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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1 / 1)

吴帆千里去,邑屋富鱼盐。

——梅尧臣《送秀洲海盐知县李寺丞》

2月1日

副驾驶座儿上,鱼蛋鼻孔里塞了两团参差不齐的纸巾,堵住鼻血外渗。他鼻梁被擦破,满脸沙土混杂在脸侧皮肉擦伤轻绽处。

他不停往车厢里撇土,开窗吐了几口含土的唾沫。

这副尊容惨烈至此,贺永安再痛心他刚洗干净的车,都不忍心开口让他别扑腾了。

对鱼蛋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一转头,鱼蛋把堵鼻孔里血迹斑驳的纸团抠出来,扔车前挡风板下,吸溜着鼻子再去摸纸巾。

贺永安已经把纸巾给他拍脸上了。

鱼蛋拍他,“哎哎,走一个。”

贺永安叼了烟进嘴里,避免一开口就请他滚下车。

他挑眉没抬手,鱼蛋不满,“咱哥俩心有灵犀,你还不给面子。我都以为一世英名要栽在这里,明天来个新闻什么本市最大电玩城老板,疫情破产去偷建筑耗材。结果一扭头,你那喇叭哔哔地响,我就乐了。”

贺永安被鱼蛋胳膊肘怼得方向盘快歪了。

总算跟他击了个掌。

鱼蛋继续吸溜鼻子,“我靠,我找到咱俩上学时候那会儿,逃课翻.墙躲班主任的感觉。你记不记得,你那时候比我矮,总是踩着我翻过去。”

逃课打街机,打完鱼蛋就去泡妞他去混乐队。

贺永安含糊不清,“废话,你老一岁。”

贺永安叼着烟又不点燃,鱼蛋看着难受,“来来我给你点上,你小子牛逼啊今天,生死关头在路边等我。”

他把兜儿摸了一遍,裤兜都被他翻出来了,打火机不见了。

“操,肯定是跑的时候掉了。这些王八咸佬,盐吃多了吧,这么玩命追我。要是给我几年前碰到他们,十个保安都不够我跑的。”

鱼蛋自我安慰,“算了算了,照片还在就行。”

鱼蛋憋了许久,看贺永安岿然不动,“你都不好奇,哥今天干嘛去了?”

贺永安把烟拿下来,扔仪表盘槽里,丝毫不好奇。

他转移话题,“你最后怎么跑的?”

鱼蛋被正霓广场保安按跪在地上,贺永安没冲过去帮他打架,第一时间折返车里。

货车冲上正霓广场的豁口,鱼蛋已经逃脱。贺永安退回路边猛鸣喇叭,开了车门,带鱼蛋驶离。

在现今网络时代里,一旦偷拍者逃离,照片分分钟能顺着网线传播几千里,再追赶鱼蛋丝毫无意义。与其穷追不舍,正霓广场这群保安不蠢,知道还不如赶紧跟老板汇报以降低影响。

鱼蛋得意洋洋,“我那不是一个大意,被他们给拦截了一下吗?”

贺永安勾唇,没揭发他口中的拦截,是给人按在地上摩擦。

鱼蛋继续说,“然后我诈降,举起双手。我说家里女儿还小,特别想看正霓商场里宣传的独角兽雕塑,我就好奇地偷偷进来了。”

“我说你们放开我,让我解锁手机,马上删掉。”

鱼蛋掰了掰指节,关节咯嘣作响,“我趁他们放松,一个勾拳就跑了,一边跑一边给你微信发图片。结果,你就出现了,古惑仔电影都没这么刺激。”

鱼蛋说得嗨翻,唱起蹩脚粤语“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他翘舌一啧,“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后看。”

鱼蛋似乎想起来什么,去戳贺永安车上的音响开关。

当《不再犹豫》的熟悉旋律在车内响起,鱼蛋兴奋地跟着哼,“我就知道,你万年beyond死忠。”

贺永安笑了笑,很给面子地跟节奏轻敲方向盘边缘。

鱼蛋回归主题,再问一遍,“你今天到底干嘛来了啊?”

贺永安自嘲,“闲得蛋疼呗,没事干就来阮力老巢晃晃,看人家过得多好。”

鱼蛋惊诧,“你经常来?”

贺永安耸肩,“偶尔。”

以为的不期而遇,原来是蓄谋已久。

这回轮到鱼蛋沉默,他分明刚才还说得面色通红唾沫横飞,他明白在此碰见贺永安根本不是偶然。

想想贺永安孑然一人常坐正霓广场。

鱼蛋心里不是滋味。

“我……哎,哥哥这几年,娶了老婆,就……”

鱼蛋抠着手背一小块刮破的皮屑,疼得嘶地一声叫唤,“算了,不说了。”

鱼蛋潜台词是,他这些年里实在没力气,去沉浸在这笔无法追讨的仇恨。

他捶了捶贺永安的肩头,尽在不言中。

贺永安懂,他更不想鱼蛋这样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被卷入其中。

他笑了笑,胳膊肘碰了碰鱼蛋的胳膊。

鱼蛋说,“以后就不一样了,我打算趁他病,要他命。”

鱼蛋当了好丈夫好老板,肚腩浮起,步子不再少年轻快,难得有这样的光辉热血时刻。

阮力确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消息,着实给了他希望。

风光如阮力也有今日,鱼蛋更想看阮力继续倒霉,血债血偿。

鱼蛋忍不住从头讲起故事会,他如何摸进正霓广场,如入无人之境,里面板材包装还没撕完,他就挨个拍照。

最后被巡逻的保安发现,才有了正霓广场前的追击一幕。

鱼蛋语气兴奋,“这是我踩的第一个点,我就想碰碰运气,万一有黑幕被我发现了呢。没想到啊,看保安这紧张的样子,肯定有猫腻,我回去就举报他们。”

贺永安听他说了一路,“到了。”

鱼蛋家小区门口。

鱼蛋如同被泼了冷水,“我不回家。”

贺永安:“怎么?”

鱼蛋叹气,“我口罩,都被扯掉了。那几个保安,谁知道有没有病毒啊。你嫂子怀孕了,抵抗力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贺永安呵一声,“那你倒是不怕感染给我。”

鱼蛋又换了个堵鼻血的纸巾,“你一个从湖北回来的,我不嫌弃你就算不错了。”

贺永安:“你去哪儿?”

鱼蛋想了想,“去我店里?”

“那嫂子怎么办?”

鱼蛋路上打给他小舅子,让他小舅子把他老婆接回娘家住,反正都在滩城。

鱼蛋深吸口气,给他老婆打电话,一直低声安抚,甜言蜜语不断,还让贺永安在电话里帮忙解释几句。

挂了电话,鱼蛋直擦脑门儿上的汗珠子,瞪贺永安,“你乐什么?”

**

鱼蛋拉开电闸,五光十色的电玩城重新亮起来。

昔日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几天没开门而已,里面已经一股令人窒息的闷味儿。

两人打开门通了会儿风,怕警察找他们顶风作浪禁止复工的麻烦,把卷闸拉回去了。

鱼蛋把投币饮料机锁打开,捞了几瓶饮料出来,拉开拉环,一阵狂灌。

贺永安被拉到一个未来感十足的白色太空舱前。

鱼蛋推他,“你试试?你好久没来了吧,我新进的vr设备,玩游戏特爽。”

贺永安拒绝:“老三样。”

投篮机,街机,虚拟赛车。

鱼蛋沉浸在今天他的伟岸形象里无法自拔,说得雄心壮志,“我等会就去举报,我明天继续去拍,我要把正霓集团所有地产都渗透,一口气搞倒他们。”

贺永安扯扯嘴角,不做应答。

始终是一个人的独角戏,鱼蛋总算反应过来,“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这么不对劲?你是不是怂了?”

贺永安随手投了个篮,“删了吧。”

“什么?”

“我说照片,删了吧,没用。”

鱼蛋激动起来,一个篮球甩地上,“操,我就知道,你他妈不敢,我有老婆,我老婆怀孕了,我都敢去搞他阮力,错过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就跟你说的,他这种有钱人,新冠肺炎还不是治治就好吗?你要是不敢,我自己去,不拖累你。亏你还没事去正霓广场坐着,我看你就坐吧,坐一辈子。”

篮球弹到墙角,又弹回来,咚咚地节奏渐渐低下去,最后不动弹了。

贺永安低头捡回来,“你拍的这些照片,我都拍过。”

鱼蛋瞪眼。

贺永安继续说,“我找了无数次这种证据,写了投诉信。包括正霓广场招标,原本是要建个海盐文化博物馆的,地给他了,因为他答应出钱建学校。”

“你以为他会在自己捞金的正霓广场偷工减料?”

“随便拍两张就正好是证据?”

“他给拆迁户建的安置房,防水层材料不对。”

投篮机开始闪烁,发出音乐声,提醒他们最后一轮结束。

开头的两人合力,到后继无力,无声地嘲讽着他们gameover。

鱼蛋难以置信,“然后呢?”

贺永安勾唇,嘲讽地笑了笑,“举报信写了那么多,只有这次管用。正霓广场的电路施工许可没批,我开始还挺乐呵的。

“结果你告诉我,是因为阮力病了。”

贺永安往俩并排的投篮机里各塞了游戏币,“如果等他病好了呢?”

这个问题,问到两人心坎里去。

投篮机又开始闪烁,倒计时读秒。

他俩年少兄弟,同样在盐厂那次实验室爆炸事故里失去双亲,靠自己讨生活。

互相照拂多年,没想到面对同个仇人,居然面红耳赤闹到差点分道扬镳。

两个大男人心里都有情绪,对于对方的不坦诚和隐瞒极度愤怒,哪怕出于不拖对方下水的善意,又满腹是经年往事无可奈何的愤懑。

篮球不要命地往框里灌,互相铆着劲儿,居然破了其中一台机器的电玩城记录。

两个快三十的人,玩得气喘吁吁。

鱼蛋直接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呼吸,连瞪贺永安的力气都没有了。

贺永安这些年跑长途,上下卸货没少卖把子力气,比他好不少。还是免不了呼吸急促些,胸膛起起伏伏,比做俯卧撑运动激烈。

贺永安捞起来t恤,擦了把汗,一股汗水泡透的味道。

莫名就想起来隔壁女人给他洗的衣服,比他自己洗的柔软许多。

洗衣液的香味浓淡皆宜恰到好处。

林春芳洗的衣服一股阳光的味道,不像他泡完胡乱搓搓,洗完过许久才想起来挂晒的潮湿气味。

鱼蛋直接瘫他那台vr沙发里。

贺永安也累,坐旁边假摩托上。

贺永安知道,鱼蛋是愤怒他偷摸做了这些事情。

贺永安踢了一脚鱼蛋,解释,“老子没那么复仇者联盟。”

“进滩城就那一条路,一个收费站,就那么些跑车的。收费站等称重等几百年,我碰见过给正霓集团运建筑材料的,碰巧拍了几张,积攒再上网查查,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但毛病也不大,漏个水,又不是塌了。正霓广场顶多甲醛含量高点,被查了花钱请个除甲醛公司。”

贺永安嗤笑,“都石沉大海,是老子没用,习惯了。再说当年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做的。”

鱼蛋睁开眼睛,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不是他还能是谁?实验室爆炸了,他没过多久就去隔壁那家了,还成了股东。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隔壁那几个工业盐提炼配方,是咱爸妈一起研究的。”

贺永安摸了支烟,不说话,就闷头抽烟。

他给鱼蛋扔了一根儿,鱼蛋还在喘气,跟他摆手不要。

鱼蛋平静下来,不怪贺永安藏私。

是他自己想得太美,这些小打小闹根本是蚍蜉撼树,动不了正霓集团。

何况动了正霓集团,解解恨罢了。他们在意的是当年盐厂事故里阮力动的手脚,可阮力摇身一变成隔壁厂股东他们才后知后觉,哪里去找证据。

说了半天,鱼蛋坐起来,“你说吧,搞还是不搞?就这么一回,好歹让他肉疼一下,我也甘心了。”

鱼蛋非要找借口送他老婆回娘家,大干一场的意图不能更明显。

贺永安舔了舔嘴角的干裂,手掌拧了圈紧绷的下巴,语气倒是散漫随意,“搞他娘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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