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带走了温度和激情,世界重归于寂静,肉.体终将消亡,腐烂成泥,化为粉末,元素,又构成了新的生命,由此,万物归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们再也分不开。
因为,死亡将我们分开又连接到了一起。
***
一年后
凌晨两点,死寂般的黑暗里,秒针按部就班的摆动,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老旧的,狭窄的,斑驳墙体逐渐剥落的楼梯间里,感应灯从一楼到八楼,从下至上的啪啪亮起。
昏黄的灯光下,一道瘦瘦小小的影子闯入了一楼的楼梯间。
她光着脚,纤纤玉足上布满了点点泥泞和细微的伤口,似乎是从远处跋涉而归,身上还湿哒哒的滴着水。
不知从哪里来的,流不尽的水流从头顶沿着发丝蜿蜒而下,贴着腰线化为一小股水流,又沿着小腿一路向下,最后漫过脚踝,在楼梯间留下了一团团水渍,以及一个个清晰的湿漉漉的脚印。
还有一部分的水流,沿着肩膀,小臂,手指,顺流而下,啪嗒一声,在楼梯上留下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圆形痕迹。
墙壁陈旧得发黄的楼道里,响起了规律的脚步声,以及啪嗒啪嗒的滴水声。
指尖无意识的划过布满各种小广告的斑驳墙面,留下一道道水渍,湿漉漉的脚印一路向上,从一楼慢慢悠悠的蔓延上了八楼,停在了一扇门面前。
无需敲门,也无需转动钥匙开门,水迹淋漓的身体化作虚无,消失在了门前,又凝结出实体,出现在了门后。
月光正亮,透过擦得纤尘不染的玻璃窗在地上留下一块整齐光亮的区域,微尘悬浮在清晰的光线中,漫无目的的漂浮移动。
鬼影一脚踏入月光的区域,瘫坐在那里,仿佛瞬间被抽光了力气。
星星点点的月光彷如有意识一般逐渐隐没在鬼影青灰色的皮肤之下,一点点填充起这副非人的身躯。
少年就在距离月光区并不远的沙发上坐着。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条纹睡裤,个子很高,却似乎因营养不良而显得单薄消瘦,额角隐隐看得到青色的血管,眉毛的弧度很是优美,气质介于柔和和凌厉之间,随着主人的情绪而变化,眉色浓郁,杂毛很少,不用打理也像是被精心修理过一般。
高挺的鼻梁不似欧美人那般夸张,挺翘得刚刚合适,带着华人清贵高雅的气质。
唇色偏淡,可以说毫无血色,如同刚生了场大病般,整张脸的血色都被消耗殆尽。
下巴不尖不宽,下颌骨的角度和大小都刚刚合适,俊美得自然天成。
他微微偏过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回来了。”
一如既往的问候,声线好听得让人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在黑暗中,少年的眼底一片幽深,晶亮的眸子像两颗黑玛瑙,明明看上去也就才刚刚成年的样子,却给人一种岁月累积,持成稳重的感觉,他没有开灯,耳朵上还挂着白色的耳机线,似乎之前正在专心听歌。
鬼影轻轻的“嗯”了一声,等到身上的水汽被皎洁的月光蒸发殆尽,身体又充盈着力量,她站起了身,光着脚,走到了少年跟前。
指尖滑过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人中,色泽浅淡的柔软双唇,指腹在微突的喉结打着圈,撩拨着他的耐心。
轻轻的声音,像一阵风吹过耳畔,“你瘦了?”
哪怕只是简单地肌.肤.相.亲,少年却也耐不住了,一把抱起鬼影圈在怀中,下巴就抵在鬼影的肩头,“回来了就好。”
他讨好般磨蹭着她的颈窝,鼻腔里的热气一股股的往耳根处呼,他轻飘飘的问了句,“疼不疼?”
鬼影摇摇头,平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红肿的眼角却泄露了刻意隐藏的情绪,“不疼。”
每隔几天就得再受一遍临死前的痛苦和挣扎,能不疼吗?
少年似乎习惯了她的嘴硬,也不恼,一如既往的每回都要问上一遍,哪怕她始终不肯露出弱态。
他抱着她,用下巴磨蹭着她的肩膀,用亲昵的举动安抚着她荒芜如沼泽的内心。
他喜欢将她圈在怀中的感觉,比抵死缠绵更让他感觉舒服,连每晚同床共枕,都必须搂着她的腰或牵着她的手,否则必然会突然惊醒。
过了会儿,鬼影轻轻开口,“你疼吗?”
她知道,这个人的身体日渐一日的衰败了下去,并且他固执的拒绝吃药,拒绝就医,拒绝谈论起自己的病情。
鬼影习惯性的摸上了少年的鼻翼下,两行热乎乎的鼻血果然又蜿蜒而下。
她略带恼怒的埋怨着,“你又流鼻血了。”
许是习惯了莫名其妙的流鼻血了,少年不在意的“嗯”了一声,也没再过多言语。
月光静谧,黑暗中的两人都突然不再言语。
少年只用心的感受着怀中的重量,感受着她日渐一日强大的力量,用牙齿轻轻磨着她的耳垂,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快了,多则半年,少则一两个月......”我就来陪你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嘴角向下微微一弯,鬼影懂了他的未言明之意,她劝阻无效,又不忍心看着他受尽折磨的样子,只好用热吻回应着少年的动作。
客厅里的空气骤然升温,两人都未褪去衣物,只隔着轻薄的衣衫,用手指描摹着身体的轮廓......
凌晨六点半,闹钟响起的半秒前,少年就睁开了眼睛,他的生物钟已经习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唤醒他。
起床洗漱,做好两人份的早餐,少年又回到了房间里,看着还埋在被窝里睡得香甜的鬼影,他拉下被子,亲了亲她的嘴角,唤她起来,“起了,小懒猫。”
见她还不醒,他复低下头,同她耳鬓厮磨,含.着她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磨蹭,百般挑.弄着她的耐心,直到鬼影终于肯睁开眼睛。
“起来了,一笑。”
厚重的窗帘紧闭,并不是因为鬼影怕光的缘故,而是因为两人都怕窗外有人窥视到他们的隐秘。
只有在天黑以后,月光大亮的时候,少年才会拉开所有的窗帘,好让皎洁的月光照进来。
鬼影一旦吸收了足够的月光,整个人就会变得晶莹剔透,皮肤光滑得像玉石,触手可亲,完美细腻,泛着冰冷高贵的色泽,白皙得像牛乳,像上好的羊脂玉,纯白剔透不染尘埃,甚至,在黑暗里会像萤火虫一般散发着微光,宛若黑暗丛林中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细腻柔软的头发,还会在月光下飞速生长,直至在脚下堆成一团团的云烟,又在鬼影的控制下消散,变回原本的模样。
“今天就要考试了,紧张吗?”鬼影迅速吸干食物的热量,把冷掉的煎蛋和面包推到了少年面前。
一年一度的高考,大部分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能不紧张吗?
可对于他而言,已经不新鲜了。
少年放松了心情,豪不在意的,慢条斯理的吃着冷掉的早饭,“还好。”
两行鲜艳的鼻血又任性的淌了下来,啪嗒一声,一滴鲜血滴落在了形状完美的煎蛋上,少年视若无物,抬手用手背擦了擦,低下头大咬一口沾血的煎蛋,继续享用早饭。
“我在家等你,”鬼影给少年倒了杯牛奶,推到了他手边,“今天我来做吧,午饭想吃什么?”
她的语气淡然,仿佛没有看到少年吃下去的那块煎蛋上沾染了他的鼻血。
苍白失色的少年微微一笑,眉目如画,美好得像圣洁的六翼天使降临人间,眼底饱含着浓烈凝滞的情感,“你随便做吧,你做的,我都爱吃。”
鬼影点点头,身影倏忽消息不见,又突然在少年怀中凝结,她仰起头,封住了少年的嘴唇,嘴角一弯,调皮一笑,“赏你的,好好考试。”
“好。”少年放肆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他大大方方的回吻着,唇齿纠缠,香软细腻的小舌总是怎么吃也吃不够。
过了会儿,少年放开了怀中的人,他站起了身,折回卧房,点燃了三根檀香,插在了书桌前的香炉上。
烟雾袅袅,源源不绝的信仰之力卷集着青灰色的烟雾逐渐灌满了鬼影的身躯,让她焕然一新,恢复成了生前鲜活生动的模样,连白皙的脸颊上也染上了两抹红晕。
“等我回来。”
和同学约好提前去学校的少年在推开门的瞬间,转过身朝鬼影粲然一笑,眉间的病气鬼气戾气被这温暖的笑意化开,化成一片片的烟云消散在空气中,又被鬼影一手捕捉过来。
鬼影微微一笑,露出了两枚小小的酒窝,亲吻着掌心向他送去飞吻,“我等你回来。”
“好,我先走了。”
少年拿起文具袋,换好鞋子,转瞬就消失在了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