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瑶给他塞了饼,感觉赵弘没了动静,以为小太子有的吃就老实了,便没再去瞧,只管换了个方向趴着又睡了过去。
叼着蓑衣饼的赵弘脸上则是红一阵白一阵。
过了会儿,他收回了手,并没有再碰阮瑶,嘴里的蓑衣饼他并没有吃,直接放到一旁。
赵弘躲开阮瑶下了床,打开内室的门。
而后,他一眼便瞧见站在殿中的儒雅男子。
赵弘并没有立刻出门,而是先用指尖扫了一下嘴角,确定没有任何糕饼碎屑留下,这才开口:“顾太医来的倒是早。”想来外面的守卫已经换成了自己人,这才能让顾鹤轩来去自如。
顾鹤轩躬身行礼,神色比起白日更加恭谨:“微臣见过殿下。”
赵弘抬手免礼,而后便出了内室,顺手合上了门。
顾鹤轩则是看着赵弘,眼中带出了些许担忧。
因着太子对顾家有恩,故而顾鹤轩面上虽与赵弘颇为疏离,可私下却相交甚密。
这次赵弘深重奇毒,导致性情大变,还分出了个小殿下,但谨慎起见,赵弘对身边亲卫都不曾提起分毫,独独告诉了顾鹤轩。
可惜顾太医翻遍医书,尚未找到破解之法。
而之前赵弘身子虚弱,只能躺在床上休养,如今终能下榻,顾鹤轩才发觉自家太子瘦了许多。
看起来依然是丰神俊秀的模样,可是明显能看得出身子清减。
行走之间,愈发显得衣裳空荡。
顾鹤轩不由得低下头,沉声道:“微臣无能,劳累殿下受苦。”
赵弘则是神色淡淡的回道:“不妨事,孤年少之时把能受的折磨都受过一遍,如今这还算不得什么。”而后他话锋一转,“昨日,‘他’可安分?”
顾鹤轩回道:“小殿下一直在屋中休息,未有异样。”
“那他可有乱吃东西?”
“不曾。”
这让赵弘微微点头。
因着他的病症不能被许多人知晓,故而在外人眼中,无论是他,还是另一个他,都是太子,即使是精心豢养的亲卫也无法分辨其中差异。
赵弘自然能做到一切如常,偏偏小太子胃口好,又贪吃了些,两人记忆不相通,约束不住。
这才使得赵弘对顾鹤轩说了实情,让他对那痴儿多看顾些,将皇后使人下的毒药都悄然换成只会令人头疼昏睡的药物,借此蒙骗皇后,也给小太子些警惕。
如今知道小太子没有再乱吃,赵弘颇为满意。
而后就听顾鹤轩道:“不过小殿下吃了那宫女带来的肉包,微臣去诊过脉,殿下身子未有异样,想来她带的东西是干净的。”
赵弘眉尖微跳,突然记起刚刚被塞到嘴里的饼子。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内室紧闭的门扉,低声道:“这女子是何来路?”
顾鹤轩早在皇后下旨之时就已经使人去探听过,便回道:“她叫阮瑶,出自民间,是皇后娘娘调来给殿下侍疾的宫女,之前在外殿做洒扫差事,从未进过内殿。”
虽只是只言片语,但赵弘已经想透其中关节,声音冷淡下来:“想来母后连孤的身后事都盘算清楚了。”
调了个没背景没根基的宫女来,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自己“病死”后能扛下所有罪责。
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
顾鹤轩轻声道:“微臣曾装作无意将殿下中毒之事透露给阮女官,她扭头就摔碎了给小殿下准备的白粥盅,想来是个谨慎的。”
赵弘微愣,而后迅速回神,道:“既是母后的好意,那我便收着就是了,只是还要细细查下她才好。”
“是。”顾鹤轩知道赵弘准备留下阮瑶了,想了想,又道,“只是殿下如今的真实病症不好被外人知晓,还要瞒着些阮女官才是。”
赵弘淡淡点头。
“小殿下喊她瑶瑶。”
“……嗯。”
而后,赵弘又与顾鹤轩说了些事,很快就觉得气力不支。
顾鹤轩知他还未痊愈,便迅速将外面的事情说完,迅速行礼告辞。
门口的守卫已经换成了赵弘的人,在顾鹤轩出去时目不斜视,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赵弘则是在顾鹤轩离开后扶着墙,低低的喘了两口粗气,而后缓缓的推开门回了内室。
床边,阮瑶依然睡得安然。
赵弘坐到她旁边,盯着阮瑶瞧了瞧,接着身后拿过了刚刚自己咬过一口的蓑衣饼。
放进嘴里,甜酥香气弥漫开来。
赵弘慢慢的把它吃掉,而后用帕子擦擦手,又看向了阮瑶。
眼神深沉。
阮瑶对一切都未曾发觉,呼吸平顺,睡梦甜香。
一整晚她都睡意深沉,可第二天醒来时依然觉得背酸头疼。
趴着睡到底不舒服,阮瑶站起来活动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见赵弘还躺着,阮瑶便没吵他,安静利落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想出门找找有没有热水。
本以为自己出不了殿门,没想到她试着往外走时,门口的侍卫并未阻拦,阮瑶也没走远,只是去了一旁的茶房里烧了水,一手一桶拎回屋里。
待她回去后,便把水桶放到外间屋,用盆子取了些。
刚迈步进内室,就看到赵弘已经下了床,正披着外衫坐在软榻上。
因着睡前松了头发,这会儿太子殿下长发披散,神色平缓,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阮瑶。
他的目光让阮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时候,就听赵弘缓缓开口:“瑶瑶,哪里来的水?”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称呼,阮瑶眨了眨眼睛,很快便笑起来,道:“我刚提来的,殿下放心,这些还累不着我。”
之前她还憨傻时,做活儿都是一根筋,不知累也不知疲,生生练出了力气。
可这话听在赵弘耳朵里,却觉得是这个瞧上去弱柳扶风的小女子一趟趟的把水搬进来,偏还要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不邀功。
太子殿下在宫里许多年,早习惯了一件事三层含义,一句话八个内涵,还是头次遇到这样的宫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她善还是说她笨,最终只是道:“多歇歇吧。”
阮瑶应了一声,手却是没停。
她用热水绞了帕子,而后走过去侧着身子坐到了榻上。
太子殿下背脊微僵。
皇后私底下对他诸多针对,但是明面上却特别愿意装出母慈子孝的模样来。
最喜欢的就是挑选一些有姿色的宫人往东明宫里面塞。
可是这些好姿容的女子多是出身民间,没有根基也没有依靠,更是不知轻重,不知道是不是话本听多了,又或者是皇后私下里给过暗示,不少宫女总是带着一步登天的美梦,想要早早攀上当朝太子的这根高枝。
可是任谁都没有胆大的敢直接上他的榻!
这人知不知道矜持为何物!
赵弘盯着阮瑶,那句“放肆”就快说出口了。
却看到美貌宫娥已经抬起纤细手臂,拿着布巾直接摁在了他脸上。
赵弘:……
从未被如此女子近身过的赵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阮瑶则是一把把他拉了回来,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像是哄孩子般的柔声道:“莫动,不妨事的,就快好了。”
赵弘:…………
他瞪着眼睛,盯着眼前女子的雪白皓腕,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忍之须臾乃全吾躯”,这才平定了心神。
而后就听阮瑶的绵言细语传来:“殿下乖,闭眼。”
赵弘:………………
恶狠狠的闭上眼睛,他在心里念叨,都是那小傻子惹得事儿,等着瞧,早晚要让他好看。
这时候,外面有了些细碎动静。
寻常不管是皇后派来的嬷嬷,或者是负责洒扫的宫女,只要来了都会先通传一声,门口的侍卫也会出些响动,绝对不会不请自来。
可这次不一样,阮瑶分明听到了有人落地的声音,偏偏连个通禀都没有。
她立刻大步走向了内室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去。
便瞧见两个身着黑色衣衫的男子正在殿内,朝着内室这边走来。
而他们的腰间,都是挎着刀的。
这让阮瑶心里一紧。
纵然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大白天的要穿黑衣,可是在各种电影电视剧里,穿黑衣的往往都不是好人。
而他们摆明是为了赵弘而来。
阮瑶立刻将内室的门栓死,然后绕过屏风,一路小跑到了床前,对着赵弘急声道:“殿下,不好了,外头有两个穿黑衣裳的过来了。”
赵弘却是神色如常。
作为太子,他比其他人要更规行矩步才能不招来猜忌,不过赵弘知道这宫闱内多有凶险,于是他早早就挑选了亲卫加以培养。
前几日皇后盯得紧,他也没摸准自己和小傻子出现的规律,故而只让他们按兵不动。
想来是顾鹤轩把消息带了出去,他们这才悄然入宫。
不过这其中的原委赵弘并没有想解释给阮瑶听,便只是道:“不妨事。”
阮瑶却记得昨天小太子说过,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会儿肯定也是因为他太过天真烂漫,不知处处危险。
于是阮瑶轻声道:“侍卫来之前,殿下还是躲一躲才好。”
赵弘张张嘴,想说不要惊动旁人。
可是很快,太子殿下便觉得自己的腕子一紧。
低头瞧,便看到女子细白柔软的手掌已经紧紧拉住了他。
不等赵弘反应,他便觉得身子腾空。
回过神来时,太子殿下看到的便是内室的屋顶。
他愣了一下,而后发觉,自己竟是被这看似纤瘦的美貌宫女打横抱了起来!
阮瑶则是微微抿唇,显然赵弘比她预想的还沉了些。
不过事发突然,阮瑶也只能尽力而为,迅速的带着赵弘走向了屏风。
赵弘还是头遭遇到这种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情急之下耳朵都涨红了,张了张嘴:“你……”哪里来的力气!
阮瑶声音依然娇柔温润,笑容仍旧温暖和软:“殿下放心,奴婢不累。”
赵弘:……
说好的弱柳扶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