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林娘子最先反应过来,很快驳了回去。
女子突如其来一句话,确实吓到了北音,她怔愣了一瞬,醒过神来,不说以她对慕衍的了解,她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单论这位姑娘,她腰带束得很紧,盈盈楚腰不堪一握,全然不像是有身孕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北音方才见到的那位香车美人。
“你胡说什么?”紫苏大惊道。
紫苏声音有些大,引得一旁在挑选料子的姑娘和夫人停下动作,朝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她忙捂住了嘴,这事无论真假都不宜大声喧哗。
待那些夫人和姑娘转过身后,北音打量着她,压低了声音问:“姑娘,可是找我有事?”
女子约莫是点了点头,总之幕篱上下晃动了几下。
林娘子提议道:“夫人,不如去后面阁楼上说,那处人少。”
北音颔首:“也好。”
“夫人这边请,还请姑娘也随我来。”林娘子言罢,走在前头为她们带路。
北音跟在后面,那白衣女子见状,也紧跟了上去,倒是让原本离北音最近的木兰和紫苏,不得已往后挪了挪。
二人一直盯着那位女子,以防她忽然对北音不利。
林娘子将几人带进了绣楼,走到阁楼上,推开一扇门,让她们进去说,随后自行掩上门退下。
北音款款坐到椅上,盯着眼前的女子,她方才能耐得了性子,是怕这位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忽然喧哗,坏了慕衍名声。
此时没有外人,她也无须对一个假冒怀有身孕,故意接近她的人太过客气,否则,岂非谁都能打着这个由头,闹到她面前?
“姑娘若还是遮面,想必也是没有要谈的诚意,又何须打着幌子,来耽误彼此时间?”
女子约莫是想了下,很快摘下幕篱,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貌美面庞,但北音自认为没有见过她。
倘若温临在此,定会告诉她们,这位姑娘便是春满楼花魁玉无瑕,也就是方才的香车美人,素来弹得一手好琵琶。
玉无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先是朝着北音叩首,起身,跪着拱手道:“妾身玉无瑕,见过夫人,方才无瑕失礼,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她这一番话,倒是让北音面色不再那般凝重,捡起了几分好感。
“夫人见谅,我……奴婢并未怀孕,与小将军,也只是两月前见过一面,奴婢有幸,乞巧那日见过夫人。”玉无瑕道。
原来乞巧那日,玉无瑕也在护城南河放花灯,恰好离北音她们不远。当时她全程目睹了北音落水和慕衍将她救起,因而确定了她的身份。
“姑娘找我何事?或者说,找小将军何事?”北音问。
玉无瑕又是磕头,道:“奴婢想求将军府庇护。”
北音不语,示意她继续说。
“奴婢是春满楼的人,在夫人眼中,不过是贱命一条,但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求夫人庇护,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会报答。”
北音闻言,倒是没有被她感动几分,只淡淡道:“姑娘不妨说说遇到了何种困难,倘若我和小将军都帮不上忙,也无需再说这些谢辞。”
玉无瑕抬起头,犹豫道:“礼部尚书府的姚逸知花重金买下了奴婢,他想纳奴婢为妾。”
北音没想到,谢晗都走了,她还能听到姚逸知这三个字,竟然还是关于他纳妾的事,心下一阵不痛快,甚至不想再与玉无瑕谈下去。
紫苏却是不解,春满楼的姑娘被人尚书府迎进门,便是做妾,也不该是走投无路。她疑惑道:“这位姑娘,你……被高门公子买了做妾,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玉无瑕摇头,咬牙吐出实情:“奴婢与姚逸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怎能做他的妾。”
“什么?”紫苏惊呼,木兰忙暗中掐她一把,让她莫要咋咋呼呼,但这事确实超出了她们的预想。
“奴婢母亲原是礼部尚书府的丫鬟,被那醉酒的姚尚书强要了身子,不久后发现怀了身孕,原想偷偷生养,却在七个月的时候,被姚夫人发现了,绑了手脚沉了河。”
北音此前就知道了姚夫人尖酸刻薄,未曾想原来是已经坏透了心肠,怀孕七个月沉河,定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一尸两命,还真是造孽啊。
“母亲被人救了上来,已经坏了身子,奴婢尚不足十岁,她便去了,奴婢此生唯一心愿,便是要让那毒妇血债血偿。”玉无瑕说到此处时,眼角泪珠滚落,梨花带雨。
此后,玉无瑕自卖春满楼,一步步从烧火丫头到花魁,眼看时机成熟,就要攀上高门为母复仇,谁曾想遇到了姚逸知那个龌龊之人。
“方才的香车美人是你?”北音问。
玉无瑕稍顿了一下,点点头,苦笑道:“是奴婢。”
花魁玉无瑕要进姚府做妾,春满楼给了她十足的风光体面。
这几日,她知道太傅府定然是将姚府恨之入骨,派了丫鬟去谢昀下朝的必经的路上堵他,结果还未近身,便被小厮喝退。
方才在香车上,她远远看到北音,就在那个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寻求将军府庇护,同时,她也想到了报答的法子。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北音话音将落,传来两声敲门声,屋内几人瞬间提高警惕,朝着门看过去。
“叩叩——”
“是我。”慕衍的声音。
慕衍在府中等了许久,还未见北音回来,倒是侍卫来报,夫人被一蒙面女子拦住,进了玉绣坊后院。而他们不便进入,便来寻慕衍。
慕衍一听,匆忙便来了玉绣坊,他和零榆直接从后门一侧,翻/墙而入,好在恰好就遇到了林娘子,被引来了阁楼上。
听到是慕衍,木兰上前打开门。
他入眼便是北音端坐在椅上,地上跪着一位女子,应该就是侍卫所说的蒙面女子。
“你怎么来了?”北音看向他。
慕衍走到北音身边,挨着她坐下,“我来寻你。”
北音没想到慕衍会如此作答,又是一阵耳热,也不与他多说,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玉无瑕。
慕衍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跪在地上的玉无瑕,随口道:“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玉无瑕,见过小将军。”玉无瑕又是叩首行礼。
慕衍凝眉,这个名字好像在温临口中听过,“你认识温临?”
玉无瑕点头,她与温临公子也不过是几面之缘,温临公子夸过她琵琶弹得好。她又将方才同北音将的身世,说了一遍与慕衍听。
慕衍听完,问了一句与北音一模一样的话:“你想让我们如何帮你?换句话说,我们为何要帮你?”
玉无瑕看着木兰和紫苏,神色犹豫。北音见状,给二人递了眼神,二人会意退了下去。
“奴婢想入宫,”玉无瑕忽然坚定道,“奴婢早就听闻皇上对小将军始终有戒心,小将军虽然行的端坐的正,但也防不住皇上听信小人谗言,奴婢入宫,可以做将军府的线人。”
这话让北音大吃一惊,也让她对玉无瑕有了新的认识,以玉无瑕目前陷入的僵局来看,能逃离就不错了,没想到她不仅想摆脱僵局,竟然还有这样一番野心。
虽然她嘴上说着要为将军府如何,但倘若她真正入宫得了宠,姚府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慕衍静默着想了会儿,冷冷道:“既然你都说了,我慕衍行的端坐的正,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将军府不需要在皇宫安插人。”
玉无瑕闻言,面上一阵失落。
“但我可以送你进宫,以宫女的身份,能否获得圣宠,能爬到多高的位置,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但你要记住,踏出此门后,你的生死与我将军府毫无关系。”
慕衍之所以还愿意送玉无瑕入宫,除了因为北音在他身边,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太过冷漠外,也是看在玉无瑕所述的身世上。
玉无瑕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朝着慕衍和北音磕了三个响头,道:“将军和夫人大恩,无瑕永世难忘。”
虽然小将军不需要她从宫里往外递消息,但此番大恩,还是被她记在了心上,想着日后如有机会,定要涌泉相报。
“你回去吧,今晚日落之后,会有人去接应你。”慕衍道。
玉无瑕拿着幕篱起身,朝着北音和慕衍屈膝行礼后,缓步走到门口。她推开门走了出去,转过身要将门合上时,透过门缝看到小将军温柔地看向夫人,那般神色,与刚刚跟她讲话时全然不同。
玉无瑕走了之后,屋内只剩下北音和慕衍,北音看了慕衍一眼,低头看着手上的帕子,同力捏紧了。
慕衍一直盯着北音的脸,倒是没有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他笑道:“阿音,你对我方才的安排,满意吗?”
北音闻言,抬头看着他,慕衍咧着嘴在笑,她忽然觉得小将军这会儿和越哥儿有些像,像是做成了一件好事,来找她讨赏。
她忍不住想要摸摸慕衍的头,像哄越哥儿一样对他说:“小将军的安排,甚好。”
当然,她话是说了,但动作还是没敢做。慕衍听到她满意,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道:“好了,我们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