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折花(1 / 1)

推开陆远书房房门的,正是他的书童,名字唤作凉月,是周夫人身边自小伺候的贴身婢女的头生子。

年纪小,又生得虎头虎脑的,平时很得陆远和周夫人喜欢。

平日里陆远总是醒得早,也无需人叫,但昨夜他为了庆祝陆萧应试归来,多饮了些酒,深知自己早上难起,就提前吩咐了凉月记得叫他。

眼看着日上三竿,凉月就去推了书房的门,轻轻唤了声,“郎君?”

可惜没人应声,他就自行走进了二层的内室。

可谁知,一入内室,入目就是倒在地上的两人。

被压在下面的自然是陆远,上半身趴在他身上的则是个女子,在女子头部、陆远的胸口,则是好大一滩血!

凉月吓得大叫出声,随即转身就往周夫人寝居跑,一边跑,一边颤抖着唇胡乱喃喃着,“郎君出事了,郎君出事了……”

周夫人这会也才起,捂着心口,觉得近日来有些莫名的心悸。

她这些时日担惊受怕,就担忧陆萧那身子骨在贡院里吃不消,也难得安枕,昨夜才勉强好生休息了会,早起却还是觉得心口闷闷的。

凉月一路奔了过来,脑门上全是汗,被带进了屋之后,还是慌慌张张的。

“夫人夫人,郎君,郎君身上都是血!”

听了这话,周夫人脸色一白,站起了身就要往外走,还用手捂着心口。

才走出几步,就见她晃了晃,竟是晕了过去。

屋内的人当即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还是有个机灵的婢女当了回主心骨,“快叫人去喊菀娘子!”

陆菀得了信,胡乱把发髻一盘,就赶了来,路上还在吩咐着阿妙,“你机灵些,等会一过去阿娘那边,就把当场的人都按住,不许他们进出或者乱说话。”

“阿余,你速度快,你现在就去请医师到阿娘那里去。切记,不可闹出太大动静。”

阿妙、阿余心知娘子这是怕事情传扬开,惊动了另一房,就连忙点头,往周夫人那边去了。

下人传话不清不楚的,陆菀现在觉得自己简直被架在了火炉上烤,什么叫阿耶身上都是血,阿娘又晕过去了。

昨晚一家子还其乐融融的,这一大早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抿紧了唇,脚下加快速度,很快就带着阿云赶到了陆远的书房。

陆远喜好风雅,这书房不过是竹林内的独栋小楼,一层放书,二层有榻,夏日夜里赏月对竹,别有一番滋味。

这书房位置偏了些,平日来的人也少,所以凉月便是大喊了一声,也没招来什么人。

此时竹楼里也是空空荡荡的。

陆菀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步步地走到了二楼,入目,便是阿耶倒在地上的场景。

她的心猛地一跳,死死地抓住了阿云的手,缓了两口气,才敢上前仔细查看。

阿耶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强行安慰着自己。

可等她走到陆远身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才终于松了这口气。

又蹲下身,试了试他的呼吸,绵长且平稳,显然是没事。

她也试了试那陌生女子的呼吸,发现虽是微弱了些,但也还是有的。

“把她推开。”陆菀冷着脸吩咐着阿云。

同时自己咬牙撑起了阿耶的上半身,掐住肩膀用力摇晃着,“阿耶,阿耶,你快醒醒!阿耶!”

陆远被这般惊扰,又轻轻哼了两声,眼帘才动了动,一眨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阿菀,你怎么在这?”

他打着呵欠,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就发现自己居然是和衣躺在地上,胸口还有一大滩血迹,也是吓了一跳。

“一大早就有人报到我那了,说阿耶身上都是血,连带着阿娘都吓得昏了过去。”

陆菀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女子,她额头上有一个窟窿,“那血只怕都是她的。”

“你阿娘晕过去了?”

陆远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都紧张了起来,就要往外赶,却被陆菀扯住了衣袖。

“你拦住我做什么,我先去看你阿娘。”陆远心急如焚,急得都咳嗽了两声。

“阿耶,阿娘应当只是气急攻心,你先看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陆菀觉得自己此时紧张过了头,有些异于常人的冷静。

她冷静地思考着,觉得这事透着些古怪。

可陆远并不想领情,他这会只想赶紧去看周夫人,就软着声,哄着女儿,“阿耶先去看你阿娘,回来再处理此事可好?”

“阿耶!”陆菀突然加大些声唤他,把陆远吓了一跳。

他看见陆菀脸上冷静漠然的神色,知道女儿怕是有什么想法,只能按住性子,赶在她开口前面解释着。

“这女子我已经认出来了,是早些年老夫人硬塞给我的一个通房,说不定就是昨夜见我独身在此,想爬床而已。”

陆远觉得有些别扭,皱了皱眉,毕竟是跟自己女儿说这些自己的房内事。

“你阿娘早就说让她自行择婚便是,还给她赏些钱帛,可她就是赖着不走。如今又这般算计于我,这等下贱东西,死有余辜。我得先去见你阿娘,这才是正经。”

“可若是想勾引阿耶,为什么你们二人是和衣倒在此处?”

陆菀的头脑高速运转着,她压低了声,“只怕一会就要有人来了。”

听得陆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正要开口,却被陆菀拦住了。

“阿耶可还有换洗衣物?您先去换上。”

陆菀利落地指使着阿云,“把这人,先塞到床底下去。”

“阿娘就是心急了些,一定不会有大碍。阿耶就信我一回,先去把这沾了血的衣物换了可好。”

陆菀泫然欲泣,她眼眶都红了些,只扯着陆远袖子,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

“再说了,阿娘若是醒了,看见这血迹,只怕也会害怕惊慌。”

她现在心里有了个初步的想法,只想让陆远赶紧换了衣物。

若是她没有来,阿耶一醒就听说阿娘晕倒,说不定就匆匆忙忙、一身带血地往外跑,最好途中再撞见什么人。

然后,再有人把他书房有受伤女子的消息放出去,真真假假,很难不让人联想下去。

说不定就有人猜测,陆远兽性大发强迫了什么婢女,或者是有什么不良的癖好。

如此一来,不止是阿娘气急昏倒,阿耶的名声也坏了。

阿耶如今只领了个文职编撰的小官,最常与些文人雅士来往,文人又最是清高,难保疏远鄙夷阿耶。

最重要的,她阿兄才参加了会试,名声难免不受到影响。

这可真是,一箭三雕。

如果再算上她的名声,谢瑜有可能求娶她的话,那就是四雕了。

陆菀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寒气包裹了,冷得彻心,万万没想到竟是有人这样狠毒地算计他们一家。

若是心再狠一点,这女子直接死了的话……

陆菀冷得一激灵,脸色变得青白,几乎不敢想象自己没来会有什么后果。

这会儿,陆远也冷静了些,方才一听闻周夫人昏倒,他就乱了心神,可女儿说的也在理,若是自己这一身狼狈不堪,再吓到夫人便不好了。

“我这便去。”他摸了摸陆菀的发髻,勉强笑了笑,“阿菀说的对,是阿耶方才慌了神了。”

把这里简单地收拾了下,陆菀便交待了阿云留下,让她看着这里,别让人发现。

她打算回头悄悄把这女子带出去,寻了人医治,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撬出些话来。

既然是老夫人塞的通房,那么算计他们一家的,十有八-九与老夫人有关,但她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想问出个明证。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和阿耶才出了竹林不多时,就撞见陆珍正领着几位小娘子往这边来。

她们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就撞进了陆菀冰冷的眼神里。

方向相反的两行人擦肩而过,可陆菀都用余光打量过陆珍了,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些发现计划失败的异样神情。

如此看来,陆珍大约是不知情的。

一路匆匆,进了周夫人的寝居,陆菀与陆远就连忙奔到周夫人的床前。

一旁的医师正在收拾药箱,脸上还有几分喜色。

“恭喜郎君了,夫人这是有身了。”

陆远神色顿时变得欣喜,可等他发现周夫人尚未醒来时,就又皱了眉忧心忡忡,“那我夫人怎么还没有醒?”

“夫人最近忧虑过甚,又受了惊,气急攻心而已,我已经开了药,按时服药便可无事。”

医师笑呵呵道,也觉得今日运气不错,诊出了喜脉,主家的封赏定然是丰富的。

眼看着陆远喜不自胜地坐到了床边,握住了周夫人的手,陆菀唇边也带上些笑,可眉头却还是微锁着,看来这事她只能暂时按下了。

怀孕之人最忌心神起伏,她可不敢让阿娘冒险。

等到陆菱和陆萧赶来时,周夫人就已经醒了过来。

她倒是对怀孕没什么期待,毕竟已经有了一儿两女,但既然有了,生下来便是。

“这么说,是有人想趁你酒醉爬床,却不想摸黑撞伤了自己?”

周夫人咽下陆远殷勤的一勺勺汤药,微微皱眉。

见她不喜,陆远眉头一扬,刻意歪着嘴角开玩笑道,“许是我醉里还念着你,不敢沾染了旁人,英勇反抗时伤了人呢。”

听了这话,周夫人差点被噎到,挥手打了他一下,一脸嫌弃。

“都是几个孩子的阿耶了,还没个正行。”

陆菱捂着嘴笑了出来,陆萧也笑着别过脸去,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简直没眼看。

只有站在一边的陆菀此时心绪复杂,她攥住自己的袖角,附和着笑笑,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阿耶、阿娘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她觉得这样也好。

只是,那意图害他们一家的人,她这次可不能像上回一样,只吓唬了下,就轻轻放过了。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双明媚姣好的眸子里暗影闪烁,心里的念头也是转来转去,只想着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可谁知陆菀前脚才回了自己的停音阁,后脚就有人来报,说是陆远来了。

虽是不知道阿耶这时候来做什么,陆菀还是连忙迎了出去,就看见陆远满脸寒霜,一改方才在周夫人那边的欢欣喜悦。

“阿菀可是察觉了什么?”

陆远也不入座,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反平日散漫的目光锐利了几分,紧紧地盯着她。

被发现了啊。

陆菀心道不妙,却还想再挣扎一下。

她仰着脸,装作满脸困惑,“阿耶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呢。”

陆远用力揉了揉眉心,走到一旁坐下,手肘沉沉地搁到了桌上,依旧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满脸无奈。

“阿菀,我是你阿耶。”

“是我们一家的顶梁柱,是该为你们兄妹和你阿娘遮风挡雨的依仗。你还小,若是有心事,应当第一时间告知我才是。”

陆菀不敢与他对视,慢慢地垂下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不出声。

苏绣的绣花履上开着点点桃花,粉嫩又娇气,还镶着细小的珍珠,是贵族女郎的体面。

见她还不开口,陆远微抬着脸,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

默了片刻,又站到了她的面前,伸手稍用力地抚上她的发顶,柔声重复道。

“无论如何,你应当告知我的,毕竟我是你的阿耶。”

我是你的阿耶——这句话他重复了两遍,就像是两记重锤敲到了陆菀的心上,又酸又麻,她越发的不敢抬头。

可陆远却不肯放过她。

“你便是不说,我也猜到了一二。世家里的肮脏事多了去了,这等小手段我又岂能一无所知?若否,我们一家人如何能在她眼皮底下安安稳稳过了这些年。”

那你今早还一个劲地往外跑,陆菀低着头腹诽着。

似乎是能听见她的心声,陆远轻咳了两声,给自己打着圆场。

“今早不过是太过担忧你的阿娘了,再加之宿醉起来,难免有些头昏。”

他勉力撑着为人父的体面,“许是我才一出门,就立刻想到了,然后转回去便换了衣衫呢。”

她的阿耶竟是这般会给自己找理由。

陆菀还低着头,却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听到女儿笑了出来,陆远也心下微松。

他不知女儿在圆观所说的那等境界里都经历了些什么,如今才能这般心防甚重,可看在他眼里,就只剩下满满的心疼怜惜。

为人父者,不能庇护子女,还需他们自行筹谋,他这个阿耶,得有多失败。

也该到时间了,毕竟阿菀都已经回来了,也不需得再困在府内。

陆远用力眨了眨眼,又掩饰性地咳了一声,然后甩袖往外走去。

“我自会处理,阿菀便好生休息着。”

有些事,他现下是需得下狠心去做了。

留在原地的陆菀愣了会儿,才慢慢伸出手,抚上了方才陆远轻轻搭上的位置,那儿似乎还残留着阿耶掌心的余温。

热热的,酸酸的,她心里也是很欢喜的。

那就让阿耶先去。

她弯了弯唇,心下稍安:毕竟,若是阿耶不行,还有她呢。

陆菀撒了手,却没想到后续的发展,险些让她惊掉了牙。

实在是,陆远的行为实在是,也太横了吧。

得了消息时,她正坐在桌前,摆弄着桌上早春的花枝,打算插一瓶花,想着摆在阿娘房里,也让她高兴些。

眼前的阿余激动得小脸通红,手舞足蹈地讲着她打听来的消息:

“听闻郎君他领着十几个身强体健的护卫,直接就冲进了老夫人的听松堂,一路上人挡打人,佛挡杀佛……”

?陆菀抽出空,瞥给了她个嫌弃的眼风,这什么夸张离奇的形容?

奈何阿余一讲起小道消息来,就几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嘴叭叭的,说得更欢:

“当时,郎君让人把那通房扔到了老夫人的床前,厉声指责她与外人私相授受,竟是想谋害主家!”

阿耶这是倒打一耙啊……

陆菀手下顿了顿,又含着笑捡起了一支含苞的白玉兰枝,在尾部修剪了个十字口。

“老夫人一时惊愣,郎君就指挥人砸了她的卧房。就在此时——”

阿余一个大喘气,“郎主回来了!”

又一支含苞的山茶花被插入了瓶中,陆菀调整了下位置,才看向眼巴巴望着她的阿余。

“继续说呀。”

得了这等没诚意的回应,阿余瘪瘪嘴,却只能继续道:

“郎主先是怒不可遏,却在郎君拿出的种种证据前哑口无言,连那通房都承认了,是老夫人许诺了她种种好处。据说郎主当时都愣了好半天,最后,只能铁青着脸问郎君: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又兴奋了几分,“郎君就挺直了腰板,提出来要求:他要分出去单独过!”

这是要分家!

陆菀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她早就不想自家人跟陆鸣他们再扯到一起,尤其是宫里还有陆贵妃和她所出的皇子,这两个不定时炸雷在。

最重要的是,老夫人那一房,竟然真的对东宫有觊觎之心。

从古至今,没当上皇帝、又觊觎皇位的皇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上位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便是周怀璋再有仁心,耐不住陆贵妃他们有心争位,闹出些是非来,日后他心里也难免有芥蒂。

早些跟他们这等利欲熏心的人划清边界,也是不错的。

“那耶耶怎么说的?”

陆菀饶有兴致地给花瓶里加了支海棠做配,觉得都更相宜了。

“郎主说,”阿余气势矮了下去,“说要想分家,除非他死了。”

“然后郎君就让人开了中门,当着满街人的面,把那通房丢了出去,然后安排了人,把这事都传了出去。”

“只是,现在洛京都等着看我们家笑话呢。”

陆菀手下一抖,就不小心把花枝剪得过短了些,她也不在意,抖着唇就闷笑出了声。

没想到她阿耶居然这么混不吝呢。

偏偏把家丑往外扬,铁了心地让陆鸣下不来台,也逼得他给个说法。

“把这瓶花送到阿娘那里去,记得找个妥帖的人。”

她回过身来仔细交待着,用帕子擦着粉白的指尖,似乎是纠结了片刻,才吩咐下去,“叫人备车,我去谢府一趟。”

待听到阿余脆生生地应下,才往妆台边去。

已经好些天不曾见谢瑜了,陆菀都有了些畏难的情绪。

上次两人维持着面上的和平,不欢而散,她都不敢往谢瑜身边凑,就怕他又提起要娶自己。

但有些离奇的是,她这些日子里可是反复跟小白确认过,谢瑜的好感度居然没降,甚至还涨了一丢丢,现在都高达75了。

好感度75,虽是不到什么刻骨铭心的地步,也绝对是恋人中级以上的水准了。

尤其是好感度这东西,越往上,就涨得越艰难。

她几天没见谢瑜,对方还能涨5个点,这就很迷了。

陆菀透过镜中的影儿,看着阿妙给自己梳发,苦中作乐地想,难不成是谢瑜这几日不停地在回想自己的种种好处,自我攻略不成。

才到了谢府,她就撞上了刚回府的谢瑜,他似乎回来得匆忙,上朝的紫服玉带都还不曾换下。

圆领袍,五章纹,进贤冠,鱼符袋,一身矜贵威严装扮,正符合他大理寺卿的身份。

“阿菀?”

谢瑜见了她,就弯起了唇角,言语温和,好似二月春风,“你怎么来了?”

就像那日之事不曾发生过一般。

陆菀心里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谢瑜给她脸色看。

她指了指阿云手里提的盒子,“我见玉兰开了,采摘了些,仔细地炸过了,想带来给你尝个时鲜。”

谢瑜的目光垂落,竟是露出个有些内疚的神情,轻轻握上她的手。

“是我不好,这些时日忙于公务,倒是鲜少去看你,还要你亲自送来。”

这话让陆菀有些懵懵的,甚至不知道他在内疚什么……明明是她拒绝了谢瑜,丢面子不说,他难道不伤心么。

她抬眼望谢瑜垂下的眼睫,小声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谢瑜没说话,手下略用力把她拉着进了府,行走中途还停下来,伸手轻柔地拂去她鬓边的一绺发丝。

“我又怎会生你的气。那日是我考虑得不周全,贸然提起,难免让你有些不喜。”

陆菀心里愧疚更甚了几分。

他怕是第一次向女子求娶,就被拂了面子,可再见时还是替自己着想,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替她开脱。

可愧疚归愧疚,她是不会答应嫁给谢瑜的。

越是愧疚,就越是不能答应。

哪个高门大户好人家会让掌上疼宠的女儿做续弦,在原配的牌位前执妾礼,她不能害了谢瑜。

被惦念的人察觉到陆菀的神色变幻,不曾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紧,捏得发白的指尖几乎要陷进肉里。

不行,他需得克制自己。

不能让眼前的人对他起了疑心。

谢瑜不动声色地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书房,温声交待着她,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你等我片刻,我换身便服再过来。”

“这书房里怎么有股酒味?”

陆菀吸了吸气,好似还有些梅花香,就有些疑惑地望向他,难不成他昨夜饮酒了?

闻言,谢瑜也不闪不避,眸子含笑,与她对视。

“我这些时日忙碌,又不曾去看你,便取了你赠我的蜜渍梅花,想兑杯酒小酌,却不妨失手打碎了。”

他刻意一叹,眉目里带了几分惆怅之意,“倒是可惜了阿菀辛苦所酿的蜜渍梅花。”

不曾见自己,便在夜间对着自己赠的物品么,还是说,他一边饮酒一边在思念着她?

感觉突然有些被撩到了,陆菀脸色一红,她别过脸去,“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等过两月,樱桃和杨梅下来时,我都可以酿酒赠你的。”

“我倒是想,”谢瑜走到内室中换下外袍,拉长了声,带着些暗香浮动的暧昧旖旎意味。

“来年时,能可与你一同酿梅花,那便不需可惜那一星半点了。”

若是那时阿菀已经嫁给了他,便能一同酿梅花了,谢瑜唇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外间陆菀却是一下没了笑容,她没应声,只是默默打开盒盖,将内中的一盘玉兰花瓣取了出来。

来年冬天,说不定她就已经回去了。

她又怎能许谢瑜一个来年。

见她没有回应,谢瑜的笑也渐渐收住,他整理了下微皱的衣襟,从内室走了出来。

月白的宽袍大袖,那般皎洁的颜色,被他穿出了温雅清冷的气质来,行走中,若是袖间有风,便更是翩然如谪仙一般了。

“阿菀方才怎地不回话?”

谢瑜站到了陆菀的身前,他比她高了不少,又惯常提审人犯,凝神静气间,便不自觉地严肃了几分。

他终是忍不住,想拆开这场云里雾里的遮障,也想看清陆菀的真心。

陆菀的眼皮敏感地跳了一下,只觉得风雨欲来。

可她早在来之前便有了想法搪塞,这会自然是不惧他的问话。

葱白娇嫩的手指慢慢地攥住那月白的衣袖,轻轻往下拉扯着,让谢瑜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待他一低头,陆菀就仰起头望他,明媚眼眸中水汪汪的,透着无比的真诚,纤长的眼睫还在像受了惊的蝴蝶一般微微颤动。

“我家中正出了事,阿耶如今想着闹分家,谁也不知能闹到何时,我又如何能许你一个来年。”

后半句说的尤其是慢,似乎说话的人,此时是极为慎重羞涩的。

谢瑜低着头俯视她,清润眼眸中波澜不惊,见她双颊渐渐漫上些红晕,才低低“嗯”了一声。

他含着笑,慢慢将陆菀揽入怀中,见她没挣扎,就轻抚着她后背,似安抚似亲昵。

“我都知,”在陆菀看不见的角度,他收起了脸上的笑,语气却还是温和的,“此事便不用阿菀担忧了。”

陆菀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他还想插手陆家的事不成?

不至于吧,她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他就这么心急火燎地想把自己娶回家?

想想75的好感度,陆菀开始怀疑,他这般,怕不是因着对自己情根深种,而是占有欲作祟吧。

这般想着,她突然就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触感擦过了她的耳畔,还有暖暖的气息在拂动着她耳边的碎发。

陆菀一下子僵住,瞬间屏住了呼吸,与他距离贴合得极近的脸颊上,热度也在迅速上升。

他怎么能离自己这般的近。

始作俑者看了看陆菀瞬间就红得滴血的耳垂,低声笑了笑,他不过是想逗逗她而已,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不过是,蹭了蹭她的脸颊而已。

察觉谢瑜在笑话她,陆菀又羞又气,稍稍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就听见他闷哼一声。

陆菀脑中突然就回忆起谢瑜心口处狰狞的伤口,她连忙摸索上方才自己用力的位置,颇有些气短。

“是我碰到了你的伤口了吗?”

谢瑜轻轻摇头,然后拉着她的手,覆到了自己的心口上,压低了声,凝视着她。

“伤口在这里。”

掌下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陆菀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也快了几分,几乎要与谢瑜的同一频率跳动。

“你是诳我的吗?我方才明明没有伤到这里。”她有些不满地嗔怪道。

谢瑜又倾身来抱她,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修长白皙的手指一寸寸略过她腰间的玉色丝绦,最后扶在她的腰上。

那温暖的热度几乎要透过丝滑柔软的布料,由他的指腹,传到陆菀腰间的肌肤上。

陆菀一下就泄了气,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儿,眼睛润润的,乖巧地趴伏到了他的怀中。

偏生谢瑜还不放过她,故意垂下头与她面颊相贴,小幅度轻蹭了下她面上娇嫩的肌肤,在她耳边浅浅吹气道,“阿菀,这几日,我甚是想你。”

“连心口的伤都疼了几分。”

胡说八道,这个锅她才不背。

陆菀面容绯红,微微别过脸,理智里下意识地想抗拒着美色当前的诱惑。

可谢瑜却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低笑一声,又轻轻贴了上来,用心感触着陆菀脸颊上绯红的温热肌肤,餍-足地轻叹着,“真好。”

陆菀敛着眼睫,眼中水波盈盈,整个人又羞又软,手上却攥紧了他的衣襟,只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从侧面看,就是彼此心悦的有情人在耳鬓厮磨,亦或是窃窃私语。

谢瑜也是心神摇曳,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凝视片刻后,试探地轻啄了那红玛瑙一般娇滴滴的耳垂,就感觉到怀中人猛地一颤,继而变得更软更娇。

他有些意动,再想继续时,就被气急败坏的陆菀捂住了他的口鼻。

“你怎么这样啊。”

眼尾都飞红的小娘子,微鼓着腮帮嗔怪他,眼中是脉脉流淌的春日江水,泛着细碎粼粼光。

谢瑜的眼角眉梢都是畅快的笑意,还有浓到化不开的柔情,连素日里的清冷疏离都被掩了去。

这支洛京小娘子们竞相攀折而不得的高岭之花,终于染上了尘世间的烟火气。

陆菀的目光有些躲闪,正要移开手,就感觉到手心里温柔的啄吻,柔情且怜惜。

她脸色都要涨红了,不是以往刻意憋出的羞涩,是实实在在的脸红。

陆菀连忙抽回了手,那柔软的触感却是挥之不去,她低低声地抱怨着,“你怎么这样啊。”

声音已经比上一句低了许多,尾调柔柔的,像小猫爪子,在某人的心上轻轻地挠了一道。

谢瑜挑了一下眉,前些时日的不悦一扫而空,他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将陆菀紧紧困在自己的怀中。

翘起的唇角边,满溢的愉悦都要淌了出来。

“我心悦你,才会如此。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又有何不妥。”

陆菀有些不服气,明明前些时日还是自己是主动方,怎地如此快的,就被换了攻防地位。

她抬头仰视着他,开始认真地审视他。

葱白指尖也大胆地抚上了他的容颜,细细地描摹着温润清隽的眉眼,感受那仿佛笼罩着连绵春山的雾气。

世人都道谢家有玉郎,人如其名,美玉无双。

如今这稀世美玉,也不过是她的囊中之物。

这会儿,就换了谢瑜有些不自在,他虽是一直温和地垂眼望着她,脸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可那玉白的耳尖却是逐渐变红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陆菀笑得更开心了些,她主动扑到了谢瑜怀里,把自己埋在他胸口,闷声地在笑话他。

怀抱着心上人的清隽郎君也在笑,可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冰冷肆意。

或许不用等来年了,他想。

陆家将分,他可助这一臂之力;阿菀对他并非无意,他亦可更大胆几分。

最迟年底,他便要陆菀冠上他的姓氏,为他主持中馈,生儿育女,恩爱到老。

也不枉这些时日,他谋划的这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陆菀:我家有事,现在嫁不了(装出委屈脸)

谢瑜:陆家出事,她能更早嫁我了……(唇角上扬)

上帝视角的作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送人头吧(沧桑点烟.jpg)

最近老看见评论在催火葬场,没有感情的火葬场,那温度也不够高啊,扬不了骨灰的!回头你们说,就这?(捂脸跑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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