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墨自穹顶倾泻而下,偌大的房间里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窗外的树枝上不时传来几声夜枭的哀鸣。
玫瑰花窗影着月光忽明忽暗,斑驳陆离的光影中,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时间,在这儿被无限拉长。
晚风轻轻荡起帘幔,蜷曲在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
他伸出手,手腕上戴着的锁_链泛着冷冰冰的金属光泽,拖在地上发出呲呲声响。
他好像力竭,手腕抬到半空就软软的垂了下去,就在要打到床上的那刻,有人握住了这双手。
来人的腰身挺的笔直,手工定制的皮靴踩在地上轻的几乎没有声音。
床上的人因为被握住手腕,所以他的身躯被拉起呈现出了一个半吊的姿态。
这时才看清,他整个肌肤苍白到可怖的地步。
看起来格外脆弱。
可来人仿佛看不到一样只是淡淡垂眸盯着自己掌心中这双手,拇指一寸寸摩挲而过,他的声音如天鹅绒一样轻柔,和着夏夜熏风却似低喃:“你不是要牌吗?这儿到处都是牌啊,你喜欢吗?”
他问出这句话,床上的人才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深深看着他,淡色的眼睛里仿佛聚集了一场风暴,凉薄的如同三九寒冰,其中更是满含厌恶与恶心:“滚。”
他毫不生气,甚至还心情颇好的赞叹了一句:“很好,终于看我了。”
那人说完这两个字仿佛很是疲惫,淡淡的扫视了这个房间一圈之后,就又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又沙又哑,一个字一个字却是说的极为用力:“苏黎,你杀了我吧。”
这时才让人注意到,整个房间都是透明的水晶雕成,而水晶底下,却是镌刻的不同花色的扑克,甚至连地板,都是按扑克的四种花色整整齐齐的排列而成。
看起来,真是诡异又沉郁。
玫瑰花窗如同缭绕的黑色荆棘,连同这透明的水晶为他织成了一个没有丝毫生气的,华美的牢笼。
而他,是苏黎以爱之名,禁锢在这儿的囚鸟。
在这个床正对面的地方,是立起的十四座水晶座台,座台上是十四座不同的雕塑。
时处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座雕塑被搬来那天,那个人笑的残忍又阴冷:“这座雕塑身上有一块骨头是真的人骨,你猜一猜这块骨头在哪?”
“人全身有306块骨头,你若是猜不对,我每天卸他一块。呵!早一点猜对了,说不定十三还有活命的机会。”
他看着那人疯狂残暴的眼,心头窒闷的喘不过气来,看着那尊雕像却开始剧烈的干呕。
苏黎看着他此刻紧闭着双眼,眸中猝不及防划过一丝痛意,他俯身吻了吻他的手背:“杀了你?呵!你是想去给十三殉_情吗?”
时处没有丝毫反应。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冷漠,只是亲了亲他的眼睛,声音带了点孩童的天真,温柔的不可思议:“算了吧,我不计较这些了,我已经联系好了这世界最好的医生,我会洗掉你所有的记忆,我们会重新开始。”
“我会给你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新的一切。我们会举行完那场被中途打断的婚礼,我会亲耳听到你说我愿意这三个字。”
“你会爱我的。只会爱我一个人。”
他说这话时,往日暴戾一时尽藏于这温柔的表象之下,甚至带了丝纯真的笑意,可时处知道,他从骨子里早已经烂透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说着,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药瓶:“医生说,配合这些药,万无一失。”
他打开药瓶,从中取出一粒白色的药片,就要喂给时处。
时处抿着唇,眼里终于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惊慌:“不,别碰我。”
苏黎揽着他,一寸寸吻过他的眼角眉梢:“乖。”
时处还在挣扎,苏黎突然沉沉的笑了两声,明明没多大情绪的一句话,却偏偏给人惊心动魄之感:“让我卸掉你的下巴,或者自己咽下去。”
时处心底升腾起寒意【他居然想洗掉我的记忆,他疯了。】
【哦。】
他食指紧紧捏着时处的下巴:“你为什么非得逼我呢?”
“吃下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我真吃下去,那一切都完了。】
系统冷漠回答【嗯。】
时处看着他的眼睛,温柔的令人胆寒。
他的心一瞬间沉到了底,知道他这次是来真的【这是非得逼我演戏了?】
呵!
他看着苏黎掌心躺着的白色药片,脸一瞬间白了下去,他欲要往后退,却被苏黎一把拽了过去:“跑什么呢?嗯?”
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紧绷,仿佛因为已知的绝境,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隐隐的哭腔:“放开我。”
苏黎愣了一下,可不过顷刻,他就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将药片放在自己的舌尖,撬开了时处的唇齿,将药片推进了他的喉咙。
稍一松开,时处就趴在床边开始剧烈的干呕,他紧紧抓着床单,指骨修长泛白,无名指上却有一圈明艳的血痕。
那是被苏黎强迫着戴上戒指他又生生摘下来磨成的。如此看着,竟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一声轻的几乎听不到。
苏黎却俯下身问:“你说什么?”
“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次他听清了。
他抬起时处的头,却见他脸上挂着一抹泪痕,神情却是空洞而茫然。
他看着,突然就觉得心上被人划了一刀,泛起了绵密的痛意,他突然就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该干什么,该说什么,或者,他应该哄哄他,让他不要哭了。
他一哭,他的心就疼啊。
可他又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只要他稍稍一松懈,稍稍一心软,这个人就又会想着离开。
他从来都是这么残忍冷漠。
他只这样想着,眼中就突然流出泪水,狠狠砸上了时处的眼睫。
他自嘲的笑了笑,故意贴近时处的耳廓,喷出的热气旋进他的耳蜗:“我可以这么对你。”
“恨我吗?”
时处身体突然猛烈的收缩了一下,然后那双清清凌凌的眸子就撞进了他的眼底。
很好,终于有点反应了。
他手指一寸寸抚过时处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他只觉得心上有处地方越来越疼,疼的他发颤,但他依然在说:“恨啊。那就留在我的身边,一直这样恨着吧。”
直到我终有一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