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1)

韩一笑从痛苦中抽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她光着脚,携着一身的泥沙和污水,不由自主的沿着三人抛尸时行走的路线回到了那栋老旧的,濒临拆迁的小区楼。

她一步步,踩着破败的,布满灰尘的楼梯,回到了八楼。

湿漉漉的,带着泥沙的脚印从一楼蔓延到八楼,穿过厚重的防盗门,又从客厅一路延伸到了那间卧房。

新的被褥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水迹浸湿,逐渐显露出人形,终于能自我控制的韩一笑坐起身来,伸出左手,撩开了盖在眼前的头发。

浓重的黑灰色云层完全遮蔽了天空,没有一点亮堂的迹象,重新收拾好床铺的三人为了不引起家人怀疑,更为了好好的将戏演下去,分别在另外两间卧房睡下了。

他们虽然看不见她,但是韩一笑发现,自己能够触碰到这屋内的所有东西。

啪嗒一声,她点亮了卧室的吊灯,又踱步到一间卧房门口,故作气氛的弯起手指,一下一下的叩门。

“谁?婷婷?”方振一回过头朝门口看去。

被惶恐折磨的他,哪怕酒劲褪去,头脑胀痛却神思清明,因担忧着明天,担忧着事态的变化,方振一根本睡不着,更不敢睡,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那些惊恐的画面。

韩一笑苍白失血,失去温度的脸庞,那双黑漆漆的眼,没有了一丝生气,就洞张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好似他一转身,她就会扑过来一样。

吓得他只能洞张着双眼静待天明,只想着,等天亮了,雨小点,他回家再睡,反正高考都结束了,都毕业了,哪怕是睡到下午,也没人说他。

韩一笑也不作答,机械的一下下的敲着门,根本不管方振一怎么想。

让杀身仇人不好过,这才是最重要的。

原谅是什么?能吃吗?她能再活过来吗?更何况这几人真的有悔悟,真的觉得自己该死吗?

如何抛尸逃避责任,如何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连口供都串好了,这是悔悟?

就算东窗事发,三个人也绝不会被判死刑,他们可算是半个未成年呀,都在18岁上下,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天之骄子。

被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平板叩门声吓到的毛小辉直接扑过去,抱住了愣住的方振一,“是鬼!是鬼!是韩一笑的魂儿,回来了!她来找我们报仇来了!.......”

从小看多了鬼片和僵尸片,又被地方风俗洗脑的毛小辉深信不疑鬼神的存在,更何况他们刚刚做了亏心事,本就怕半夜鬼敲门,方婷婷也不会大半夜突然来敲门吓他们。

“不是,你听错了。”方振一呢喃着,自我催眠着,他强行按耐住惊慌难安的心情,掀开被子,起身穿好拖鞋,走到了老旧的书桌前打开了台灯。

叩门声就像阴暗被台灯洁白的光影驱散,戛然而止。

冰冷的视线穿过厚重的木门窥见一脸青白,满脸惶恐,眼下乌青的方振一,韩一笑微微勾起了嘴角。

开着灯睡吧,这样,应该没什么事了。做好心理建设的方振一很快调整好情绪,钻回了被窝。

脑中紧绷的一根弦放松下来,疲惫感和熬夜宿醉的后遗症随之而来,他两眼一闭,竟然很快就睡熟了,安定下心的毛小辉也抱着被子挤了过来。

毛小辉腹诽着,两个人靠在一起,总比一个人担惊受怕好。

湿漉漉的脚印啪嗒一声印在了门内的地面上,声音太过细微,因此并未激醒刚刚陷入沉睡的两人。

脚印一路向内,一个又一个,步伐稀疏有致,不紧不慢的停在了书桌前。

韩一笑站定在书桌前,伸出了手指,放到了按钮上。

啪嗒一声,台灯应声而灭。

浓重的湿气犹如黑暗,在这间狭窄的小卧室里散开,阴寒之气直往骨头里钻,连蓬松温暖的棉被也被无孔不入的湿气浸湿,在瞬息之间就吸饱了水分,变得沉重起来。

垂在床尾的被角啪嗒啪嗒的滴着水,窗外黑沉沉的天将要崩塌下来似的,阴云密布,一声闪电伴着响雷惊醒了刚刚沉睡片刻的两人。

风追着雨,雨赶着风,只听得见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里呼啸的风声,而后是噼里啪啦的倾盆大雨,天上好像破了个大洞,大雨下得好似天地将倾覆。

厚重濡湿的棉被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毛小辉整个人都被恐怖吓傻了,闪电耀眼间,他恍然看到书桌前站了个人,看不清面容,可单看那身形,他就能判断是韩一笑,是韩一笑回来了!来索命了!

毛小辉尖叫一声,踢开淌水的被子,鞋子都不敢穿,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韩一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等内含龌龊心思又内心极度敏感脆弱的人,她想,是不是多吓吓,他就要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方振一微微张开眼睛,神思尚未清明,他愣了会儿神,只听啪嗒一声,熄灭的台灯又亮了起来。

方振一自我安慰着,刚刚是闪电造成的线路短路?停电?

又是啪嗒一声,台灯又熄灭了。

朦胧的视线再次恢复了黑暗,困倦万分的方振一这才惊觉,被子湿湿的,哪里不对?天花板漏水了?

又是啪嗒一声,台灯又亮了起来。

方振一惊慌的朝书桌看去,只见空荡荡的书桌和桌椅上空无一物。

啪嗒一声,台灯又熄灭了。

方振一心里咯噔一下,在台灯熄灭的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正歪头看向这边。

又是啪嗒一声,台灯再次亮起,空荡荡的书桌前仍是空无一物。

方振一内心惊恐到极点,只不停地喘气,心脏收紧,他压抑住自己的惶恐,猛地掀开被子冲下床,在台灯再次啪嗒熄灭之前,一把拔掉了插在墙上的线头。

方振一松了口气,安慰着自己,不过是雨天线路问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啪嗒一声,头顶的吊灯亮起。

僵硬在书桌前的方振一浑身一抖,差点腿软跪下来,冷汗逐渐浸湿汗衫,他惶恐难言,几度欲张开口喊出声音,却发现自己由于太过于害怕,以至于发不出了声音。

他自我暗示着,只不过线路有问题而已,不怕,不怕,不怕......

头顶的吊灯又啪嗒一声熄灭,在黑暗中,方振一不复平日的淡定斯文,整个身子都在无意识的发抖,一半是因为被吓的,一半是因为淋了雨,好像感冒了。

短暂的黑暗很快过去,头顶的吊灯又啪嗒一声亮起。

方振一拔腿就跑,飞快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到了客厅一看,大门未关,想来突然奔逃的毛小辉也逃得匆忙,他也顾不上其他的了,直接冲下了楼。

房间里的阴冷湿气在两人逃出房间的一瞬消散得无影无踪,棉被又重新恢复了干净柔软,韩一笑冷着脸,捡起两人留下来的钥匙和手机,把它们锁进了抽屉里。

不急,不急,他们还会回来的。

就算不回来,我也会去找他们的,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韩一笑轻声劝慰着自己,她勾唇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珠里闪着阴邪的冷光。

她一步步不慌不慢的走到了另一间卧室,看着抱着手机睡得正香,一脸安恬的方婷婷,内心泛起了浓稠到冒泡的恶心和厌恶。

这个女人,看似最无辜,实则最恶毒,亏得自己还把她当好朋友,若非发生这种事,谁又知道她看似单纯善良,甜美无害的一张脸皮下,是如何丑陋的恶劣。

一想到自己从此殒命,白白错失了美好的年华和光阴,只能化身蛰伏在黑暗中暗影,和父母家人阴阳殊途,徒留他们思念断肠,她就恨不得一把掐死眼前的人,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这么快就让她遭到反噬怎么够,得让她在欢乐幸福的枝头跌下来,摔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摔得跌断了骨头,得让她被千人万人辱骂践踏自尊和脸面,得让她万劫不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痛快!

想通了的韩一笑从卧房中退身出来,走到了阳台上,她推开了所有的窗户,任由着大雨被狂风卷进来,吹得客厅里咔嚓咔嚓的作响。

她坐在窗台上,抬头仰望着昏沉的天空,她晃着脚丫子,好让雨水洗干净黏在脚底板的泥沙,她低下头一看,素净的碎花连衣裙也被污渍沾染,她用力揉搓也洗不干净,只好作罢。

不经意的抬眼一望,隔着马路,对面这一层的窗户里正立着一个脸颊鼓鼓,还穿着开裆裤和尿不湿的娃娃,正趴在窗户上,好奇的朝这边望过来。

小小的生命鲜活又灵动,多多少少唤起了韩一笑一些生而为人的悸动,她朝小孩挥挥手,而后顺着雨滴落下的方向,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了几十米下的水泥地面上。

她得回家看看,不知道家人们怎么样了。

韩一笑光着脚,沿着脑海里残留的记忆,一步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城市还未醒来,许是因为闪电惊雷吓醒了许多人,公寓小区楼七零八落的亮起了灯,隔着稀薄的水汽远远看去,好似海市蜃楼,但是碍于天色和越来越大的暴雨,路上人迹稀少,她无人为伴,孤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不停,约莫半个小时后,韩一笑终于站在了家门口前。

家里并未像往常一样还亮着灯光,冷冷清清的,好似所有人都不在。

韩一笑心情低落,便蹲在门口,抱着膝盖发起了呆。

她不知道的是,她彻夜未归,电话又打不通,失踪的消息早在不久前就传到了老师同学的耳朵里,此时此刻,韩家人和学校正四处联系人寻找她的踪迹呢。

或许是母女间有心灵感应,韩妈妈总觉得今天的雨大得太不寻常了,她的心也慌得不行,慌得要炸开一样。

她和弟媳妇手牵着手,在韩一笑参加同学聚会的附近找了一大圈,也没发现些什么。

不知怎么,脚下一拐,她就来到了河边,她扶着扶拦踮起脚往外一望,手电筒的光照之处,滚滚奔流的黄色河流湍急之处,一团东西被河水冲到了靠近廊桥边的角落里。

韩妈妈定金一看,白惨惨的胳膊,还有碎花裙子,她当即惨叫一声,差点晕了过去。

韩妈妈抬起颤抖的手臂,指着廊桥边的死角让身边的弟媳帮着看一看,“小娟,你看那......那.....是什么?!好像是个人!好像是......”

韩妈妈哀嚎一声,突然甩了雨伞,朝廊桥边奔跑过去,她扶着桥边,待到手电筒的光打过去,看清下面的身体,不管是衣服还是身形都和自家闺女极其相似后,她半个身子都要探下去,只想把自家闺女先捞上来。

弟媳瞧她这寻死的阵势,慌忙也甩了雨伞,把她拖了回来,厉声规劝,“孩子还没找到,你别犯傻。”

韩妈妈想翻身去够廊桥下的尸体,“我没犯傻,那是我闺女呀,那是我闺女呀,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弟媳也顾不上什么雨点大不大,她一手死死拽着韩妈妈,一手掏出手机,赶紧三句两句在电话里说明了情况,叫他们都先过来这里看看,她得看着孩子她妈,不让她做傻事。

“你放开我,娟子,你放开我,我得去救我孩子!”韩妈妈心急如焚,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的捏着,绞痛异常。

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骨血相连,她有感觉,那就是,女儿在等着妈妈去救她!

昨个儿半夜,她突然心里难受得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虽然知道孩子已经长大了,又是难得的高中毕业聚会,老师也在,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她还是不放心,开始打了好几通电话还有人接,女儿说,同学们都在排队唱歌,给老师敬酒,过会儿就回来,可后面一打电话,直接就没人接了,她就觉得有

些不对劲了。

她赶紧联系了老师,老师找到在场的同学核实,说是大部分女生都三三俩俩的结伴回家了,韩一笑也回去了,许是手机没电了。

她又心急慌慌的等了二十多分钟,还等不回来人的韩妈妈赶紧叫醒了老公,联系了熟识的妯娌亲戚,就要出去找人。

这会儿确实找到了人,确是已经冰凉冷透的尸骨,还是被他爸和舅舅亲手捞上来的。

不亚于晴天霹雳,韩妈妈直接瘫坐当场,哭得断了肝肠。

再次清醒后,韩一笑又回到了她曾经死去的那张床上。

还是那栋老旧的居民楼,还是那间墙壁发黄的卧室,还是那样麻木僵硬的姿势。

浑浊的眼珠溢满了死色,睫毛卷翘,一动不动。

韩一笑眨巴眨巴眼睛,从麻木中缓解过来,她光着脚,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发现方婷婷不见了踪影,她的东西也不见了,想来她已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回家了。

韩一笑百无聊赖的坐在窗沿上看着阴沉的天色,而后像之前那样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地面上,踩着一地的泥泞,一步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沿途车水马龙,行色匆匆,他们看不见她,她却无意识的躲开了他们,侧开身体,避免冲撞。

她不禁自嘲,当鬼,还当得挺自觉,熟能生巧。

半个小时后,一身湿漉漉的,裙角还挂着泥沙的韩一笑再次站在了家门口。

曾经的欢乐之家不复热闹,亲朋好友都压抑着悲痛,沉默的坐在客厅里商讨着如何处理后事。

在医院上班的大舅舅一家人面色愤愤,坚持认为,“这件事不是失足落水那么简单,大半夜的,一笑不回家,去河边干嘛?!而且,她身上有外伤,一看就是被人欺辱了,尸检我绝对坚持做!她绝对是被人害死的!我们要帮她讨回公道!”

啪嗒一声,客厅所有的灯光在一瞬间熄灭,又迅速亮了起来。

客厅里的气氛在一瞬间由哀痛低沉变为诡异凝重,大家噤若寒蝉,突然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看着家人们惊愕的表情,韩一笑收回了放在开关键上的手,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早就哭肿了眼睛的韩妈妈,“我好像......听见一笑的脚步声了,是不是,她回来了?”

韩爸爸心中酸涩,却也不想欺骗自己,“胡说,你这是忧思过度......”

韩爸爸还没说完,就哽咽了,滚烫的泪水滑过一夜苍老的脸庞,看得兄弟姐妹们也泛起了泪光,悄悄的背过身去,抹着眼泪。

“我没胡说,我是她妈妈,我知道。”

韩妈妈不依不饶的抗拒着丈夫的话,眼角余光瞥到地板上反光的湿脚印,她呼吸一滞,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韩妈妈不管不顾的从一众亲戚堆里挤了出来,奔向了韩一笑的卧房,“儿呀,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韩妈妈扑到卧室里却什么也没看到,她无助的四下张望,乞求的哭喊着,“一笑呀,是你吗,要是你真的回来了,你让妈妈知道,妈妈想你,妈妈舍不得你受苦.......”

头顶的吊灯啪嗒一声亮起来了,书桌前需要人工扭动的八音盒也突然响起了熟悉的音乐声,书桌上的台灯也啪嗒一声被点亮。

这一切都昭示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死去的女儿真的.......魂归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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