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
林春芳把面膜扯掉,仔细化了个妆。
滩城一夜之间,起风降温了。
大年初十,滩城初次入冬。凛冽不敢当,十七八度的温度,街上的男男女女已经争先恐后翻出来家里压箱底的大衣和羽绒服,生怕错过今天再等一年。
林春芳在滩城坚持当个光腿星人,里面虽然是一件莫奈花园风的碎花油画短裙,露出笔直傲人的一双美腿,外面还是应急地穿了件干枯玫瑰色的风衣配上马丁战靴。
又盐又嗲,把一米六出头的身高硬生生穿出来一米八大长腿的感觉。
林春芳昨天从早等到晚,等不来一起失踪的贺永安和奶茶,徒留一条敷衍地“别等了”。后来她打语音过去,无人应答。
从期待到失望,比本无期待更令人抓心挠肝。
两天一次门禁,林春芳耐不住寂寞,今天一早就合法出门放风,直奔商业街那家her奶茶店,一口气下单两杯热奶茶。
花了三十块巨资,冲动消费过后钱包有点疼,林春芳赶紧打开yo播后台收益缓解难受。
昨天是她开麦直播第二天,除了昨天那个“我的哈雷”非要跟贺永安斗气打赏,平均一场一个小时的直播她有几十块收益,赶上以前一整天的收益了。
林春芳甚是自满。
今天是全国人民一起隔离第十一天,惶恐情绪依旧在蔓延。今天奶茶店门口新放置了二维码,要扫出来是绿色才能买。
林春芳刚走到没人的地方,把吸管从口罩边缘戳进去,偷偷畷饮一小口。
忽然人群躁动起来,原来是街边驶过一辆消毒喷杀的车,大家纷纷到路旁避让。
又避车又避人,林春芳把奶茶塞回塑料袋里死死捂住,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旁边已经有人在抱怨,“哪个咸佬踩了我,不知道有没有病毒啊。”
不怕事的在互骂,“怕病毒你还出门?”
“我绿色的,你有本事就让警察抓我。”
林春芳噗嗤一声笑,惹来互骂的人寻觅,她赶紧收敛笑容快步走过。
一路想着这个梗,不自觉哼起了《绿色》。
“不去计较你太多,从此你在我心里,只剩绿色。”
单元楼门口不远处有辆蓝色货车,林春芳哼着的歌戛然而止。
她倒退几步,到了这货车侧后方打量。
越看越像那天在奶茶店路口看见的那辆,林春芳安慰自己,货车都长得大同小异,不是红色就是蓝色。
她转身之前,再次顿住脚步,灵光一闪,打开前天拍的照片。
她那张背对着后面马路的自拍里,有惊鸿一瞥地抓取那辆货车的照片,虽然只有个动感模糊的影。
林春芳勉强辨认一下,最后两位车牌是d5还是o5都分不清。
慢悠悠走到这货车后面,林春芳为了打消疑虑,随意抬眼一看。
惊得手里奶茶都险些再次发生死亡惨案。
跟照片上模糊可辨的如出一辙。
更惊悚的是,驾驶座的门居然打开了,一只脏兮兮的棕色鞋子,男人的腿迈出来。
这个被保安追赶的货车司机,居然跟她一样住在咸楼。
林春芳吓得转身就跑,身后风衣猎猎。
这要是被发现了她在打量他的车,万一这人还做过其他作奸犯科的事情,岂不是找她麻烦。
后面利索地传来一声,“小芳妹妹。”
属于贺永安的,欠揍的调戏的声音。
林春芳扭头,贺永安显然刚从货车上跳起来,拍了拍手,关上车门。
林春芳稍微放松下来,贺永安显然不在她需要惧怕的名单上。
但她难以置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贺永安腿长步子大,林春芳小跑了好几步,他两三步就迈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
两人当邻居这么久,频繁在阳台上传递东西,她贝壳肉一般柔软的手都触碰过许多次,却从未在同一片地砖上见过面。
感觉竟然如此微妙,不过是两道铁栏杆消失了,好像跨越了什么屏障似的正式会晤。
林春芳被他逼近,今天一天自以为一米八的错觉消失了。
十几度的风里,他穿的还是t恤,她洗过晾晒过的那件。本来是不皱的,不知道他去哪儿窝着,穿得皱巴巴,裤子更是条条褶子。
距离这么近,他肩膀这么宽阔,没有阳台上的栏杆歪歪斜斜地依靠,贺永安站得笔直,几乎比她高一个头。
一抬头就是他凸出的喉结,胡子青茬从喉结爬到下巴,上面是抿着笑的唇瓣和笔挺的鼻梁,眼窝深而略肿,满眼红血丝。
贺永安这种疲惫感,给人隐隐不安定的感觉,不知道他去哪里亡命天涯了,还平添几许凶狠和野性。
林春芳低头不语。
贺永安凑近一步,抬手撑车身,弯腰逗她,“怎么不唱了?”
他哼了几句,“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我怎会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这种女生唱得矫情措辞,还是学她刚才路过车子时候哼唱的调子,林春芳听得一阵儿羞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抬眼瞪他,却惊讶十足,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还会唱歌?”
贺永安:“天天听小芳妹妹唱呗。”
林春芳白眼他,“我是认真夸你呢。”
所谓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贺永安光唱这一句就够好听的了,跟yo播上最火的那种男低音有的媲美,清唱还没修音。
他唱歌跟说话声音不尽相同,虽然是胡乱逗她的,没认真唱,还是听出来他唱歌时候双音轨作业,跟自带bgm一样。
贺永安丝毫不觉得被捧,半真半假地嘚瑟,“人家都叫我滩城叶世荣。”
“叶世荣是谁?”
“beyond成员。”
林春芳:“……”
她到底为什么要夸他。
贺永安绕过她,打开货车后厢门。
林春芳惊觉回神,两人刚才一耍嘴皮子,贺永安在她心里的危险系数急剧下降。
她犹豫一下,“这辆车是你的?”
贺永安没正面回答她,“怎么?”
林春芳把手插风衣口袋里,忍不住捏了捏,“我之前在商业街看见过这辆车。”
她说完,就偏头眨眼,等着贺永安给她个解释。
贺永安搬下来个纸皮箱,“然后呢?”
林春芳:“你不知道?”
贺永安敲了敲后厢挡板,发出金属质感的声音,“这车我租的,运菜。”
“哦,”林春芳彻底放下戒备,压低声音,“我给你看张照片。”
她给贺永安大概讲了一遍原委。
贺永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边听她说,不耽误他搬上搬下,运了四五个箱子下来。
林春芳轻踢一脚其中一个箱子,纹丝不动,居然这么重。
“你有没有听我说?”
贺永安瞥她一眼,“我还能管人家去不去偷建材?我不偷不就完了吗?”
林春芳:“……”
她本意是这个吗?正常人不应该大惊失色,赶紧退租了这个车吗?
贺永安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别想了,妹妹,我交了一个月租金,退了我得喝海风去。”
林春芳哦了一声,还想说什么,看他搬上搬下,运了十几个沉重的纸皮箱,胳膊上肌肉快把短袖撑破了,最终没说。
“那你昨天怎么不给我带奶茶?”
“出海钓鱼,风浪太大。”
贺永安昨天倒是真钓了大鱼。
刚才在车上,他还在回看行车记录仪,一边跟鱼蛋打电话。
“昨天那辆车,半夜三点时候开出去了,直奔正霓酒店。我没进去,但是在那外面的路守到早上,那辆中巴又开出去了。”
鱼蛋激动不已,“我现在算是相信了,我那个朋友说的对,正霓集团肯定在ghs。疫情里酒店严查,就把那些酒店上钟的咸妹们拉到港口去,在私人游艇上陪玩。”
贺永安道:“不确定。我们要是进不去拍照,靠跟踪这个车一点儿卵用都没有。”
鱼蛋:“那你今天好好休息,哥哥去找无人机,争取从观景台那个方向上去拍照。”
“行。”
贺永安熬了一宿,辛苦程度堪比湖北一路奔袭回来。运完菜,连林春芳都懒得调戏,直接回家睡觉。
醒来天都黑了。
手机里没新消息,看来林春芳是真打算践行她说的不给他做饭了。
贺永安勾唇,顺手打开yo播看她。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直播了。
却是灰色的页面,黄色的感叹号。
“春光forever主播账号处罚通知:
违禁内容:收到举报,已核实,直播内容过于暴露色.情
处理结果:账号禁播整改”
贺永安从床上直坐起来,去敲林春芳家的栏杆,他敲得急促暴力,乒乒乓乓,连楼下都有人喊,“敲什么啦。”
林春芳裹着毯子从里面出来,眼眶微红,语气欠佳,“神经病啊,我都说了不做饭。”
贺永安眉头紧锁,捏着她栏杆的手都青筋暴起。
他指着手机,语气更不善,“你这怎么回事?”
林春芳被他劈头盖脸一问,情绪爆发,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她单手叉腰,一用力裹着的毯子滑落,露出里面半边吊带和能盛水的锁骨。
她梗着脖颈,“我都够难过了,你凶什么。”
林春芳下午就发现自己被禁播了。
不给直播,之前发的短视频一并被屏蔽,上面挂着“待解锁”,显然是打算断了她所有收入来源,狠狠整顿。
她这种底层小透明,申诉了根本没人管她死活。
简直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狱,她开播几天一路高歌,虽然算不得爆红,已经很令她满意。
如今一盆冷水临头泼下,粉丝肉眼可见地下降。
还有不知名的人在后台私信辱骂她,不知道是不是隔壁投诉她的人请的水军。
“卸了妆很丑吧,赶紧别来吓人了。”
“关注了几天就被禁了,凉凉。”
“妹妹,多少钱一晚?”
“这么迫不及待卖.肉,搞什么直播。”
春光forever的号被毁于一旦。
好在“我的哈雷”还支持她,后台私信她,会等她回来。
林春芳再去失去生活目标,自成为yo播主以来,头一天不用练歌练舞。
亏昨天还在思考延长直播时间,她还发愁自己没什么硬核内容,聊天也就尬聊一会儿,今天就物是人非。
她颓废地窝在床上看了一下午电视剧,跟着虐恋剧情哭得一床都是鼻涕纸,饭也不想做,吃了一桶薯片。
林春芳吸了吸鼻涕,夜晚持续降温,她从被窝出来就胡乱裹了个毯子,鼻音愈发严重。
为何全世界都是这副指责她的口吻,她对那些恶意辱骂她的,尚可咬牙一一还击。
然而贺永安毫不知情,却潜意识里一副认为她自作孽不可活的语气,同网友何异。
林春芳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回旋,越想越难受。
鼻音再混杂着委屈的腔调,一向明亮可爱的卧蚕都发红,显得可怜巴巴。
贺永安不由得语气放缓,“怎么了?”
摔倒的孩子最怕有人询问。
林春芳憋屈,却不敢同吴康说,更没什么人在现实里知道她作为主播的另一重身份。晚上吴康打电话来,问她今天状况,怎么没有录制小视频。林春芳竟不知如何作答,她心情自然不佳,胡乱搪塞几句跟粉丝闹不愉快。
吴康是那种什么都潜水的人,能用浏览器不下载app,能不注册账号就游客登陆,淘宝评价返现的事情全是林春芳帮他操作。
所以吴康听了还劝她,在网上要注意安全,不要过激言行惹得人家报复,总听说什么人肉搜索的。
林春芳语气激昂地骂都骂了,被吴康这么一说,心下害怕。
不骂更后悔。
男人的恻隐最易分辨。
林春芳察觉到贺永安最开始那种看她自作自受的眼消失了,仿佛曾是错觉。
林春芳仍偏着脑袋,垂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毯子上的流苏,心里难受到窒息。
贺永安把手机收起来,“不想说?”
林春芳迅速抬了一下头,“不是。”
眼下,贺永安居然是她唯一一个倾诉对象。
林春芳水润的唇被她贝齿胡乱搓一通,她犹豫了一下。
“我被禁播了。”
明明是抑制住了,说出来的那一刻,委屈之情随眼泪阀门而下。
林春芳有点狼狈,用手背蹭了两下,擦毯子上。
贺永安喉头滚动,嗯了一声,不作声催她。
林春芳再次克制住情绪,把手机递过去,“我好冤枉。你用我后台看,我就跳舞时候不小心,那个视角问题,看着我像走光了。”
她一向爱穿短裙,都是百褶的格纹裙,跟校园风少女一样,下面还配了刚过膝的丝袜,清纯与性感平衡得刚好。
她跳了段扭胯的舞步,一个瞬间倒是裙摆下似春光乍泄,隐隐见黑。
那瞬间充其量跟芭蕾舞裙一个效果,然而直播像素毕竟没有提前录制清晰,模糊之下格外惹人遐想。
林春芳申诉至今无人应答,一腔委屈无从倾泄。
她重放一遍视频,跟重新体验一遍心酸似的。虽是语气忿忿抑郁,却哭腔难掩。
“凭什么就这样封我啊,这段不行可以让我单独清理啊。其他呢,非要挂个这样的理由,让那么多人骂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而且我那明明是安全裤,只不过是黑色的。”
贺永安嗯了一声,“我知道,还是蕾丝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芳警觉:你怎么知道?
贺哥哥无辜:你自己说的。
小芳:我不信,那蕾丝呢?
贺哥哥:你自己晒过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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