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坦诚,又真切。
换个人,阮瑶或许觉得对方在哄自己。
可是换成小太子,她便知道,这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
正因如此,阮瑶不想要敷衍他。
手上依然拽着风筝线,阮女官微微抿起唇角,轻声道:“你在宫里才会有安稳。”
作为一国储君,在其位一天,便要警醒一天。
旁的皇子倒也罢了,偏就太子之位不同。
他的未来只有两个。
一个是荣登大宝,接受万民拥戴。
另一个是错失皇位,留在京城之中,被困一生。
要不极度荣光,要不坠入深渊。
太子难当便难当在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他只能向前,连往后看的权利都没有。
既如此,阮瑶自然不希望他出宫。
小太子便瞧着她,笑着道:“瑶瑶,我想买房子。”
阮瑶微愣,而后道:“殿下若是想买,买便是了,只是莫要跟别人提起才好。”虽说皇子可以购置私产,可在宫外购置产业多是想要把不能在宫里做的事情挪出去,或者是想要留下一份清静。
既如此,还是越少知道人越好。
小太子笑眯眯的点头,心里却是想着,他已经买了。
一处在城郊,有个很大的桃林,还有竹林,好好收拾一番后必然是个好去处。
另一处则是在京城内,距离贡院不远,院子不大不小,是个独门独院却又不至于引人瞩目。
前者自然是给阮瑶准备的,而后者就是给阮家人安排着的。
自从知道阮唐在备考乡试,大殿下和小太子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要给阮家购置产业。
虽说阮瑶回绝了让阮唐住在太子城郊院子的建议,可是赵弘并没有放弃。
他让人在京城里寻了个顶好的地段,又安置了家具,便是等着阮家人上京了。
阮瑶并不知道,自家被皇后盯上,上京不是阮唐一人之事,怕是阮家父母也势必要跟来的。
既如此,必然要购置院子。
京城寸土寸金,且多是老房产,没有点积蓄怕是买不到好的,赵弘索性就先买了一处,搁在手里存着,想着回头阮大郎乡试得中后自己租给他也就是了。
不过这些事情小太子都不会告诉阮瑶。
因为在此事上,他和另一个人的观点一致。
那就是,瑶瑶出宫,便是念着家人,那他就想法子让瑶瑶的家人在京城中安置不就行了?
只要在一处,那就不怕瞧不见。
小太子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心理小算盘噼啪响,面上却是依然温软和煦。
他凑近了阮瑶,伸手帮他扯着风筝线,笑容分外灿烂:“这风筝是我做了好久才做成了的,没有旁人帮忙的。”说着,就把手往阮瑶面前伸。
她这才瞧见,自家殿下的指节处有些细小的伤口。
看起来像是被竹子的毛刺扎到的。
因为太小了,故而即使阮瑶每天都会帮他擦手,也未曾注意过。
如今看到,自然是心疼得很,拿出帕子来给他盖上,轻声道:“可让顾大人看过?”
小太子乖巧回答:“看过的。”
“用了药吗?”
“也用了的。”只不过不是他用的,而是另一个自己。
小太子觉得时不时的换换身体也挺有意思。
阮瑶这才放心,温声道:“奴婢记着殿下的心意,只是以后莫要伤到自己个儿才好。”
“好。”
两人又放了会儿风筝,他便肚饿了。
回去用了午膳后,小太子就不情不愿的去床上安睡。
已经琢磨出两人规律的阮女官不动声色的去给赵弘准备等下要穿的朝服。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殿下坐起身来,头一件事便是往外看去。
桌上的花瓶里,是新摘下来的花枝,瞧着娇艳欲滴。
想来那人是遵守了和自己的约定,今儿还是瑶瑶的生辰。
大殿下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地,这时候阮瑶进了内室。
她笑着上前,给赵弘挂上床帐,嘴里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不如早些准备着,季统领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赵弘低低的“嗯”了一声,而后,他伸手,扯了下阮瑶的衣袖。
这一幕让阮女官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就在今天早晨,太子殿下就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动作。
她不由得低头看去,便和大殿下四目相对。
这一刻,大殿下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乐意去想了。
其实他是想要先搞清楚上午那小傻子都做了什么,但两人记忆互通了些不假,可还没有达到收放自如的地步,常常是不经意间记起点东西,至于记起来的是什么,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
故而大殿下原本想要试探下,那人有没有说起生辰之事,有没有说起礼物之事。
可是在看到阮瑶那双温柔眉眼时,他就把一切都忘在了脑后。
直接开口道:“瑶瑶,生辰吉乐。”
阮瑶看得出现在是换了人,便笑道:“谢殿下。”
“我的礼物,你收到了吗?”
阮瑶刚想摇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温声细语:“收到了,风筝,殿下做得很好看。”
大殿下自然是知道小太子准备了什么,这会儿见他已经送了,便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其实还有一件的。”
阮瑶看他:“殿下说什么?”
赵弘沉默片刻,才道:“今儿我定然早早回来,瑶瑶且等我,有事情与你说的。”
阮瑶笑着应了,而后便给他递了布巾,待赵弘起身,便给他束发更衣。
而在用掸子扫衣裳的时候,阮瑶问了句:“殿下,要不要用碗蒸酥酪?”
大殿下立刻回道:“不了,我不喜欢奶味道。”
嗯?
阮瑶不由得瞧了他一眼,之前小殿下说的可是能放弃嗜甜,却绝不放弃奶做的东西。
如今到大殿下这里却是给否了。
阮女官想着,分魂之症顶多是分了精神,不至于连身子都变掉,而且也不是单独分裂的人格,而是一个人的小时候和长大后,这品味不该差距如此之大。
唇舌还是共用的啊。
于是阮女官没有明说,只是应了一声,而后去茶房端了茶点,犹豫片刻,还是拿了碗酥酪来,放在桌上。
而后她便去外面叮嘱来喜也跟着过去,有任何不妥帖的立刻使人回来送信,也好早做打算。
没等阮瑶回去,赵弘就已经出了门。
一声朝服的大殿下身姿格外挺拔,玄红二色的衣衫也将他衬托的沉稳干练。
阮瑶上前,帮他正了正冠。
赵弘则是看她,道:“晚上记得等我。”
“好,奴婢记着了。”
而后,赵弘就带了人离开了东明宫。
阮瑶则是回身准备进殿门。
不过在那之前,有宫人上前,恭声道:“女官,太后娘娘派人送来了两盆花草。”
阮瑶瞧了瞧,道:“送去偏殿吧,仔细些,莫要磕碰了。”
“是。”
而阮瑶则是看着那两盆名贵兰花,并没有跟上去。
如今,后宫中的形势渐渐明朗起来。
周美人自请离宫,且不论皇上对她是否有意,单说这争宠之事怕是轮不上她了。
许妃因为二皇子的事情郁郁寡欢,甚少出门,董皇后虽有了动静,可娘家倾颓,前朝无人倚靠,她这皇后当的必定是要小心谨慎。
最得意的本该是陈贵妃,大权独揽又是圣宠不衰,该是顶自在的日子。
但陈贵妃不似寻常妃嫔,她对盛宠并不贪恋,虽没有把雨露均沾四个字挂在嘴边,可她从不拦着后宫女子与皇上各种偶遇。
说是偶遇,但天下间那里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精心算计罢了。
之前董皇后在时,各人皆是规行矩步,生怕犯了皇后娘娘忌讳。
结果到了陈贵妃掌权之时,不少人觉得陈贵妃和善,就起了心思。
头一个妃子试着巧遇皇上,得了恩宠,陈贵妃也没有刁难。
于是接下去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后宫当中百花竟放,姹紫嫣红开遍,每天都有新景致。
而皇帝也知道这是女人们的小心思,可他不在意。
妃子们为了博得他的宠爱用一些小心眼,反倒会让皇上觉得心中快意,自然不会阻拦,反倒乐见其成。
而在这一脸热闹中,东明宫很是清净。
太子殿下明面上不可结党营私,加上东明宫在皇宫内院,旁人轻易进不来,自然就少了许多烦扰。
宫人们或许巴结阮瑶,但那也只敢在外面做做文章,万万不敢进来的。
而出入东明宫最勤快的,除了与赵弘亲厚的三公主,便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人了。
今儿送盆花草,明儿送个吃食。
总归是次次不重样,都是小物件,可却透着关切慈爱。
偏这送的东西,都格外精巧。
没一样是太子殿下能带出去的。
阮瑶有些猜不透太后娘娘的心思,之前她为了给太后娘娘侍候花草也去过几次,加起来却只见过太后一面。
见得少,就琢磨不出性情。
太子殿下也提过,听话音像是说太后殿下仁善,对待小辈向来是好的,如今宫里的皇子就剩他一个,自然偏爱些。
可是阮瑶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她没再多想,只管转身进了内殿。
刚一进去,就瞧见桌上摆着的碗碟。
茶点用了一些,香茗也用了两盏,旁边还有个空碗。
装蒸酥酪的碗。
阮瑶拿起来瞧了瞧,眉尖微挑。
不爱奶味?
果然,大殿下是小太子长大了以后的样子,有些话还得反着听才好。
收拾了屋子,她回了厢房,将旁人送的物件分别造册,等着以后有机会回礼,也不算占了人家的便宜。
一直到夕阳西下,才有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送礼物,放风筝,开开心心
大太子:默默出宫,太难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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