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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1 / 1)

这图的含义,阮瑶到底没想出来,便先折好妥帖放着,然后又看了会儿账本就睡了。

等到了第二天,她起了大早,天微微亮便披着斗篷出了门。

今日是寒露,照着宫中惯例,逢此日便要早早起身,去园子里收集露水。

因着时候尚早,风都透着不弱于冬日的寒气,阮瑶紧了紧领口,双手拿着接露水用的瓷瓶缩在斗篷里,半点都不肯往外伸。

与她一道来园子里刘嬷嬷见状,不由的笑道:“你这孩子,如今不少吃不少穿,穿的也厚实,怎么比以前还不抗冻?”

阮瑶笑了笑,有些无奈:“毛病都是养出来的。”

之前在外殿做工时,劈柴担水,早起晚睡,也没见她有什么不舒服。

偏是去了内殿后,虽然花的心思多了,可吃穿都好的很,小太子处处护着她,自己用什么就给她用什么,这才几日,竟是生生养娇贵了。

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待走到了一处花前,阮瑶这才学着刘嬷嬷的样子,一手拿瓷瓶,另一只手拿着银签,引着花瓣绿叶上的露水到瓶子里。

她见刘嬷嬷还会挑拣着引,不由得道:“嬷嬷,集露还有什么讲究吗?”

刘嬷嬷一直在小厨房做事,对这些本就上心,便回道:“自然是不同的,水分三品,无根为上,地水为下,这露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最适合饮用,不同地方的露水功效也不一样,总之讲究多的很。”

阮瑶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手上捏着的小瓷瓶颇为紧要。

而后就听刘嬷嬷接着道:“寻常这天太子殿下也要早早出宫,陪同陛下去城外登高,晚上才能回来,待习完每日两个时辰的字,大抵到子时才能睡下。”

“两个时辰,日日如此?”

“是啊,算着我入宫也有三十多年了,十几年前殿下得封太子,我便被调到了东明宫,似乎从那时起殿下就是两个时辰学文,两个时辰习武,从未间断。”

阮瑶在心里算了算,四个时辰,便是八个小时,还有其他的公务杂事要处理,一坚持就是十好几年……

做太子,也不是个容易活儿。

说着话的时候两人手上都没停,已是接了不少露水。

做这事儿的时候,要心静,手稳,还要耐心。

一次一滴,往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瓶子里的露水刚铺满底,阮瑶的鼻尖已经冷得有些泛红。

因她生的白,稍微红了一点点就格外显眼。

刘嬷嬷瞧着心疼,便道:“这事儿也就是应个景,你如今做了一宫管事,意思一下便好,余下的事情自有人去做,等下太子起身,你别耽搁了。”

阮瑶算着时候也差不多,赶忙将瓷瓶和银签交给了刘嬷嬷,微微提起斗篷,快步朝着内殿而去。

她进内殿时,顾鹤轩刚刚离开。

如今朝中人心异动,加上三公主刚来瞧过,他便不能一直闭门谢客,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也该“大好”了。

而这个消息,让明面上与他毫无交集的顾太医去说最为合适。

当然,太子殿下也是要从顾鹤轩手上多拿来几瓶山楂丸,以备不时之需。

阮瑶进门时,赵弘已经把穿好的衣裳又脱了,只着里衣坐在床上,等着自家阮女官回来帮他再穿一遍。

全程,赵弘都听着自家瑶瑶的温声细语:“来,殿下抬抬手,低低头……对,把手顺着袖子伸出来,真棒。”

大殿下则是一脸平静的接受好好穿衣服的好孩子夸奖,心里念叨着:

装傻,可比做太子不容易多了。

待漱口净面后,两人一道用过了早饭,阮瑶就拉着他重新坐到桌前。

等瞧见桌上摆着的三百千之后,赵弘心里明白,他猜得没错,“他”果然不认字。

阮瑶见他不言,以为他不耐烦看书,便将小厨房刚刚做好的玫瑰酥饼放到一旁,轻声道:“今天我们认四十八个字,认完了就能吃。”

大殿下没说话,只管点了点头。

这时候,赵弘不其然的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张纸。

之前是没有的。

他伸手拿出来,展开,便瞧见上面画着一尊胖嘟嘟的东西,还有个细长条。

这一瞬,太子殿下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阮瑶将茶盏撂到赵弘手边,凑过去瞧画,笑着道:“奴婢昨天研究好一阵子,也没瞧出来,殿下,你画的这是什么?”

赵弘:……

他也挺想知道的。

好在大殿下惯常能收敛住表情,明智的岔开了话题:“瑶瑶,我想读书。”

对于赵弘小朋友的这种一心向学的精神,阮瑶乐见其成。

很快,她便如昨天那般坐到了赵弘旁边,然后摊开《三字经》,笑靥似花:“殿下,和昨天一样,我说一句你念一句,可好?”

赵弘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盯着阮瑶,能看到这人嘴巴开合,却听不到在说什么。

大殿下还是头一遭被女子这么挨着坐呢。

之前因着另一个自己单纯不知事,阮瑶把两个全都当孩子照顾,喂饭穿衣这些事情次数多了赵弘也就适应了。

但除了那次突如其来的打横抱起,其他时候,他们从未靠得如此近。

胳膊都挨到胳膊了……

哪怕隔着衣衫,赵弘依然能感觉到这人藕臂温软。

这,这成何体统!

他觉得自己该躲开些,可又觉得自己心思过于污糟,实在是有辱斯文。

终究还是败给了心里的那点点说不明白的舍不得,大殿下背脊挺直,坐姿端正,眼睛盯着书册,嘴巴微微开合,跟着阮瑶重读《三字经》。

突然觉得,这本当初他看了一遍就会背的启蒙读物,如今瞧着竟然很是有趣。

这时候,便听到阮瑶疑惑的声音响起:“殿下,你笑什么?”

赵弘一愣。

他笑了?

伸手摸了摸嘴角,似乎确实是笑着的。

大殿下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了阮瑶的视线,道:“我是觉得,你教的很好。”

阮瑶闻言笑道:“我哪里会教人,无非是照本宣科,按着上面写的念一遍罢了,待殿下认字多了,自己翻看便是。”

赵弘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三字经比寻常的厚了不少。

一页上也就两三句,剩下的全是针对原文的注释,其中还夹杂了不少个人见解。

他细细的看了看,感觉写得极好。

虽只是小儿学的东西,可所思所想见微知著,颇有见地。

赵弘不由得开口问道:“这是何人所注?”怕阮瑶听出破绽,他接了一句,“我还想要几本。”

阮瑶笑道:“这书就这一本,是我哥哥给我抄来的,里面的这些话也都是我哥哥亲笔写的。”

赵弘还是头一遭听阮瑶说起家里事。

本以为阮瑶力气大,家中应该是农户或者是习武人家,没想到也是读书的。

而且看起来,阮瑶的兄长颇有才学。

既如此,合该入朝效力才是。

本想多问两句,不过阮女官已经站起身来,挽袖研墨。

这一刻,大殿下也突然明白了为何都赞“红袖添香伴读书”。

确实是赏心悦目的紧。

就是有些难以集中精力,光盯着人看,谁还看书?

她比书好看多了。

阮瑶并不知道看似乖巧老实的太子殿下满脑袋的乱七八糟,她研好了磨,挑了一支易于学字的羊毫笔塞到了赵弘手上,道:“殿下,今儿咱们学写字好不好?”

赵弘低头看了看笔,抬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写字,他会,可另一个他不会。

看那副画的惨烈程度,想来字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练字是一定要练的,大殿下也不会松懈,他觉得两个人记忆不互通,但身体是同一个。

另一个自己虽然脑袋不好使,可身体记忆应该在,自己勤勉些,“他”才能进步快。

只是现在不知那人写字本事如何,大殿下不好动笔。

想了想,赵弘把羊毫重新塞回给了阮瑶。

阮女官有些不解的看他,就听这人道:“瑶瑶先写。”

“奴婢写什么?”

“就写……写我的名字,你的名字。”

阮瑶这才想起来,读了半天的书,太子却还不知道自己名字是哪两个字呢。

虽说宫人随便书写主子名讳是犯宫规的,但事有轻重缓急,想来以后太子殿下记起来了也不会怪罪。

于是阮瑶便走到了赵弘身边,沾了墨,却把羊毫笔重新放回赵弘手中,没等大殿下开口,她就微微侧着身子,用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

掌心温暖,可在赵弘看来,却热得像是火烤一般,热的直接烧红了耳根。

一瞬,大殿下便把自己未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阮瑶则是就着赵弘的手,缓缓的在纸上写着:“这个是‘趙’,殿下的姓,这个是‘弘’,殿下的名。”

赵弘就跟着她的手移动,半点不敢发力,生怕被这人瞧出什么破绽。

阮瑶也没敢使大劲儿攥着,如今她也知道自己练出了膀子力气,总不好弄疼了太子殿下。

结果一个会写不敢写,一个能动不敢动,结果便是两个人一起虚着力气,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瞧这像是趴着似的,半点没有筋骨。

阮瑶不由得脸上一红:“奴婢写的不好看。”

赵弘却是细细端详,过了会儿便弯起嘴角:“好看,好看的紧。”

却不知,阮瑶正偏头瞧他,目光里有些许疑惑。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阮瑶本以为自己对于太子殿下如今的脾气摸透了些,现在却觉得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他。

莫名感觉,这个太子和昨天那个,不大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阮瑶又说不出。

可能是……他居然会耳朵红?

不自觉地,阮女官对着赵弘他的耳垂伸出了手。

不等碰到,赵弘就扭头看了她一眼。

不等阮瑶开口,这人便主动把头低下,将自己的脸颊放到了她的掌心。

还蹭了一下。

而后,两人都愣住了。

大殿下默默地站直了身子,捏着手中的笔,深吸一口气。

刚刚他还寄希望于身体记忆可以有所帮助,可现在,赵弘对这事儿深恶痛绝。

会这般做,定然是因为习惯使然。

都怪那个小傻子!

阮瑶却是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笑。

还是那个小太子,做的事情也一样,自己刚才想的事情确实有些不着边际。

赵弘瞧着阮瑶翘起的嘴角,刚刚升起来的零星火气瞬间消失殆尽。

遇到她,大抵是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

两人接着读书写字,气氛颇为和乐。

另一边,得了太子吩咐的顾鹤轩回到了太医院,将太子已病情平稳的消息,连同脉案一起呈给了院正。

院正立刻亲自去给皇上报喜,并差人将好消息告知皇后。

等报信之人到了皇后所居明粹宫时,陈贵妃正带着最近正得宠的郑良人来给董皇后请安。

如今陈贵妃已不在像是年少时候的倾城绝色,可依然圣眷颇浓,宫中新人进了一茬又一茬,却从未让皇上冷待过她。

而陈贵妃素来温顺谦逊,每日都会给太后、皇后请安,雷打不动,甚为执着。

只是在董皇后看来,陈贵妃哪里是温顺,分明就是故意,每次来都会带上新晋得宠的妃子道董皇后面前晃悠,生怕她过得太舒坦。

如今瞧着郑良人年轻姣好的模样,董皇后面上笑着,心里却止不住的泛酸。

等听到宫人“报喜”,说是太子大好后,董皇后更是觉得心里烦闷得紧。

可面上她还要做出欣喜异常的表情:“弘儿能康健,着实是大喜事,方嬷嬷,看赏。”

来报信的小内监开开心心的领了赏赐,躬身退了出去。

陈贵妃瞧了董皇后一眼,嘴角微勾,却没对她说话,而是看向了郑良人,声音温婉:“今儿出门,你就瞧见喜鹊,当时本宫便说抬头见喜,该有好事,你还不信呢。”

郑良人家族不显,入宫时间也不长,可脸上已有了些许精明模样。

如今觉得这是实实在在的喜事一桩,无论皇后贵妃都是高兴的,她便笑着凑趣道:“娘娘说的是,是妾愚钝。”

“等下咱们回去时还要瞧瞧,看喜鹊在不在。”

“若是在,妾要让人喂喂它才好呢。”

说着,陈贵妃看向了董皇后正端起茶盏掩饰住微微颤抖的唇角,她便扬起一抹笑,站起身来,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十分真诚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如今太子大病初愈,只要细细调养,必会福寿安康,长命百岁,与娘娘母慈子孝,定能羡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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