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纯黑的骏马儿在野花盛开的草原上,不时甩动尾巴,悠哉哉地啃着草儿。
距离黑马的小丘上,则是它的两位主子,那两人席地坐在绿草地上,欣赏着漫漫绿野,忽而一阵清风掠过,阮萱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本是惬意的此刻,她身旁的陆锦行却有一丝忧愁。方才马场那一幕,他不是没有瞧见,只是一路骏马奔驰,他没来得及深想。
这会儿闲了下来,他的脑中便不受控制回溯那人看妻主的画面。
那种眼神,期待、委屈,以及掩不去的……恋慕。
还有那人的身份,王子殿下吗?
之前陆锦行眼睛未好时,就曾听思木说过一些金章国的事情,也包括这位王子殿下。
思木曾夸赞他生得美貌绝伦、昳丽脱俗,今日所见,果然所言非虚。
陆锦行转念又想起,先前阮萱不是说这位小王子不是心悦献王吗?怎么会……
思来想去,陆锦行苦恼不已,他不知道这段日子发生了怎样的变故,毕竟从初到金章那日,他就没有听阮萱主动说起过这位王子殿下。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各种猜测在心头搅成了麻花,并非不信任,而是太在乎了。
借着一阵清风拂过,陆锦行感觉神思清醒了一点,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妻主,那位王子殿下,他……”
固然斟酌良久,却仍是没有将语言组织好。
舒然的氛围被这句话扰乱,阮萱收回松松撑在背后的双手,坐直了身体。
她听出了陆锦行话语中的迟疑和猜测,可她自己何尝不是猜测呢?而且还是很荒唐的那种!
那小王子喜欢自己?太离谱了!
阮萱想了想,且不管这份离谱是否属实,还是先解释一下吧。
她望着天际浮动的流云,娓娓说来:“那天……我去山里采雪菇时不巧遇到了他,后来他受了伤,我们便一起回来的……”
“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他是什么心思,我也不关心。”阮萱顿了顿,“……我不喜欢他。”
陆锦行没想到阮萱会说得如此直接坦然,顿时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妻主,对不起,我没有怀疑你……”
“傻气,说什么对不起。”阮萱搂过他的肩膀,“你会这样想,说明我做得还不够了好,才会让你感到不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听到这番话,陆锦行更觉得过意不去,心里又慌又着急,“妻主,我……”
“我只喜欢你。”阮萱忽然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陆锦行猛然转过了头,愣怔地盯着阮萱的侧脸。
明明两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做过了,却没有说过半句袒露爱意的话语。
“我喜欢你。”
阮萱转过头,素来自带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脸上此刻却没有丝毫笑容,眉眼认真得吓人。
陆锦行整个人被笼罩在这个真切目光中,甚至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的轮廓,霎时,心跳陡然停了半拍,又猛地小鹿乱撞般狂跳不止。
被表白砸懵的人儿慌乱得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并不比对方少半分的喜欢,半晌,怔怔地望着他心悦的人,然后笨拙地闭上眼,贴上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不带丝毫情欲的吻,就像这草原上的清风,裹着淡到极处的幽香,却令人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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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过后,陆锦行收回略略倾起的身子,疑惑地眨了眨眼。
蓦地,阮萱笑了,噙着嘴角的笑意:“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没有……反客为主?”
被猜中心思的陆锦行噌的一下红了脸颊,赶忙垂下头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我看你啊……分明是期待不已。”阮萱勾了一下他的腰肢,贴着他的耳边,“你这么乖,我是怕待会儿把持不住,再说你看这草地旷野的,也没个遮挡,着实有伤风化。”
听着这通胡言乱语,陆锦行已经羞得把头都埋到了胸口,只露出两只发红的耳朵尖,闷声闷气道:“你又胡说,我根本就没有想……那些。”
“哪些?”阮萱忍不住逗他。
闻言,陆锦行咬了下嘴唇,缓缓抬起了眼眸。只见他眼尾发红,眸子里含着一泓春水,微微挑眉瞪了阮萱一眼。
阮萱发誓,她真是没想做什么,真的只想着逗弄他一下。
然则眼下望着这副勾人模样的夫郎,她眸色一暗,恐怕不得不禽兽一回了。
四下无人,天地为被。
阮萱望了眼周围,随后贴上陆锦行耳侧,低声说了一句话。
话儿被风卷了去,陆锦行看似没有听明白,眼中却渐渐浮起难掩的诧异,含羞带怯地瞥了眼无人的旷野。
长满绿草小花的草地,可是柔软得很。
……
草原风景独好。
清风徐来,吹得地上一朵小花颤巍巍地发抖,它不明白今日的风为何这般凌乱。
忽地,似乎是下了雨。可是风和日丽的,怎会下雨,那雨不知从何处下来,溅在小花的花瓣上,带着点阳光的热气。
小花正觉不解,这时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猛然抓住了它身旁的小草。小草惨遭蹂躏,被抓离了根。
小花浑身发抖,生恐自己同那小草一样遭遇毒手,害怕地抖啊抖,陡然又见那手竟被另一只手捉住了,十指紧扣彼此。
小花不懂为何如此,好奇地观察着。
就在它都要看乏了的时候,猛然刮了一阵大风,小花被风吹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睁眼时,两只相握的手已经不见了。
仿如梦一场,小花摆了摆它的花瓣脑袋:真是奇奇怪怪!
那天过后,陆锦行再也不愿踏入那片草原半步,阮萱好说歹说,再三保证只是骑马看风景,陆锦行还是一口咬死就是不去。
阮萱无奈之下,只得在脑海里反复回味了好几遍。
然而两人并不知晓,那天草原之行发生的荒唐事,并不唯独令他们难忘,对另一个人来说亦是天大的冲击。
那日,那位被相思之苦折磨的小王子刚策马追出去后,他就后悔了。
骑在马上发愣,心里尽是比野草野花开得还杂的心绪。
纵使他心知女人已经有了夫郎,但是架不住就是动了心。
他自我劝道,女子三夫四侍本就平常,左思右想竟然尽是说服了自己。
更重要还是在于女人的心意。
草原儿女讲究一个洒脱痛快,想明白这点后,他再次决定去找女人问个究竟。
达伊别观察会儿,发现老远处的两人已经不在马上,他心念一动,于是也下马悄悄跟随。
而后又躲在别处打了一肚子腹稿,才鼓起勇气过去找女人,岂料走近后,竟然看见了令他神魂俱裂的一幕。
刹那间惊羞难抑,那些准备好的话全然忘了,脑中一片白茫茫,连嘴唇也被咬破,流着一脸的泪就这么哭着跑了。
自始至终,那沉溺于彼此的两人,压根不知道别处发生的事情。
达伊别策马回去后,直奔金章国皇正君的宫苑,一见他的额父,本来压抑的眼泪再次决堤。
“额父……”他扑在皇正君赫纳氏的怀里,寻求着安慰。
赫纳氏是个气质雍华的男子,身材相较中原男子更高挑些,容貌少了几分阴柔,多了些草原男子特有的深邃英挺轮廓。
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达伊别的容貌有七分遗传了他的父亲,继承的还都是优点,眉眼轮廓更为精巧。
赫纳氏从未见过儿子哭成这副模样,赶紧捧着他的脸,擦拭那些不停滚落的泪珠,“伊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达伊别听到这话,一双朱唇发着抖,泪堤又开了两个闸口,哗哗地流。
按理说,偌大一个金章国哪有敢欺负小王子的人,他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故而赫纳氏也深感奇怪。
思忖片刻,赫纳氏总算看出了几分蹊跷。他活到这把年纪,怎会没经历过儿女情长之事,于是试探道:“是不是,那位献王殿下惹你不高兴了?”
献王……?
达伊别愣了愣,他早不知献王是何许人了。
忽而又想到现在的自己比当初喜欢献王时还苦,为何他总是如此倒霉,喜欢的人偏偏都对自己都不理不睬的。
达伊别死死咬着唇,漂亮的眼睛里渐渐盛满水花,陡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下可把赫纳氏惊到了,一时又着急又心疼,“伊儿,别哭别哭,有什么委屈尽管给额父说,额父一定给你给做主……乖啊,不哭……”
达伊别哭了半晌,许是累了,终于开始抽泣着说起了那些独自苦闷的男儿心事。
片刻之后,赫纳氏听罢,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怒意,而后拉起达伊别的手,慈爱地问道:“伊儿,你当真喜欢那位阮姑娘?”
达伊别吸了下鼻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她有夫郎了,那若是嫁给她,只能做侍妾,你也愿意吗?”
金章国的嫡庶尊卑没有中原严重,但在吃穿用度方面的差距还是有的。达伊别当然明白当侍妾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然而这会儿他的理智已经被所谓的爱恋彻底冲晕,哪里还在乎那些暂时还看不到的事情。
眼下他只想投入那人的怀抱,什么都顾不得,遂而含泪点了点头。
赫纳氏看着自家为情所困的傻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达伊别贴在脸颊凌乱的发丝细心地别到他的耳后,眸中又一抹精厉闪过,柔声道:“我金章的王子怎能给人做妾,放心,这事就交给额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大草原真好玩啊~
作者: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