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她站起身来,望住了陆怀鸩:“你何以在此?”
陆怀鸩据实答道:“我在客栈当中嗅到了血腥味,是循着血腥味而来的。”
于琬琰又问道:“你是否看见了凶手的面目?”
陆怀鸩摇首道:“待我赶到之时,只瞧见了这具尸身,并未瞧见其他可疑之人。”
于琬琰怅然地道:“我之前特意提醒了你,岂料,我自己却是疏忽大意了,我该当让知雨与我待在一处,不离我分毫。”
陆怀鸩安慰道:“并非你的过错,你如何能未卜先知。”
知雨与于琬琰乃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名为主仆,实与姐妹无异,眼下知雨横尸在前,纵然是来自于陆怀鸩的安慰亦不管用,于琬琰抿了抿唇瓣,便低下了身去,一寸一寸地勘查着知雨尸身周围可有凶手遗留的痕迹。
陆怀鸩变了烛火出来,为于琬琰照明。
于琬琰感激地瞧了陆怀鸩一眼,方才专心勘查,然而,却无半点蛛丝马迹。
她低喃着道:“取心而食之,不会是谢晏宁,亦或是酆如归吧?”
谢晏宁时而暴虐,时而温和,不过陆怀鸩自从被谢晏宁收养后,从未见过谢晏宁食人心,故而忍不住为谢晏宁辩解道:“我不知真凶是否为酆如归,但一定不是谢晏宁。”
于琬琰并非蠢人,自是从陆怀鸩所言中发现了端倪,当即问道:“你与那谢晏宁是何关系?”
既然已被于琬琰觉察,陆怀鸩索性直截了当地道:“我名为陆怀鸩,谢晏宁乃是我的师尊。”
陆怀鸩并不出名,但于琬琰曾听父亲提起过,那魔尊谢晏宁有一闭门弟子,名字便是陆怀鸩。
她曾隐约听得谢晏宁唤与其同桌用膳的锦衣公子为“师尊”,想必那锦衣公子便是谢晏宁了。
魔尊谢晏宁,据闻面目狰狞,可怖至极,但那锦衣公子非但无半点狰狞,反而眉清目朗,实乃翩翩浊世佳公子。
谢晏宁人人得而诛之;至于谢晏宁这徒弟,恐怕亦不是善类吧?
她望住了陆怀鸩,登时觉得自己有眼无珠,自己竟会对“渡佛书院”的恶徒产生好感。
八百年前,围攻“渡佛书院”那一战,流光斋足足折损了一十二人,这一十二人皆是流光斋不可或缺的人才,其中俩人的流光剑法已臻化境,余下的十人亦会使流光剑法,一般而言,即便不能重创谢晏宁,至少不会全军覆没。
这一十二人之死使得流光斋在正道间地位骤降,沉寂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因此父亲才会另辟蹊径,建立了流光钱庄。
她收起思绪,转而暗暗地寻找着陆怀鸩身上的破绽。
可这陆怀鸩身上竟然半点破绽也无,着实可惜。
她正思忖是是否要动手,手指堪堪放于剑柄之上,手背突然一疼。
紧接着,有一人遮住了全数的月光,继而披着一身月光落于陆怀鸩身畔。
陆怀鸩恭声道:“师尊。”
谢晏宁原本已昏睡过去了,隐约间听得于琬琰房间开门的声响,料想于琬琰怕是亦循着血腥味而去了,心下不安,睡意全无,赶了过来。
他飞身至不远处,眼见于琬琰欲要拔剑,便知不安成真了,这于琬琰必定是要不利于陆怀鸩,遂拈起了一片草叶。
虽然于琬琰绝非陆怀鸩的对手,但若是有万一……
他不敢再想,明知陆怀鸩无恙,却仍是不由自主地问道:“怀鸩,你可还好?”
“我无事,多谢师尊关心。”陆怀鸩凝视着谢晏宁,视线情不自禁地钉在了谢晏宁抹了月光的唇瓣上。
好想再尝一尝……
他生怕自己在谢晏宁清醒之时冒犯了谢晏宁,以致于被谢晏宁斩杀,亦或是驱逐,即刻垂下了首去。
他其实亦感受到了于琬琰的杀意,正道之人要杀他这个邪魔歪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么?
他不喜杀人,谢晏宁既已出手震慑了于琬琰,只消于琬琰不再动手,他并不打算对付于琬琰。
识时务者为俊杰,仅陆怀鸩一人,自己尚有一丝成功的可能,但谢晏宁来了,即使全天下正道之人加在一处都不一定有惨胜的把握。
是以,于琬琰不得不好声好气地道:“多谢魔尊手下留情。”
“怀鸩并非恶人。”故事进行到此,陆怀鸩尚未黑化,原身亦未命令陆怀鸩去做什么丧尽天良之事,陆怀鸩自然并非恶人,反是一个为容貌所累,受尽了苦难的可怜人。
于琬琰明明对陆怀鸩怀有好感,之所以会对陆怀鸩下手,应当是因为陆怀鸩坦白了身份吧?这陆怀鸩实在是心无城府。
谢晏宁叹息一声,方才循着血腥气去察看尸身。
他只在各种影视作品以及小说、漫画中见过尸身,并没有亲眼见过,而且这尸身的死状分外血腥、凄惨。
他猛地偏过了首去,双足紧接着发软了。
脑中的还阳系统001突然出声警告道:宿主,为了确保您能有机会还阳,请您注意,不要让反派陆怀鸩、女主于琬琰发觉您的异常。
多谢。他正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身畔的陆怀鸩竟是附耳道:“师尊,您可是身体不适?”
自己的异常显然已经被陆怀鸩发觉了。
他侧首去瞧陆怀鸩,陆怀鸩双目中布满了关切以及他所读不懂的情绪。
“本尊怎会身体不适?”他按着谢晏宁常用的口吻反问陆怀鸩。
“是弟子多虑了,望师尊切勿怪罪。”陆怀鸩霎时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失望。
谢晏宁乃是他的师尊,且并非好相与之辈,素来暴戾,理智上,他明白自己不应该再妄想能与谢晏宁接吻,一旦被谢晏宁发现,他恐怕将死无全尸,但情感上,他却一点都不愿去想以后之事,能快活一时是一时。
须臾后,谢晏宁终于镇定下来了,他大着胆子继续察看尸身。
“于姑娘,死者便是你的侍女吧?”见于琬琰颔首,他又问道,“你是否认为本尊便是凶手?”
谢晏宁确实是于琬琰的怀疑对象之一,被谢晏宁这么一问,她一时间不知自己是否该承认。
她现下孤立无援,不管是陆怀鸩,或者是谢晏宁,若要杀她,与捏死一只蚂蚁无异,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谢晏宁一看于琬琰的神情便能推测出于琬琰的答案,不待于琬琰作声,道:“本尊并非凶手。”
于琬琰一方面觉得谢晏宁并无对自己撒谎的必要,另一方面却仍是无法放下对于谢晏宁的猜疑。
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与所处的环境再再提醒她,魔尊谢晏宁十恶不赦,不可取信。
原身作恶多端,于琬琰不相信自己才是正常的。
谢晏宁并不在意,而是对于琬琰道:“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于琬琰还拿不定主意,在心中问知雨:知雨,我该怎么办才好?
谢晏宁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是打算差人看着尸身,同时去查案,待案情水落石出,再做后事?亦或是先将是尸身收殓、下葬,再去查案?”
于琬琰有了决定:“我打算先将知雨收殓、下葬,再去查案,找出凶手。”
左右尸身附近并无凶手留下的痕迹,还是早些让知雨入土为安吧。
她从地上将尸身抱起,一步一步地往客栈走。
知雨已死透了,不会再流血了,但早已流出的鲜血却将她的衣衫与双手染得猩红。
谢晏宁扫了眼陆怀鸩:“你不去帮于姑娘么?”
陆怀鸩初见于琬琰,震惊于于琬琰的容貌与风骨,但而今他满心满眼俱是谢晏宁,答道:“师尊若要弟子去帮于姑娘,弟子立刻便去。”
谢晏宁淡淡地道:“由你自己定夺。”
陆怀鸩不假思索地道:“那弟子便不去了,于姑娘并非寻常女儿家,且那知雨与于姑娘应当不止主仆之谊。”
谢晏宁这才意识到自己适才此言是为了试探陆怀鸩,而陆怀鸩的回答甚合他意。
由此可见,陆怀鸩尚未对于琬琰动心,只要陆怀鸩不对于琬琰动心,陆怀鸩便不会变成毁天灭地的反派,于琬琰与男主也一定能顺利地在一起。
陆怀鸩不知自己的回答符不符合谢晏宁的心意,遂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晏宁。
忽而被谢晏宁的眼尾余光一斜,他立即跪下了身去,道:“是弟子冒犯师尊了,望师尊降罪。”
原身在时,惩罚起陆怀鸩来,毫无缘由,想来陆怀鸩已习惯了。
但谢晏宁瞧着如此顺从的陆怀鸩却是气恼至极,他甚至想对陆怀鸩进行一番尊严教育,不过这是不行的。
他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以左手一把提起陆怀鸩的前襟,又以右手摩挲着陆怀鸩的咽喉。
陆怀鸩清楚自己这个徒弟对于谢晏宁而言,并不紧要,若非他死乞白赖,而那日谢晏宁正巧善心大发,谢晏宁根本不会收他为徒。
即使谢晏宁出手杀了他,他都不会意外。
他阖了阖眼,被谢晏宁摩挲咽喉肌肤的感觉却是愈发鲜明了。
谢晏宁的力道不轻不重,竟是莫名地让他想起了与谢晏宁肌肤相贴的滋味……
明明现下的自己命悬一线,却为何并无恐惧?反而有悸动自与谢晏宁指腹相贴的肌肤处扩散开来?
谢晏宁五指一收,右掌与陆怀鸩的咽喉再无间隙,只需再用力些,便能将陆怀鸩掐死。
可陆怀鸩的喉结却如同尖刺一般再再昭显着存在感,不断蠕动着,好似在磨蹭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