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魏嫌很快顿下了脚步,没有马上走到段雪尧身前去。
因为她看见班里的女孩子们从后门走出教室,经过段雪尧时纷纷都伸出了花枝朝他乱颠两下。
“段雪尧,军训啦,快走别偷懒!”
“甜甜干嘛呢?”
“小少爷,你不去啊?那大家可都走了啊。”
“嘿,又忙着跟哪个美女聊天呢?”
段雪尧起初还接两句话,“知道了,马上走。”“嗯,去吧。”他对女生一向还算和气,虽然头也不抬,爱答不理的,但还肯出言敷衍两句。
不过耐心显然十分有效,一个姑娘伸手挡在他手机面前晃了晃的时候,他明显烦了,躲开来不再说话,直到最后出门那个姑娘笑嘻嘻的说“又跟哪个美女聊天”时他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抬了下头,什么都没说,目光却对上了魏嫌。
魏嫌“噌”的一下就停住脚步,想都没想就往身边正经过的随便一个空位上一钻,背对着他们假装没有任何事发生。
段雪尧这样备受大家欢迎和瞩目的人,魏嫌如果在众人面前贸然和他接触,引起注意显然是不明智的,尤其是他们之间并不太正常,关系十分尴尬。
段雪尧也不动声色的重新把头低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坐着,一个笔直的正襟危坐,另一个懒懒散散的翘着二郎腿。
一直到教室里除了他们俩所有的人都走干净了,连走廊里面其他班下楼的声音也渐渐淡去,整层楼里几乎都空了。
魏嫌才又一次站起了身,朝她不那么愿意接触的……不,甚至是忍不住想逃避的人走过去,走得小心翼翼。
走到段雪尧的位置旁边,以他为中心半径一米范围处,这个距离已经算挺近了,要是按照魏嫌的意思恨不得远离他三米之外,或者至少隔一张桌子。
这样的距离足够表明目标和来意,不过段雪尧就能视而不见的把她当做是一团空气,照旧玩着手机。
魏嫌:“……”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对对方置之不理,完全当做是空气一样不去理会的人是自己,可惜她做不到如此镇定。
因为段雪尧还没能把那八十块钱给她,他大概无法忍受自己欠她区区一顿沙县小吃的钱,还不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魏嫌只想尽可能减少和他接触的机会,这点事还是一次解决了的好。
不过段雪尧显然不想让她如意,就那么无知无觉的坐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的意思。
魏嫌傻兮兮的在他桌边站了足有半分钟,终于确定他是故意的了,她的心里难得也闷起一口火气。
她望着段雪尧修长的后颈,到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实是上天最偏爱的宠儿,他非常好看,不止是挑不出错那种,他的外貌几乎可以用作武器。
魏嫌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夸奖漂亮,她对美貌几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依然过不了段雪尧这关。
当初为什么就轻易被他打动了呢……看来她根本也就是个俗人,一个不能免俗的外貌党。
就在曾经魏嫌跟段雪尧最亲密的时候也做不到在他面前放任自如,她总在心里觉得人家家里条件好,真像个小少爷一样,他的高傲自信和与生俱来的底气都是她比不上的,她大概是有一点怕他的。
但那时候她是真的觉得他最好看,最喜欢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现在……他再好看她也只想躲得远远的,看一眼都会觉得疼,于是下意识的不再去看了。她想的一点都没错,她跟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别人的初恋可以作为一辈子美好的回忆,她的却没出息的成了一段碰都不敢碰的心里阴影。
魏嫌吸了口气,忍着不适,也忍着心里深处无法抒发的愤懑,让自己用最镇定的语气开口:“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段雪尧没再置之不理,他抬起了头,用“你有什么毛病”的眼神看向了魏嫌,抬起手放在桌上,两根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魏嫌疑惑的拧了下眉,下意识低下头朝他的手指的地方看去——
一张一百块的红色纸币就大咧咧的摊开在他桌面上。
“…………”尽管魏嫌极力掩饰了,但脸仍然一下子烫起来,她简直不敢想自己的脸现在得红成个什么样子。
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竟然看人家看得连钱都没发现!
……一定是因为他放在一个红色的笔记本上的原因,颜色相似实在太容易被忽略了。
魏嫌迅速伸手把那张一百块从他的手指下面抽走,揣进包里,然后就开始埋头在包里翻找。
最后找到了一张二十的,展平朝他递了过去。
段雪尧瞬间露出了明显不悦的样子,“不用,拿回去。”
魏嫌有点茫然,弄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因为应得的找零而露出一副被钱侮}辱了的样子。
不过也是有那么一点能够理解的,大概是有钱人他们有那种不成文的规定——“低于整数的一概叫做零钱,而零钱是不会出现在我钱包里的,所有给我的找零通通是给你的小费”这种?
其实魏嫌知道他可能会不高兴,但她还是给了他二十块,她的意思是想跟他互不相欠彼此两清的,虽然以前的事是一笔烂账,但起码现在她不想再欠他。
可相比于二十块钱来说,能尽快翻篇才是最重要的,魏嫌着实无法面对着他,于是轻而易举的打算放弃自己的念头,如了他的意,不再多说,直接把钱收了回来,只想赶紧走人。
小少爷却不乐意了。
段雪尧像是浑身扎了一身不疼却很恼人的刺,不作不痛快——如果他们的过去是魏嫌一直想掩盖想尘封的,那段雪尧就恰好与她相反,一定要摊到日光之下。
段雪尧冷冷的逼视着试图转身离开的她,“魏嫌,你就只有这二十块钱想给我?我再问你一次——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魏嫌曾经只是有一点怕他,但现在那点胆怯已经变成畏惧,她听到他叫她名字心中就是一颤,悄悄咬住了牙,闭着眼睛,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段雪尧深邃的眼睛眯了起来,浅色的瞳孔不染半分血色,当中掩藏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
“你现在连句话都不敢说吗?那当初哪来的胆子泼我一身咖啡?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你能平底摔一跤,就往我身上摔,要我的微信——当初想跟我发生点什么的不是你吗?”
听到他的话,魏嫌的脸上立即褪去血色,她想说不是,她不是故意的,可她知道段雪尧根本不会相信。
那天在店里她摔得确实很莫名其妙,就看动作来说,应该也有很多人觉得她这个小服务员胆子很大吧,做了很多人都不敢做的事。
在中心商圈里,最热门的咖啡店,人人都衣着光鲜靓丽,他们怎么会相信在这里有人因为贫血而晕倒?
何况她都没有证据,在家乡的医院里,医生甚至没有为一个常见的贫血症状开出什么正式的诊断书,那时候她自己也没把医生说的严重贫血有可能引发晕厥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且再后来她确实很快接受了段雪尧的示好,所以现在说她对他没那意思,根本说不清楚。
其实那时候魏嫌曾对他说过一次,可段雪尧根本不信,现在想想他那样随口就来的话,恐怕自己都已经忘了吧。
他曾经趴在她肩头,玩着她的耳垂,笑嘻嘻的问:你胆儿怎么那么大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就敢往我身上摔?
魏嫌挺认真的解释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第一次那样,我也吓了一跳,可能是因为贫血犯了吧,刚出来工作太累不适宜。
段雪尧听了只是大笑,说那你往哪摔不好,就往我身上摔,挑地方挑得挺准啊。
当时魏嫌也只是蠢兮兮跟着笑,觉得他开心就好,哪知道他根本不信,也根本不在乎。
段雪尧就烦她这样不言语的,厉声道:“你他妈那么拙劣的上来搭讪,我能搭理你就够不错的了,最后你给我来不告而别?你懂规矩吗你?”
规矩——是,魏嫌不懂他们的规矩,如果一早明白他们,她怎么会接受他,堪称轻而易举的接受他。
段雪尧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唇角,“魏嫌,我能来淮大就够扯的,你他妈上这儿上学简直比我还扯,我以为你也就随便找个三流学校呆呆得了……呵,毕竟在这儿可不容易找一个肯花钱养着你的傻缺。”
魏嫌面白如纸。
她竟然在这时候出神了,神志像是一缕烟轻飘飘的从她身上浮出,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人的声音,伴随着溺水一样的窒息感。
那人即便她从未谋面,但声音却如同噩梦般环绕在她耳边:【……没企图?开什么玩笑,她还你两千块钱你还真当回事了,人家就做做样子好吧,她要是真有心还钱怎么就还两千,还差两万呢,那两万就当不知道啦?】
是,还有钱没还给段雪尧,这一个暑假里那笔钱几乎成了魏嫌的执念,不停的打工,有空就接剧场的伴舞角色,一瓶饮料都舍不得买,就为了早点把那笔钱拿出来。
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她没可能一下子拿出两万块来,攒了一个夏天,到今天手机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也还不到一万……
其实魏嫌对段雪尧确实有唯一的一句话想说。
可那句话几乎日日夜夜压在她胸口,却是她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而且她知道就算她真说出来了,段雪尧也只会嗤之以鼻。
魏嫌只盼有一天,她终于能拿得出那笔钱,完完整整的交到段雪尧的手里,最好还有那句话她也可以对他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可为什么还要逼她……对段雪尧来说,她明明根本就不值一提……魏嫌细瘦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魏嫌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终于伸手去摸包里的手机,她想哪怕先把身上这八千块钱给他也好……然后跟他说剩下的也很快会还给他的……
只要她还完以后段雪尧能别再这么面对面的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当做空气、视如蝼蚁都好,一个字都别再对她说。
可她才刚刚握住手机,忽然“砰”的一声响,教室后门被谁从外面粗暴的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