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1 / 1)

金灿灿的银杏叶子悄悄挂满枝丫,在清风高阳中随风飘扬,叶与叶撞在一处,好似金叶子摩挲而起的动听声响。

风略略一卷,掉落的金叶子们就飞到了庄苑各处,连同那日在书房中胡闹之事也落入众人的琐屑闲谈之中。

对于见惯了前老庄主那些感情纠葛、浪漫故事的山庄仆从来说,少庄主不过是与女宠恩爱了些,压根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比不上药草地的植株出苗更令他们兴奋。

而仆从们在慕容雪的带领下,种草是种得热火朝天,大伙拧成一股绳,各司其职,这日子还真像书房前的金叶子那般灿烂耀眼,越过越有意思了。

至于那对表面主仆实在深处热恋中的两人,却是闲来得空,日子过得愈发荒唐。

后山的温泉池,无人居住的破败院子……就连夜深人静的柴房都有两人造访的踪迹。

有那夜里身体虚泛而起夜的仆人,路过后院、花园中,免不得听见一些奇怪的对话和动静。

仆人伸了伸佝偻的脊背,揉揉腰,只道一句“年轻真好”罢了。

这日,秋高又气爽,久居深山幽林里的樵姐周牧芸打了柴,往山下走。

满满的一捆干柴压在她宽阔厚重的脊背上,却不显笨重劳累,脚步沉稳有力搭配轻松惬意的宽眉大眼,更显那掩不住的悦色。

她要趁天黑前将柴禾送到山下的烈云山庄去,好得早些回家。

说起来,周牧芸算得上这片山林中的老住客了,在那气派的烈云山庄未建成之前,她与年迈的爷爷便由于饥荒逃难躲到了这深山里。

她总记得那时修建庄园的阵势极大,那会儿的小牧芸久未见得除爷爷之外的人,见此情景起了好奇心,迈着小腿自个就到了宽阔的大山脚下。

她啃着脏脏的手指头,呆头傻脑的,不说话,也不管身上被树枝勾破的衣衫裤子。

往几块胡乱堆叠的废弃木板上一坐,一双小手撑起小脑袋,就开始目不转睛盯着做工的仆人们看:看他们修房子。

一坐就是两个时辰,那周家爷爷捡了山蘑菇回到茅屋,没见着孙女,慌了神漫山遍野地找。

等找到周牧芸时,老爷子又急又怒,随便捡起地上的碎木条就往她擦破了皮的腿肚子上抽。

孩子虽憨傻稚气,可被打得疼了,还是憋着红脸蛋哭喊了两声。

这动静终于引起了忙得脚不沾地的穆管事的注意,赶上前来,一番了解后得知了周家老小的遭遇,看他们着实可怜,便将供应柴禾的活计给了他们。

一晃已是二十三个年头过去,周牧芸长成了人高马大的健壮女人,傻气早随年岁淡去,多了几分质朴与老实。

老爷子病故前曾说,让她去山外长长见识,可周牧芸似乎对什么都没兴趣,她觉得砍柴就很好。

真将简朴知足无欲无求过到了极致,若是尼姑子见了都得道一声:“姑娘,你与佛有缘。”

这句话还是前些日子周牧芸去镇上添置物件时,怕家中那人烦闷无聊特意带回的话本子里写的。

她瞅得两眼,便记住了书里的这句话,尤为在意那个“缘”字。

她想,救下那人,便是缘罢。

一想起那人,她立即多了些世俗的欲望和生活的向往,与佛的缘分不得不淡了两分。

碧蓝天空高远辽阔,她抬头望了一眼,揩去额头的汗水,脚步增快了些。

今个儿天气爽朗,早些回去,将茅草屋修葺一番,过一个暖冬,再卖了这两捆柴,给那人买一身御寒冬衣。

可想着这处,她脚步又慢下来,垂下头,盯着自个这身褐灰粗布的麻衣,下意识用大掌摸起衣裳的料子来。

她竟是从未觉得这衣裳布料如此磨手过,这会儿越摸越皱眉。这样的衣裳断不能穿在那人身上,手腕脖颈处都扎人得很,太不舒服了。

不由得想象出那人穿这种粗衣的模样,一截白净的脖颈就莫名闪现而出。

周牧芸登时觉得那画面不妥,忙晃了晃脑袋。

这一晃那人抬眸微怒中自带两分骄纵的模样又横在脑中,瞬间令她柔悦起来。

那神色分明不含笑意,周牧芸却觉得自己好似喝了寒夜归家时的第一口热汤,又像燥热夏夜中吹拂的缕缕清风,说不上来的舒坦。

越想越沉浸其中,被那含怒带娇的眼尾一扫,霎时脚下一软,偏巧硌了一块石子儿,人一歪,就连人带柴跌倒了路旁的草丛里。

霎时清明了精神,那人从她脑中暂且退去,总算让周牧芸可以好好看路了。

路在身侧不远处,她只需爬起来走回去就是,可腿上却似乎坠了块铁石头,拉扯得她口眼鼻都显出不同往常的表情。

不仅如此,耳朵也好似立了起来,随着前方怪异的声音和被动窥见的画面,哑然地张起嘴巴,圆瞪了眼睛,显得更呆了。

周围尽是拢高而立的芒草,而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却倒了一片,隐约可见一片白净而有劲的女人脊背,似乎趴伏于什么之上。

还不及去猜想这个动作的意味,一阵悠然然的清风刮来,前方簇拥围观的芒草随风荡漾几下,两条比女子肤色还要白皙柔润的玉臂跟着露了出来。

草木好似柔夷,而那玉般的手臂亦是柔得如水,彷若无骨一般软绵绵地勾住了女人的脖颈。

风,时而悠然,时而骤乱……压过了浅浅的呼吸……

他们竟是在……行那种事!

周牧芸这个榆木脑袋看了半天,总算是明转过来。

而方才的呆愣迷茫顷刻间已被涨红窘迫取代,脸颊红得似要滴血,这看的人竟是比当事人还要难堪,过了会儿,她额角青筋鼓动,脸上青红交错,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终是受不住,她大吸一口燥乱的空气,竟是连地上的柴禾也顾不得,连滚带爬跑走了去。

而那芒草深处。

玉臂的主人轻轻推了推女子的胸膛,小声说:“……好像有人?”

女子身子微顿,她未习武功,听觉不如男子灵敏,疑惑道:“有吗?”

男子凝神听了会儿,又说:“没动静了,该是走了。”

“哦。”女子不甚在意应了一声,将怀里的人轻缓地放下。

地上不仅垫了厚厚的软草,还有一件女子制式的外衫铺在上面,并不会扎得皮肤不适。

此时离嫩绿的薇草近了,青草混合泥土的清新气息瞬间扑面而来,还携了一抹眼前人独有的馨香。

被这香气荡了心魂,女子柔情的眉眼渐起了灼热,不由分说吻上男子因停歇而微凉的额头,温语软哄,“乖,别分心……”

……

半月之后,不知是天气转凉,还是胡闹纵情的两人身体终于吃不消了,这才稍微节制了些。

而这一次,阮萱则是大大方方喝起了各种补汤,她也不怕夫郎笑话了,毕竟这汤可是苏渺炖给她喝的。

倒没想过,苏渺苦练的厨艺竟是用到这处来。不过汤还是要喝的,连同苏渺也没少喝,于是两人被滋养得满面红光、喜色洋洋。

然则深秋添了凉意,补汤喝得再多还是经不住这般消耗,阮萱身子本不比习武的苏渺强健,可苏渺却意外染了风寒。

阮萱想起那导致夫郎着凉的缘由,不免暗暗后悔。若不是昨夜暖炉燃尽后又应了他一次……怎会如此。

可是,她自己也没把持住不是吗?

只得告诫自己,下回断不能如此胡闹了。

苏渺的病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嗓子有些哑,神色略微有些恹恹的。他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平日里吃两副普通汤药就能好了。

阮萱这边却是担心得紧,硬是去药田将忙碌于药草改良的慕容雪寻了来。

“我早就说你两这样下去不行,你这身子骨早晚要出毛病,可我没想到,竟是咱少庄主先被你拖垮了身体。”

被打扰了种草大计的慕容雪本就不虞,这会儿更是可劲挤兑,边走边说:“啧啧,你可真是个狐狸精啊……”

走了几步又摇头道:“不对,狐狸精都是美人,你……最多算个采花的淫贼。”

阮萱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素来能屈能伸,眼下有求于人,则满脸堆笑任由慕容雪调侃。

“是是,我是采花贼。”阮萱拉起慕容雪的胳膊,“那咱庄里最神的慕容神医,快去瞧瞧我那采来的夫郎吧,除了你,别人我还真不放心。”

她前半句是玩笑话,后半句却是出于真心,论医术,偌大的凤仪国里,她还真只信得过慕容雪一人。

这会儿慕容雪已被阮萱拽进了屋,当着苏渺的面,她只得敛了神色,不痛不痒地朝某人哼了一声,便上前把起了脉。

自从慕容雪向阮萱表明身份后,她就向苏渺坦明了来意,加之阮萱将她的医术大肆夸赞了一番,苏渺便让她以庄医的身份留了下来。

苏渺朝慕容雪轻轻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因着把平安脉的机会,两人见过几次,虽谈不上熟络,但因为阮萱的关系,倒也不像一般主仆那般生分。

小半柱香过去。

慕容雪竟还没把出个所以然,以她的医术来说,把脉这等小事不该如此久才对。可看她神情严肃,阮萱也不敢打搅。

又过了小半会儿,慕容雪的神情愈发凝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老半天不说一句话,弄得旁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坐在床沿的阮萱下意识攥紧了手,生恐打扰了她,微微放轻了声音,“慕容神医,都这么久了,什么个情况,您倒是吱一声行吗?”

闻言慕容雪斜斜挑眼瞥她一眼,懒得搭理,而后总算是说了入屋后的第一句话,还是对病人说的。

“少庄主,近几日可是十分嗜睡?”

苏渺想了想,轻点了头:“确有一些,往常午睡半个时辰即可,近来睡下去后身子却沉得厉害,不费力都起不来。”

慕容雪听着垂了垂眸,又道:“夜里可是还有手脚冰冷的情况?”

“有的,我以为是天气转凉的缘故,用了汤婆子暖身,还有……”还有人形暖炉,苏渺抬眸瞥一眼阮萱,倒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慕容雪见两人眉来眼去,被腻歪得不行,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想要远离这间腻味气味十足的屋子。

可医者的操守还是让她克制了这份冲动,她抬起头,怪异地打量阮萱两眼,啧啧道:“你这女人真是好运气,定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还全被你一人吸走了。”

这损人的功夫愈发熟练了。

阮萱刚腹诽一句,慕容雪已经调转了说话的方向,她对着苏渺拱手做礼,说:“恭喜公子,你有喜了。”

这是医者诊出喜脉时必须有的礼节,她说完便走,委实不想落一地鸡皮疙瘩。

另一处,属于两人的天地却是被这句话炸得戛然而止,刹那间又喧腾不休,像是夜空最绚烂的烟花,盛满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夺目美丽。

“我……”

“你……”

一人抬眸,一人低首,目光于烟花绚烂下相接,世间再无别人。

不……现在多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那么多回,没有孩子真不好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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