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后,风吹过半人高的灌木丛,干枯的叶片簌簌落下。
小孩从昏迷中醒来时在一间柴房里,柴房很空,什么都没有,也很挤,地上墙角都绑了人。他看见两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童,还有几个容貌漂亮的男女。
这是用来放“贵重物品”的屋子。
他想哭叫,但嘴巴被布料堵住,只有眼泪不停的往下落。
“嘘——”
他突然看到地上躺着的一个小哥哥醒了过来,不知怎么竟然挣脱了束缚,此时走到他面前。
“我取出你嘴里的布,但你得答应我不准哭。”
小童点头,能说话时声音仍然颤抖,却尽力压低了声音:“哥,哥哥......我阿娘在哪儿,她会死吗?”
少年一怔,看着他难得老老实实的承认:“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她活着的话,我或许有办法救她。不过需要你帮忙。”
当夜色渐沉,灰狼寨的宴席就要开始了。
首先从屋子里被带出去的是几个小孩,他们是今天的“开胃菜”。
在空旷的地上支起了一口足有成人大小的铁锅,火势熊熊,沸水翻滚,等到和骨烂身体里塞满调料,用绳子绑住往锅里一放,就是最鲜美不过了。
两边桌上已经有人口舌生涎迫不及待了。
提着小童的男人作势将他往锅上一放,看到他脸色惨白哭喊时哈哈大笑。
锅中本来已经煮了一些正常食物,被大勺舀到各个碗中。又有人提了几坛烈酒夸耀道:“这可是我从山下新开的一家酒肆里拿来的,只可惜那几个卖酒人跑得太快,不然有一个细皮嫩肉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众人齐声大笑。
大当家坐于首位,举起酒碗时,其他人纷纷捧起碗,一口闷了烈酒。
“这几年,我们寨子的壮大离不开各位兄弟,今晚大家有酒喝酒,有肉吃肉,那几个掳来的美人,也都是你们的!”
说话间已经有人将柴房里剩下的人带至前来。
大当家已有几分醉意,指着其中一个格外漂亮的少年笑道:“这就是老二喜欢的,果然不错。”
三角眼二当家没喝多少酒,此时还很清醒,他站起身刚要走下去,忽然听到身边接二连三传来碰撞倒地声。
只见桌前的弟兄们具是昏昏沉沉中了药的模样,他心中一惊,转眼就看到那个少年抱着一个小童往外跑。
令君也没想到他带的这包蒙汗药效果如此之好,竟然能放倒这么多人。但也总有些人没碰那碗汤,比如守在寨子出入口的匪徒。
他咬咬牙,后面的追兵已经要赶来了,看了看怀里不哭不闹的小孩,一狠心就要将他放下。而前面的守门人听到响动也要跑过来。
前后夹击,没想到一时的好心害得现在进退维谷。
但现在就算自己跑走也来不及了,他本就不熟悉山里的地形,就算躲的了一时,也会被人找出来。
难道就要命丧于此?
他眼睁睁看到三角眼的刀挥了过来,空气里都是让人厌恶的血腥味。
“砰——”
那已经近在眼前的刀突然被一道黑影击飞,不过瞬息,黑影又缠上三角眼的脖子。只听到清脆的咔擦一声,他的脖子就软软的歪了下去。
他再看周围,追兵已经死的死残的残,隐藏在暗中的人走出来。
令君看到那道黑影被人收回掌中,从树木遮掩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高挑俊秀的“青年”,黑影原来是他手中的鞭子。
“他”身边站着几个提着剑的男人,剑尖还滴着那几个匪徒的血,被主人嫌恶的抖落。“青年”看着好似被吓坏的令君,柔和下神色,声音清越:“别怕,我们并非恶人。”
令君注意到“他”先是扫过自己怀里的小孩眉目才更柔和的,他压下砰砰跳的心脏,作出怕的不行仍然要善良救人的样子:“你们是来除掉这些混蛋的吗?我可以带路,他们许多都被我药倒了。”
“哦?”“青年”挑眉,“没想到我们竟有‘帮手’,我还担心那几坛酒的效果不够呢。”
令君心中雀跃,面上却羞怯:“那些酒里原来也下了药吗?”
等到他们把被困的人都救了出来,令君才知道原来和他一起被捆在柴房的一个女人也是和“青年”一起的。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当时应该没做什么会影响形象的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除了他们这些较晚被绑来没遭过什么罪的人,在寨子的各个房间里他们还发现了许多已经被掳来多年骨瘦如柴的女人,有的女人肚子高高鼓起,甚至比她整个人都要重,看起来可怖极了。
原来那些匪徒洗劫一个个村子,杀掉男丁,吃了小孩,有女人就关在山上作为发泄品,甚至为了吃到新鲜的“和骨烂”,强迫女人不停地生孩子,等到生下来养养大就是新的“口粮”。
在一声一声泣血的控诉里,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那些侍卫已经气的浑身发抖,白练和赤绫更是眼眶泛红。
人心竟然比鬼怪更可怕。
“青年”让手下交出配剑,除了那些虚弱无比的俘虏,每一个被仇恨支撑着站起身的女人都被带到空地上。
她们面前是被绑起来浑身鲜血淋漓的匪徒,他们有的奸/淫过她们,有的吃过她们的孩子,也有的什么都没做却也不阻止其他人,他们都是恶鬼,都是禽兽,都是她们恨不得食其血啖其肉的仇人。
但现在,他们处境颠倒,猎物成了猎人,残忍的刽子手变成了鱼肉。
“拿起剑,为你们自己报仇。”
“青年”的话就像一声号角,那些满脸麻木,双眼空洞的女人眼中突然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你无法想象她们像是能被风吹断的身体能够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能够将剑捅的那么深,那么果决。
匪徒早已从混沌的状态清醒过来,是姜弦让白练做的,他们得清醒地感知这些痛苦才行。
痛哭流涕,涕泗横流的求饶,怒骂,嚎哭,而无法解脱。
一刀一刀,一剑一剑,亲身感受他们曾施加于他人身上的痛苦。
*
“你们可想好了?若想离开的我会赠予十两银子,若留在这儿,便算是与外面所有断了关系。”
“我们都想好了,公子。我们的家人早已被那些恶鬼杀害了,于尘世里已无牵挂,是公子救了我们,又让我们报了仇。有许多人本来已经心存死志,公子要用我们,我们的命就是您的!”
说话的事一个面容消瘦的女人,哪怕形容憔悴,眉眼间也能依稀看出几分从前的秀丽,她眼神清亮神情坚定,是一众女人中的领头人——也是姜弦昨晚见到下手最狠一刀一刀凌迟了大当家的人。
姜弦从灰狼寨下手,除了想解决这群心狠手辣的匪寇之外,也是看上了这一处易守难攻的地形,适合作为发展势力的基点。她需要人手,但贵精不贵多,最重要的是忠诚,没有比这群毫无牵挂的女人更好的选择了。
“既然你们决定相信我,日后不说锦绣荣华,只要我在一日,便会护你们安稳。”姜弦的声音并不威严,却无端让人安心。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叫徐罗衣。”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姜弦赞道,“但这两句诗配不上你。”她不是哀哀切切的闺愁女子,而是坚韧淬火的冷铁剑刃。
姜弦知道她自称“属下”便是向她明示中心,也有意将她作为心腹培养,便让她管理其他留下来的女人与几个孩子。
“先别想着做事,只有将身体养好,才能长长久久的为我做事。”
徐罗衣望着她俊秀的面庞,心里微暖,点头称是。
于她而言,于她们所有人而言,姜公子都是长久泥泞黑暗中乍破的光亮,将她们从十八层地狱拉回人间,为此,她甘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白练,你与罗衣同去,若有需要用药的,便让林言他们下山买。”
“是,主子。”白练应声。
“是,将...姜公子。”这是被点到名的侍卫林言,差点喊出了真实称呼。
姜弦在进入月关之前就让白练帮她做了男子打扮,化名“姜殷”,一是为了掩饰身份,二是行走在外男子身份总要更方便些。
加深了肤色,画浓了眉毛,再配上姜弦本就高挑的身材和飒拓的气质,刻意改变了步伐声音后,便是一个风流蕴藉,俊美清隽的青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