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当不见了。
崔小磊是在工地干活,晚上回到他跟丁当的那个小“家”,却是黑漆漆的一片,门上贴着白色的纸条,他直接就给撕了,拿钥匙打开门进屋,一脚就踢到了个倒地的高脚凳,“咣当”一声巨响在屋子里回荡,显得小小的屋子格外空荡。
平常他回来的时候,丁当都在,崔小磊自己都没怎么开过灯,他摸着墙边找开关,墙上都摸遍了,才在柜子底下的暗格里找到了开关。
“啪!”
墙角的电棒灯闪了两下,终于亮了,屋子里的一切尽入眼底,崔小磊惯常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屋子里乱得不成样了。
两个铁皮柜的门和抽屉都被打开着,里头原本码放整齐的资料袋和纸张都不见了,电脑桌上的纸被翻得乱七八糟,电脑也都不见了,缺条腿的玻璃茶几面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原来当支撑的凳子,正是刚才崔小磊开门时踢到的那一个。
这是发生了什么?
崔小磊握紧拳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丁当日常用的东西都还在,可是柜子里的资料几乎都不见了,地上扔的也都是还没用的白纸。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崔小磊回屋从枕头的夹层里找到了俩人辛苦攒下的钱,打算去派出所报警,然而他刚走到门口,正碰上了来找人的胡新月。
刚才被崔小磊撕掉的封条还挂在门上,胡新月摊开那一团纸,看到上面果然盖着工商局的红印章,崔小磊也看见了。
“你知道丁当去了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见过胡新月两次,最近也经常听丁当提起她要买房子。
“你先告诉我,丁当以前是不是在那边那条街上的海天中介上过班,她那些手抄版的房源信息,是不是从海天中介抄来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就不是沉稳的,所以胡新月先把自己的疑惑抛了出来。
“她之前就是在海天中介上班的,但是她画的那些都是她自己画的,不是抄的。”崔小磊急的拽住了胡新月的胳膊,“大姐,你告诉我丁当她到底怎么了?”
胡新月其实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今天白天我跟丁当去看了房子,价钱基本讲好了,可是晚上海天中介的人来找我,说他们帮我跟房东签合同,我不同意,他们就说丁当是偷盗他们公司的房源信息,还说丁当已经被工商局的人给抓走了,我这才赶紧来看的。”
崔小磊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一拳砸在了门口的水泥墙上。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找个熟人问问……”胡新月猛然想起了一个人,拉住崔小磊道:“那个,海天中介的陆航,之前让我和丁当一起去跟房东谈价格的就是他,他说他是海天中介的员工,也是丁当的老乡,你快去找他呀!”
崔小磊点了点头,却瘫坐在地上没动。
胡新月又劝了几句,毕竟只是个外人也没再多说,她还有自己的事儿,就赶紧回饭店了。
。
第二天早上,到了海天那个李经理跟胡新月说好的时间,胡新月却并没有往新房子那儿去。
因为她先入为主的感觉,胡新月是更相信丁当的。
所以李经理往店里打电话,她也推辞了有事儿,总觉得应该等丁当回来确认一下再做决定,毕竟人家小姑娘跟着她跑了这么好几趟了。
可是十点多的时候,李经理竟然带着夏爷爷夏奶奶直接到了店里。
“胡经理,夏爷爷和夏奶奶是今天下午的火车回帝都,要不是真的时间紧迫,也不会逼着我带他们来这儿找您啊。”李经理一脸的为难,她的大波浪卷发盘了起来,妆容也没有昨天那么浓艳,看起来干练许多。
“可我这……还没考虑好呢。”胡新月也没料到,会是这么急,不过昨天在房子里,老两口确实说过急着回帝都带孙子的事儿。
“也是孩子那儿出了点问题忙不开,我们得赶紧回去,要不然昨天那样的价格,怎么我们也不会答应的。”夏爷爷很着急,毕竟眼前最有可能成交的买家,只有胡新月一个,他们这一趟回帝都去过年肯定是不回鲁阳了,那这房子起码又得拖到明年,明年小孙子就该上幼儿园了,他们怕是更没时间回来了。
找不到住处,就得一直住在仓库里,这饭店慢慢忙起来,好些东西都得常备上,仓库肯定得放东西,到时候只怕住着更难受了,何况那仓库里有老鼠还养着猫,胡新月每天晚上睡觉都是提心吊胆的,怕苏向暖被咬着。
胡新月也是为难了。
李经理看出了胡新月的挣扎,拉着她走到了一边小声道:“苏经理,看你是欢欢带到我们店里去的我才跟你说的,这消息可是没多少人知道,要是传出去了,别说三万五,就是七万块,只怕都不一定能买下这老两口的房子了。”
“什么消息?”胡新月不记得苏雨晴上学的时候,有什么学区划房的事儿啊。
“五中附小要划市重点了,原先它就是个厂矿跟政府合资办的小学,这要划了市重点小学,以后肯定是水涨船高,它旁边的房价,难道还不跟着涨?”李经理早就从刘欢欢那儿,把胡新月的底细摸了个透了,知道她现在没有地方住,急需这么个落脚的地方。
“再说马上一月了,新年刚开始的时候银行放贷款都小心,越是到年底了冲业绩,才能钻空子批的多些快些,你还不赶紧抓住这个机会么!”李经理说着,又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胡新月,“大姐,你跟我交个实底,这房子你准备掏多少钱?贷多少钱?”
“当然是……掏的越少越好了。”
胡新月承认,她已经动摇了。
海天中介是个成熟的中介,他们的合同以及贷款流程都是成套的,李经理开着车带胡新月和夏爷爷夏奶奶回了房子那儿,直接就在房子里把合同签好了,但是因为房贷没有办下来,所以合同暂时还保管在中介公司里。
胡新月付首付款一万块,她把一万块交到了中介公司,由中介公司给她开了收条,剩下的两万五在贷款到位之前,由中介公司先行垫付给两位老人。
当天下午,两位老人就离开了鲁阳。
李经理的原话是,最多一个礼拜,就能让胡新月开始搬家了。
屋子里的家具都是现成的,虽然有点旧也不值钱,但是使用起来都是不碍事儿的,只是到底是自己买的房子,胡新月还是打算大概收拾一下,主要就是收拾厨房和卫生间了,至于床品沙发垫什么的,这些东西本来都得自己重新置办的。
在装修这方面,胡新月和苏立诚并没有什么熟人,于是胡新月就想到了苏国庆,她找出之前苏国庆给她的名片,叫苏立诚打了个电话,那边倒也爽快,当天晚上就骑着摩托车来了店里,拉着苏立诚要喝酒。
“行啊二哥,这么大的店面这么好的位置,你混的可以啊,都不跟弟弟说一声,怕我混不下去来找你打秋风啊!”苏国庆跟苏立诚算起来,也是本家兄弟,拐弯带点血缘的那种。
“我就是个打工的打工的,这是人家政府的店面,不敢胡说不敢不敢……”苏立诚说着,自己到柜台下了几个小炒还掏了钱,拉着苏国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边吃边聊。
胡新月只过去跟苏国庆打了个招呼,就抱着女儿回仓库去了,苏向暖晚上睡得早,夜里还得吃两回奶,她实在没那个精神头去陪他们熬,睡着了,连苏立诚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一点印象也没。
第二天一早,苏向暖早早就醒了,躺在床上转着圈的踢腾,直接把苏立诚挤得从床上掉了下去,揉着眼睛趴在床板上冲着调皮的小脚丫来了一巴掌。
“坏蛋。”
苏向暖像是听懂了爸爸的话,翻了个身对上苏立诚,咧着嘴毫不顾忌的笑了起来,她那牙龈上的小白点这两天又长多了一点,小小的牙齿已经长出来一半了,但是别人家的孩子几乎都是两个下门牙一起长的,苏向暖却只长了一颗。
“昨天晚上跟国庆喝酒,他说有个好项目在拉投资,叫咱们跟着一起投来着……啊呜。”苏立诚说着打了个哈欠,宿醉真是难受,他困得不得了。
“什么项目?”胡新月上辈子跟苏家寨的人都没什么交集,对苏国庆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大概就是沙石厂一类的,说是好些人一起,一家投个几千块钱的,到时候赚了钱,大家按股份去分利润,”苏立诚揉着眼睛总算从地上爬回了床上,苏向暖看他上来,立刻傻笑着又伸出了小胖脚丫子,还想再把爸爸踹下去,却被苏立诚一把捉住了小脚丫,“他还说现在黄金便宜,可以去囤黄金。”
沙石场?
这确实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后来随着房地产行业的暴涨,这些建材供应的生意也都是相当火爆,算得上是个好项目,但是几千块钱对苏国庆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自己就能办,干嘛还来跟苏立诚说呢?
“他怕是看着咱们如今这么大的饭店风光,想卖个好吧。”苏立诚是这么认为的,“不知道砂石厂怎么样,但是我觉得,买点黄金放在家里屯着,倒是不错的想法。”
“不错?这个想法可是一点都不好!”胡新月白他一眼,“你是觉得咱们家的门锁,能拦得住你大哥大嫂还是能拦得住胡新宝那个败家玩意儿,这种东西放在咱们家,人家就是拿了,咱们空口无凭的也拿人家没办法,难道还真要在家里装个监控么,还是别惹这种麻烦了。”
胡新月一开始不是没想过买黄金,但是黄金这种东西,虽然涨的快,却不像房子存折这些,明明白白谁的就是谁的,胡搅蛮缠抢不走的,金砖那种东西拿回家是得藏着的,家里还这么几个极品亲戚,哪天真露了财被人寻摸走,他俩就是报警也找不回来。
“那就给你买个金戒指戴戴,再给两个女儿一人买个金佛,你看人家孩子都戴那玩意儿呢!”苏立诚有些赌气,“自己的钱,花起来还得藏着掖着,真是麻烦。”
“买就买呗,不过暖暖就算了,晴晴等过了年她回来上学,你要想买带她自己去柜台挑个,小姑娘家家的,现在也懂事儿了,可以开始攒嫁妆了。”胡新月可不想让闺女跟上辈子似的,再当个假小子了。
苏立诚却被她这话点着了,“怎么就要提嫁妆了!这才几岁,你这闺女尿布还没脱掉呢就想嫁妆,有你这么盼着女儿出嫁的妈嘛!”
这是就护起来了呀。
胡新月撇了撇嘴,瞪苏立诚,“人家古时候嫁闺女,哪个不是从孩子落地就开始攒嫁妆的,还有那陪嫁什么千工拔步床的,孩子一落地就得请木匠到家里做,做到结婚才能做好呢,你们家苏雨晴都十岁了,不早了好不好!”
“哪里不早了!”苏立诚来了劲头,也不瞌睡了,“我闺女最早也得三十岁再结婚,这连一半都没过上呢,还有二十年,急什么急!”
弄得胡新月哭笑不得,“你过完年才三十五,你都俩闺女了,当初你可是二十五不到就当爹了,现在到了你自己闺女,三十都嫌早,有你这么老封建的么!”
“我不管,我是她爹,我说了就算!”
说完一拽被子,蒙着头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