才会如此误导我。”
没想到啊,陆菀眉梢微扬,有些讶异,由此观之,原来徐凛对施窈并非是无意的。
她有些魂游天外,原书剧情里只说徐凛早亡,看来是因为徐凛亡故,施窈才另嫁他人的。
也不知道此次他们二人能否得个善终。
陆菀很有些唏嘘,她对徐凛这般行为其实没什么感触。
毕竟徐凛又不是她的什么人,他只想护着施窈,好似也没什么错。
只是想不到,自己才离开洛京不过半月,再听这些事,竟是有种恍如隔世,物是人非的感觉。
谢瑜也默了一瞬,那日他得知真相时,以为陆菀当真出了事,仿若整个人瞬间堕入深渊的绝望与恐惧,是他此生再不想回忆起的。
他见陆菀面前的杯盏空了,便提起了红泥小壶,亲自为她斟上了茶水。
两人缄默无言,各怀心思,对坐了许久。
窗外又在落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止,雕花檐边汇下了细密水流,冲刷着院中的青石板,让这雨中深夜更显静寂。
谢瑜掀了掀唇,在袖袍下攥紧了修长的手指,嗓音微颤,轻声问道。
“阿菀,你会原谅我么?”
这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陆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酝酿了一下言词,开口道,“我昨日便说了,即便是你当真选了阿窈,我也不会怨你,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既是如此,又何来原谅之说。”
她的语气很淡很轻,像屋角暖炉袅袅升起的白烟,只一瞬就要飘散了去。
可听在谢瑜耳中,却不亚于在他心上落下一记重锤,沉重如泰山,痛极发麻。
那张清隽的面容上罕现了几分慌乱,他端起桌边已经凉透了的药汤,故作平静地抿了一口。
入口苦涩且辛酸,浸透了唇角一贯挂起的温和笑意。
“你若是在意我露出口风要接纳南安郡主之事,我也可解释,实则是我与太子设计,假意投靠越宁王,甚至连南安郡主也是知情的……”
陆菀慢慢地小口抿着茶,等他说完了,才抬眼望他,明澈的眼眸里静得像一汪清泓,隐隐藏着不耐。
“夜已深了,谢郎君可否放我回去?”
“阿菀,”谢瑜的手攥紧又松开,他嗓音压得极低,“要如何,你才能原谅我?”
曾经惹得洛京城无数女郎竞相倾慕的郎君此时目光隐忍,连语气也低得近乎哀求。
“你还像从前一般,唤我玉郎可好?”
陆菀别过眼不看他,笃定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谢瑜似乎想触碰她,可修长如玉的手伸出了袖边,便又收了回去。
他有些艰涩地问道,“阿菀,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了。”
这是自然的,陆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有些怕谢瑜还会如今日一般行事,一言不合就把她给掳了出来,实在是太过执拗疯狂了。
便是极偶尔来一次,也够吓人的。
就又补充了一句,“你从前对我编那些谎的时候,也未必有多么情根深种,如今事已至此,我们又何必再纠缠下去?”
“谢郎君,”陆菀凝视着他,冷静且残忍,“你是聪明人,难道分不清心悦与偏执的区别吗?”
她知道自己双标,也早就告诉过他的,若是他对自己说了谎,欺瞒着自己,她便再不会原谅他。
陆菀不动声色地抚着自己手腕间、玉镯下未好全的伤痕。
如今有了周延这般容易攻略的对象,她也马上就要回去了,何必还要与谢瑜纠缠在一起。
她可是,从来,都不曾喜欢上他。
陆菀垂了眼睫,被羽状青影遮住的眸色变幻不定,渐渐归于平静。
谢瑜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思索着陆菀话中之意,猜测她大约是恼火了今日自己将她掳来之事,便低哑着开口。
“今日是我不对,不该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把你掳出来。”
他不敢放纵自己去想,或许陆菀已经知晓了自己曾经欺瞒他的那些事。
就转头望了望窗外暗黑如墨的夜,眼睫微颤,“等雨停了,我便送你回去可好?”
陆菀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再反对。
昨夜吹了一夜的凉风寒雨,谢瑜早就发了高热,这会也是一直强撑着与陆菀叙话。
嗓间像是堵了什么,心里更是滋味难言,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将右手握拳搁在唇边,便开始闷声咳嗽,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好似要将自己的心都咳出来,也好捧给她看,自己当真是不愿失去她的。
可听在陆菀耳中,却只换来了她的心下叹气——何必呢?
她当然知晓,这是谢瑜昨日在府门外站了一夜,才染上的风寒。
可是,这又是何必呢。
更别提一计不成,今夜又做了这般过分的举止。
可是听着耳边的咳嗽声越发嘶哑,她难免有些不忍心,还是提起茶壶,给他斟了杯热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喝杯热茶,许是能好些。”
谢瑜眸中微亮,他压抑住嗓间的不适,弯了弯唇,“多谢阿菀。”
可陆菀却压根没看他,沉静的视线只落在了窗外乌黑的夜幕中,似是在急切地盼望着雨赶紧停下。
也好赶紧离开他……
谢瑜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的种种手段都像是悄无声息地化进了暗无边际的雨夜里。
他有百般算计绸缪,却唯独打动不了阿菀,这让谢瑜心中陡然生出些无措和茫然。
这是他自放下了幼年往事后,再不曾遇到的无路绝境。
听阿菀方才的话意,是知晓了那些他暗中所做之事?
可她如何会知晓,难不成又是裴蔺告知她的?
谢瑜唇角微翘,苦涩难言,心里越发冷了几分,脑海中却在逐渐估量起,大约再有几时,能将京中乱象一扫而清,也将裴蔺一党尽数打净。
他在想,等洛京安稳些,等他娶了阿菀,那时便会有许许多多的时日能挽回她。
而现下,他也已经将事情说明,便该再给阿菀些时日,让她慢慢放下此事。
又过了几刻,外面的雨声渐渐停了。
陆菀站起了身,便要脱下身上男子式样的青色外袍,却被谢瑜拦住。
他垂眸认真地将系带系成个蝴蝶结的模样,嗓音清润微哑。
“今日之事是我做的过了,阿菀还是勉为其难地披着吧,若是再着了凉,便是我的不是了。”
陆菀没出声也没拒绝,待他一系上系带,便又自觉地离他远了几分。
谢瑜垂眸不再言语,亲自撑着伞,将她送了回去。
两人静悄悄地推开了缠绕翠蔓的暗门,并不曾惊动任何人。
屋檐淌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陆菀扯了扯对于她太过宽大的青衫,紧紧跟在提灯撑伞的谢瑜身边。
满陆府的人都沉睡着,无人知晓她与谢瑜在丰淮六月连绵的雨夜里相对静坐了许久,却是再不复以往。
陆菀有些恍神,被她归结于熬了夜,太过困倦。
等回了寝居,她去试探着摇了摇睡在外间的阿妙,却只听见对方哼哼唧唧地呜咽了两声。
寝居内还有些往日不常闻到的香气,她倒了杯茶水,就将香炉里未尽的炭火尽皆泼灭了。
想来这里面应该是被谢瑜的人混进了什么安神助眠的香料。
原先的被褥都落在了谢瑜那里,陆菀便又从衣橱里又抱出了新的,她铺叠着床榻,藏好谢瑜的外袍,心里更漠然了几分。
想来他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她需得快些攻略周延回家才是。
只是临睡前,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那人生得一副玲珑心窍,偏偏在这感情一事上,就仿佛失了智一般。
竟是都能做出夜半掳人这等事来。
亏得他还是大理寺卿,熟读大桓律法疏议,简直是知法犯法。
翌日,她还未起,才睁开了眼,就听见阿妙的小声惊呼。
阿妙一手收着床幔,有些慌张地看了看陆菀身上盖着的被褥,现出些疑惑不解的神情来,小声询问道。
“娘子……我怎么觉得,昨日铺上的,好像不是这套被褥……”
陆菀半坐起身,往外间看了看,只能看见几个恭恭敬敬的人影,她收敛了下心神,轻声吩咐。
“莫要张扬,我自有道理。”
阿妙虽是不解,还是点了点头。
陆菀微微一笑,心道伺候的人少些也是有好处的。
自洛京出来,她身边只带了阿妙一个贴身婢女,其余人都是进不得内室的,这倒也省了解释被褥去向的麻烦。
照例去周夫人处请了安,见她面色红润,神色安详,陆菀就有些意动。
“你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周夫人很快就注意到了,轻轻地推了推她。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出发,去兴南拜祭外公?”
她依偎在周夫人身边,垂着眼,语带迟疑,“我昨日看见谢瑜了,可我又不想再见到他。我们还是早些启程去兴南吧。”
周夫人蹙了下眉,“若是去兴南,需得行船。如今这般多雨,江上亦是水流湍急,怕是还要等上几日。”
她也听说了昨日之事,却不甚在意。
“你若是担忧再遇见他,这些时日少出些门便是。左右你阿耶和阿兄商量了,日后都会留一人在府中,遇见谢瑜上门便赶出去。”
周夫人还笑着补了句,“难不成他还能翻-墙进来不成?”
……
陆菀有些无奈,阿娘简直对谢瑜的无耻程度一无所知。
谢瑜如今可都会半夜掳人了,她躲在府里也不见得有用。
陆菀张了张口,说实话的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却还是没有真的出声。
若是教她家人知晓了谢瑜昨夜干出了何等事,非得闹大了不可。
可她现在只想避开了谢瑜,并不想再与他起什么冲突。
毕竟他如今也是身居高位,若是动了权势欺压陆家,自己也就真的没法了。
想到这里,陆菀在心里摇头发笑,自己总是能想到最糟糕的处境,观谢瑜的为人,应当不至于如此才是。
等出了周夫人的院门,她就遣人叫来了周大等人,径直去了昨日她回来时通过的暗门处,亲眼看着他们将这道暗门给封死了,才勉强安心。
可陆菀却不知,在院墙的那头,恰好有两人静静而立,侧耳听着那边有女郎冷声吩咐着下人将这暗门封死。
“郎君,这下好了,门没了。”
谢九垂头丧气,不甘心的低声抱怨,“昨儿我就跟您说了,若是教陆娘子知晓,您可就见不到她了。”
“无妨。”谢瑜轻咳了两声。
他负手立在墙下,冷淡的目光落在了爬满了灰白墙,郁郁葱葱的翠色藤蔓上。
“算算时日,消息送过去那么久,信王府的刺客,也该来了。”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身交待着,“记得那日要将周延引出去,不许让人扰了陆家的安宁。”
这可是有些麻烦的。
谢九偷眼打量着郎君面上神色,突然有些感叹,“我如今才相信郎君是真的心悦陆娘子。”
这话一出,谢瑜的眉心就渐渐敛了起来。
他头一次仔细地打量着谢九,这是他部曲里最出色的头领,虽是谢觉的胞弟,却与他性格完全不同。
平日里,比起自己,也是跟徐凛更亲近些。
“何出此言?”
谢九见他没有露出不悦神色,就更胆大了几分,不再刻意束缚着自己。
他斜挑着唇角,露出个风流不羁的笑容来,倒是与徐凛颇有些神似。
“郎君的所作所为,也就在我阿兄那等木讷人眼里,是对着陆娘子情深似海了。”
“可我倒觉得,陆娘子当真未必是欢喜的。”
谢瑜怔了怔,像是偶然瞥到了一线曙光,又似是依旧在深谷重重迷障里失了方向。
素来清润的眸光都锐利了几分,“你到底是何意?”
见他正色,谢九就端正起了几分姿态,恭恭敬敬地站在谢瑜面前。
“我观郎君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将陆娘子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便是如今瞒着洛京中人,日夜兼程提前赶至丰淮,如此低声下气以求与陆娘子和好,但您打心底里,怕是都不曾将陆娘子真正当做自己心悦的女郎。”
他不待谢瑜出声反驳,便又急忙继续道:
“说到底,郎君的所作所为,所图的,不过是陆娘子如往常一样,一直待在您身边,对您笑,对您轻言细语,关心您,用心待您罢了。”
“这又有何不妥?”
谢瑜抿了抿唇,因着高热不退,微抿着的唇瓣都淡白如纸。
噗嗤,谢九忍不住笑了声,他常年在外,懒散惯了,正经姿态没多久就有些打熬不过,索性斜倚到了廊柱上。
“郎君也别怪我笑话您。”
他眯了眯眼,“便是徐郎君都觉得没什么问题,那也是因为他偏袒您,觉得陆娘子若是能待在您身边,实则是她的福气。”
徐凛竟是这样想的?
谢瑜眉心蹙起,他在心底里从来没这样轻贱过陆菀。
“我从未有过此意。”
“可郎君却是如此作为的。”
谢九似笑非笑,“我虽是鲜少亲自去见郎君,但郎君对着陆家所为之事,多数是我经手的。”
“真心倾慕的男女之间,哪能使上这些手段。若是陆娘子不是个聪明人便罢了,若是她知晓了,郎君哪里还能讨着好。”
谢瑜有些恍惚,他往庑廊边行了几步,浑然不顾檐边的落水滴落在他的身侧。
谢九道:“只怕在陆娘子眼里,您是拿她当猫耍呢。欢喜了便逗逗,甚至也能低下身段去讨好,却是从不曾与她交心。每每算计于她,也不肯从她的角度为她多想想。”
谢瑜长睫一掀,抬眼看他,“分明是用些心思,便可博得她多几分喜欢,便是阿菀她自己也是会对我有些隐瞒。”
此话一出,谢九就苦着脸捂住了眼。
他故作诧异,抑扬顿挫道,“郎君,您那些作为,可还能说是小心思小手段?”
像是遇到天大的难题一般,谢九不由自主地绕着廊柱打了几个转,才想到了如何解释。
“郎君,陆娘子便是对您有些欺瞒,可都是些拈酸吃醋撒娇卖痴的小事?”
“可曾涉及到谢府及众人安危?可曾安排了人随时窥探您的去处?可曾如您这般半夜掳了人来?”
都不曾有过,谢瑜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菀便是哄骗他,也不过是说些与她好感度不符的甜言蜜语罢了。
不过也就是哄得他真的丢了心。
他似是有些察觉,“你是说,我的手段太过狠厉了些?”
谢九皱紧了眉,只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他索性点出了实质。
“陆娘子不悦的,大约就是郎君每每不顾她所愿,算计欺骗于她罢了。”
竟是……这样的么。
谢瑜轻咳了两声,面色苍白,颊上飞起些不正常的红晕,眸子却亮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又落了下来,天井中的石板路被冲刷得干净,边边角角处还长了成片翠绿软绒的苔藓。
谢九从庑廊尽头,捧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来,抬眼就望见靠着廊柱而坐,垂眸沉思的清隽人影。
他叹了口气,也是暗自希望自家郎君能尽快挽回陆家娘子的心。
若否,他们这群人可是折腾不起,他挑了挑眉,就想到了远在洛京的兄长和徐郎君。
郎君未曾来丰淮时,施娘子与徐郎君的信件便到了,今日这般说道,他其实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也不知道自家郎君能不能有所领会。
有了昨夜的前车之鉴,陆菀再入睡时,就勒令将屋内所有的熏香都灭掉,才安下了几分心。
可等到半夜,却又听见窸窸窣窣地叩窗声。
迷糊中醒来的时候,她侧脸往声响处一看,就见到窗子上映出了个人影,险些吓了一跳。
她出声唤道:“阿妙?阿妙?”
“娘子我在呢。”外间传来了含糊的答应声。
阿妙很快就捧着盏豆大的烛火过来,将烛台搁置在了内间荷叶式的楠木桌上。
“娘子,你怎么了?”
随即她就听见了陆菀方才听到的敲窗声,惊恐地转过身去,看见窗上的人影,就险些惊叫出声。
“娘子……”她拼命捂住嘴,吓得眼中水光盈盈,“这是……这是……”
陆菀这会已经清醒过来了,随手理了理衣衫,就起了身。
装鬼吓人这招,她还在洛京陆府时就使过了,早就不新鲜了。
这人可真是撞到她手里了。
她俯身寻了软缎的绣鞋胡乱套上,便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猛地支开了窗,手上就受到了些阻力,仿佛打到了什么东西上。
随即,就看见了被她骤然支窗的动作撞到后退一步的人。
借着幽暗的烛光,她看清了窗下之人清隽俊秀的面容,脸色就更冷了几分。
一旁的阿妙这会也是迟疑,低声询问了句,“是谢郎君?”
她实在是很难把夜半爬墙叩窗之人,与谢家风仪俱佳的郎君联系起来,这会都顾不得害怕了,就凑上前又多看了眼。
被婢女讶异的目光打量着,谢瑜略略侧身,不让陆菀看到自己被藤蔓汁液濡湿的下摆。
他的风寒还未曾好,嗓音依旧清润微哑。
“阿菀,我还想与你再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谢九:您知道哪有问题了吗?
谢瑜:我不应该掳了她来,应该自己爬-墙去看她。
陆菀:……呵呵
作者:小说纯属虚构,现实遇到这种死缠烂打阴魂不散的狗男人,建议直接锤爆狗头(猫猫傲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