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暂停了观看。
目前为止,他还是无法消化看到的这些信息。
傅凛……这个骗子。回想起曾经的厉熵，再想想如今的傅凛，白黎头脑一片混乱。
蓝鹰看着白黎略有些苍白的面孔:“还要继续吗？”
“当然。”白黎道,“给我拿一杯水。”
蓝鹰准备了一杯温水,送到了白黎的面前。
白黎喝了一口,润了润唇瓣:“墨森他对我——”
蓝鹰不放过白黎每一个表情:“如你所见。”
白黎倒也没有流露出厌恶。不过,蓝鹰认为白黎面无表情的原因仅仅是白黎一点都不在乎墨森。
水杯放在了一旁,蓝鹰道:“你觉得不舒服？”
白黎摇了摇头:“还好。”
但他并不认为墨森对自己的感情很真,在白黎眼中，墨森对他的感觉……大概就像将一条小狗长大,本想让这条小狗长成狼狗来看家护院，结果这条小狗却长成了精致的宠物狗,所以心生爱怜。
“对傅凛而言，厉熵也是一个麻烦。”蓝鹰嘲讽道,“他自作自受，自己创造出来的麻烦。”
白黎又坐了回去。
如蓝鹰所说，傅凛对厉熵的所作所为怒不可遏。
但厉熵同样不满于傅凛的控制,在他眼里,傅凛和他应该是平等的,他虽然是仿生人，却有自我意识,不该臣服于傅凛之下。
最打击厉熵的事情是白黎的逃婚。
星际那么大,第五星区和十九区的来往并不多，白黎能够和傅凛遇见，其实在傅凛的设计之中。
傅凛也好奇，这个让自己的仿生体失去控制的omega，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狐狸精。
毫无意外的,傅凛也沦陷了。
白黎看到他和傅凛一些点点滴滴，不过只是少部分，这里能够捕捉到的信息很有限。
两人相爱，结婚，度过一些美好的时光。但白黎并不想一辈子被傅凛金屋藏娇，他不是依附于alpha生存的omega。
在这一期间，白黎发现傅凛并不像他展现出的那般温和善良。白黎看到傅凛一些计划，看到傅凛为了征服星际，做出的种种方案。这些方案的血腥与残忍，足以颠覆白黎对傅凛的感觉。
蓝鹰道:“傅凛的团队，曾经提出一个方案，叫做星球清剿计划，利用生物武器将整个星球的人杀死，之后让服从自己的民众居住繁衍，慢慢换血，成就一个服从于自己的星球。”
白黎当初看到过这项计划书。
他和傅凛吵了一架。
某些记忆从脑海中缓缓浮现，有一些引子之后，之后的记忆也出来了。
争执之后，白黎便进入了发情期，一边痛恨傅凛，一边不得不接受傅凛的标记，白黎强制自己远离傅凛，最后还未逃出去，又被傅凛抓了回去。那段期间……白黎受到的欺负很多。
虽然这段婚姻有美好之处，却也蒙着淡淡的血色。
另一边，自己的未婚夫被自己的主体骗走，厉熵对傅凛恨之入骨，他想不通，明明是同一个人，白黎为什么喜欢傅凛，不喜欢自己。
墨森身体状况虽然是一件机密，但他身边不少人都清楚，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带着消息投靠了白家。白颐白曻夫妇也知道了白黎身上最大的秘密。
这对夫妇的野心开始膨胀。
白黎道:“仅仅凭借我，他们就有勇气征服整个星际吗？”
蓝鹰嗤笑一声:“你们白家确实有这个底蕴，不过，你们并不适合成为星际的统治者。你看到白赫的下场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元帅，图南区在他的统治下比帝国落后了无数倍。不过，接受图南区的烂摊子也非他自己的意愿，他一直都不提倡发起战争，没有人比他更服众，所以只能他自己来。”
墨森和白家都知道白黎在傅凛的手中，所以一直施压给傅凛，让傅凛把白黎交出来。
白黎也在寻找逃跑的办法，直到白赫来接他。白赫承诺白黎，说他会帮助白黎复活珍珠，并承诺白黎，如果白黎愿意回家，就会让白黎和厉熵解除婚姻。
白黎走投无路，他无法忍受与傅凛这个魔鬼继续结合，哪怕傅凛待他真的很好，他对傅凛也有感情。他将白赫的话语信以为真。
结果，回去之后，迎接白黎的就是巨大的牢笼。
“看着自己身上长出禽类的羽毛，是不是很绝望？”蓝鹰声音带了几分怜悯，“最绝望的是，你的意识被压在了心底最深处，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听任欺骗自己的人。”
白黎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沉浸在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之中。
羽毛从肌肤里生长出来，血液变得冰冷，变得凝固，无数冰冷的液体注入体内。
被烈火灼烧，被电流穿过，被寒冰凝固，各种模拟场景淬炼着这具柔弱的身躯。
仅仅是观看，那些痛苦的记忆瞬间涌入了脑海之中。
白黎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仿佛感到细细的白色绒羽生长了出来。
他不寒而栗。
最真实的自己被压在了深处，明明想要发声，想要诉说痛苦，却发不出一句话。
他的眼睛看到遮蔽整片天空的羽翼，也看到了被救活的珍珠。
白颐夫妇笑吟吟的和珍珠交谈:“你的主人都动手了，你不配合他吗？”
珍珠一直都在拒绝，它一直在强调这不是白黎，这个冷漠的，庞大的，如天使一般伸展着双翼的人，不是白黎，而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既然如此，留你有什么用？”白曻冷漠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白赫，把它处理掉。”
星际战争一触即发，厉熵背叛了傅凛，选择与白家合作，哪怕白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厉熵也想要得到手。
墨森一方坚称傅凛背叛了联盟，与白家联手与傅凛对抗。战争之火让整个星际燃烧，白黎是加剧这把火的武器。
他所到之处，没有一片生机，无论是生机勃勃的天马星还是帝迁星，无数民众在战争之中死去，土地也在各种炮火之中变得荒芜。
哪怕白黎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猜想到自己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被控制着做了很多坏事，但是看到数千万人的城市在他的扫荡之下变成了空城，他的情绪还是在瞬间跌落在更深的谷底。
被压在最深处的白黎也目睹了这一切，由于种种刺激，白黎精神失常了，整个身体的控制权更不在他的手中。
完全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这些罪过需要我来承担吗？”白黎喃喃自语，“是我造成了这一切。”
他的出生其实就是一场罪。生下只为降灾星际。
降灾花的香气让人神魂颠倒，与此同时，它也会大范围的带来不幸，让整个世界都处于噩梦之中。
蓝鹰看到了白黎手腕处的变化，他脸色微微一变，将白黎带到了现实之中。
“要不要再喝一杯水？”蓝鹰道，“或者，一杯牛奶？牛奶会让你的精神状态更加镇定一些。”
白黎沉默了一下:“白水。”
蓝鹰将一片镇定剂放在了水中，递给了白黎:“请喝。”
白黎抿了一口:“和我想象的一样。在不知道全部真相之前，我就已经想到了，会有很多人因为我而死去。”
蓝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没有错。你的父母认为他们的做法理所应当，我的主人到死都在痛恨傅凛对你的占据，白赫唯一后悔的恐怕不是伤害了这么多普通人，而是欺骗了你。至于傅凛，他大概觉得，他已经为你变得仁慈了许多。白黎，他们都可以将罪过推得一干二净，你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白黎不是他们。
白黎是有冷漠无情的一面，但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很柔软。
蓝鹰道:“有错的是制造你的人。就像我，当我犯了错误，我会认为墨森没有给我足够聪明的头脑，当我杀了人，我会认为是墨森太血腥。”
白黎勉强扯了扯唇角。
“而且，你已经悔过过一次了。”蓝鹰道，“白黎，你和我的区别仅仅在于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除此之外，我们的一生都被人类控制。”
如果是白黎的本愿，他肯定不愿意看到战争发生，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武器，双手沾满血腥。
或许不愿意和三观相反的人在一起。
但他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做这一切。发生他身上唯一的意外就是分化成了omega。
白黎道:“请让我看完。”
傅凛再一次的将白黎偷走了。作为研发人形图腾的团队，傅凛有解决的办法，但治标不治本。
副作用太大了，白黎受到情绪波动，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恢复成图腾之状。
而且，这会对白黎的身体产生极大的损伤。
白黎在清醒之后，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面对傅凛的时候，他一直都很平静，等所有人未注意的时候，白黎自杀了。
是忍受不了手上曾经沾的血腥？还是为自己被控制的一生而伤感？
蓝鹰现在开始揣测白黎的真实想法。
白黎并非拎不清的人，也不是一味将罪过拦到自己身上的人，他肯定能够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蓝鹰道:“他亲自改变了你和珍珠的记忆。”
蓝鹰补充给白黎的，基本都是白黎看不到的内容。
白黎完全回想了起来。
对于自己当时的心情，他也终于感同身受。
摘下头盔之后，白黎又喝了一口水。
水温完全变得冰凉。
蓝鹰道:“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去金雀区？白黎，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厉熵战败之后，被傅凛所杀，核心却没有损伤，我给了他新的身体，原本想借助他帮忙统治金雀区——”
但厉熵一身反骨，他拥有傅凛的部分意识，和傅凛本人的性格有很多相似之处。
所以这些年来，厉熵也在慢慢吞噬权力，企图一个人掌控金雀区。
“金雀区是墨森留下的宝藏，我想送给你，你是墨森的挚爱，也是我的挚爱。”蓝鹰道，“与厉熵决裂后，它在我的手中，会很快枯萎，甚至连图南区都不如。你有智慧有能力，我希望你能继承。”
他垂眸看向白黎的手腕，白色的绒羽又完全消失，再也看不到。
哪怕白黎的身体状况不如从前，他也可以是一个很强大的存在。
蓝鹰平时很猖狂，这次在白黎面前，却出乎意料的诚恳。
白黎道:“我再好好想想。”
蓝鹰点了点头:“我会给你一定的时间。现在，我带你去金雀区。”
舱门自动关上，飞船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缓缓起飞。
蓝鹰道:“罗兰星的防御系统虽然难以突破，好在有厉熵在，失去他之后，我们以后可能就要仰赖你了，白黎。”
白黎此时突然觉出了不对劲。
蓝鹰既然口口声声说将金雀区赠与自己，那他对权力的渴望便没有那么大。
可他表现出来的却不是这样。熟练的将厉熵出卖给傅凛，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真正企图。
他是在利用仿生人的身份来麻痹自己吗？
白黎蓦然回身，却觉得自己一阵眩晕。
蓝鹰道:“之前我还在怀疑，傅凛那么狡猾暗黑的男人怎么会生出白吟这样又傻又暴躁的小美人，现在终于明白，白吟的智商随你。”
白黎眼睛轻轻合上，又费力的睁开。
蓝鹰绕着他走了一圈:“你是傅凛的伴侣，这是你唯一的污点，白黎，金雀区需要你，墨森毕生的心血需要你来维护，但是，你不能继续喜欢傅凛。”
“你当时为什么自杀？仅仅因为自己有罪？不，你清楚的知道，两手血腥的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父母和兄弟，甚至是你的伴侣。”
蓝鹰已经猜到了白黎当初的想法。
“你不爱你的父母和兄弟，但你喜欢傅凛。当初你选择自杀，是不是将对方的罪孽强行安到了自己头上，用抹黑自己的方式来洗白对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居然爱上让自己深陷绝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