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因为有意无意的关注和明里暗里的打探,宋厂长知道许娇娇丰台区的方便面工厂即将竣工,连方便面生产线都买好了放仓库里,只等到厂房一建成,就直接搬进去。
许娇娇正忙着招兵买马招收生产工人。
如此一来,不由宋厂长不担心呐。
他厂子现在就靠着给喜洋洋牌方便面做代工维持着,自己牌子的方便面已经压缩到十分之一的生产量了。
这个节骨眼,一旦许娇娇抽回代工业务,资金链断裂,厂子就没法运转了。
因为这样,最近两三趟去视察,一反以前不冷不热的态度,许娇娇受到了宋厂长热情周到的接待。
许娇娇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在服软在示弱,只是碍于脸面,一时开不了口,看他那样子,也忍不了几天就要开口了。
随着喜洋洋方便面广告的狂轰乱炸,全国各地疯狂营销,到处开花结果,销售量大大激增。
现在不止宋厂长一个方便面厂代工,当初许娇娇一气找了十来个代工厂才缓解供货紧张问题。
就算这样,宋厂长这个厂还是有些特殊,她看中了它的地理位置,交通方便不说,最妙的是在三环和二环的交界线。
北京这样的地可不好买,最起码比两年前她去上海浦东买地难多了。守着这块风水宝地,就算什么都不敢,坐等升值也是稳赚不赔的。
既然有这么好的天赐良机,许娇娇舍不得不要。
这天,许娇娇又一次去代工厂,宋厂长得知后,马上就出来迎接。
“许总,我刚才还嘀咕今天喜鹊怎么喳喳叫,原来是你这个大贵人登门了。好久不见,你风采依旧啊。”宋厂长笑呵呵恭维道。
许娇娇熟练的商业互吹,“宋厂长,你看着也不错啊。脸色红润,眼睛有神,一看就知道起色很好。”
宋厂长把许娇娇迎进办公室,吩咐秘书小姑娘冲咖啡,就扭头看着她道:“这都是托许总你的福啊。”
许娇娇微微勾起唇角,笑而不语。
这个老狐狸心不诚,自己求人还要她主动先开口。
晾晾他先。
见她不言不语,宋厂长笑容都僵在脸上,愣一看,就跟假笑似的。
办公室里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秘书小姑娘眼观鼻鼻观心,上了咖啡,立马就溜了,她人微言轻,站着了也帮不上小舅舅什么忙,就不在这里添乱了。
咖啡闻着挺香,许娇娇端起杯子慢悠悠的抿了一口,唇齿间感受到忽略不计的苦涩,随之而来是意犹未尽的醇香微甜滋味。
恩,不错,看地出来宋厂长花心思了。
放下杯子,许娇娇抬眸直视宋厂长,笑着道:“宋厂长,谢谢你的咖啡。我很忙,如果你没事可说,我就告辞了。”
说完,她手就往身边的包包伸去。
在快要碰到时,宋厂长说了的一句,“许总,麻烦抽出十分钟,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这就对了嘛。
背对着宋厂长的许娇娇嘴角微微勾起,等她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看不见一丝一毫笑意了。
宋厂长紧张的搓了搓手,看了眼许娇娇道:“许总,我想问问关于我们签订的合同,合同签的是一年时间,等到期了…….许总,是否还有意向跟我们厂继续合作?”
奇了怪了,明明是个姑娘家家的,他怎么无端端生出比当年面对丈母娘还要紧张的心情。
瘆得慌。
许娇娇垂下眼眸,浅浅笑了,言不由衷道:“意向啊,是有的。毕竟今年宋厂长这边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帮了我大忙。我这个人呢,做事一向恩怨分明,不会忘记的。”
对,我的人品良心大大的好,好到想一口蚕食了你的厂子。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不禁加深。
得到许娇娇准话,宋厂长放下忐忑不安的小心心,轻轻嘘了口气。
宋厂长又道:“许总,那明年的合作跟今年一样吗?”
现在她跟代工厂签订的合同,代工费给的都不低,他是怕许娇娇有了自己的工厂,趁机压低单价。
许娇娇摇摇头,“当然是一样的,宋厂长,我说话算话。”
笑话,她这是这么小气的人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吃了她的,最后当然是要吐出来的。
宋厂长和许娇娇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给对方一个笑脸,暗地里却各自打着小算盘,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许娇娇和简宁结婚的日期订在大年初二,提前半个月,许顺来就跟纺织厂请了假。
像这样的大喜事,没有领导会特意会为难,特别钟主任是知道许娇娇在云州经济欣欣向荣里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当初不是这个出身纺织厂的子弟的主意,纺织厂现在已经破产被拍卖了。
纺织厂是万人大厂,一旦全员下岗,那动荡可想而知,多少人会妻离子散,背井离乡。
钟主任现在想想,就后怕不已,也庆幸不已,当初还是他当机立断带着许顺来去找了厂长。
“老许,半个月假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多放一个星期假吧。”钟主任说道。
也就许顺来有这个待遇,其他人想请一个星期假都会被钟主任喷个狗血淋头,让人重新认识世界。
许顺来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享受不起这个特别照顾,忙摆手道:“主任,半个月假都是我多算了的,已经很照顾我了,不用再多请一星期了。说起来,我才不好意思呢,现在厂里这么忙,我还请假。”
年底了,俄罗斯那边天也冷啊,正式棉大衣好卖的时候,可想而知,纺织厂有多忙了。
“你是厂里返聘回来的老职工,跟他们那些在岗职工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顿了顿,钟主任反应过来,又道:“老许,我不是说返聘职工和在岗职工不同,我就是……”
共事都多少年了,许顺来知道他有口无心,“主任,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
许顺来晚上回了家,吃过晚饭,钟主任又找上了门。
许顺来忙请他进来,又让王菊香把空调温度调高。只要许伟杰不在家,老俩口就自己凑合,不是今天温度有点低,怕感冒了,他们都舍不得开空调。
“主任,是下午有什么事情没交代?”许顺来请钟主任坐下道:“那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这样的大冷天怎么就过来了?”
另一边,王菊香给钟主任倒了热茶,端了果盘,招呼他喝茶吃水果,才坐在许顺来边上。
钟主任喝了热气腾腾的茶,暖了暖肠胃,缓过劲来,笑盈盈道:“老许,我没事要交代你,我是代表我们袁厂长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下午,钟主任去向袁厂长汇报工作时,顺嘴提了一句许娇娇要结婚的事儿。
袁厂长知道后,从厂里财务室特批了笔八千元的结婚礼金给许娇娇聊表心意。
钱是不多,也是他能批出来最多的礼金了,礼轻情意重。
才有了钟主任此行。
钟主任从皮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
许顺来愕然的看看钱,忙道:“钟主任,这钱我不能收,我女儿也不会要的。”
非亲非故,他不想挖厂里的墙角。
“老许,让你收你就收下吧。如果我是厂长,我也会给这份礼金的。”钟主任劝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他又从皮包里拿出个红包,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这是我给的礼金,我只是个穷主任,没厂长财大气粗,老许,你不会嫌弃吧。”
“这怎么使得呢?我不能收!”
许顺来就是不要,钟主任又偏要给,俩人你推我让。
一直沉默的王菊香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道:“伟民他爸,就收下吧,这是厂长和主任的心意。”
送走钟主任没多久,许伟杰回来了,看着他爸他妈对着桌上的钱和红包长吁短叹,满脸疑惑打量着他们俩,说道:“你们俩又是怎么了啊?为钱吵架了?”
“别吵,还差多少钱,我补上,行不行啊?”他满不在乎道,他小许总是个有钱人。
许顺来不看钱了,扭头扫了眼屋里。
咦,家里那个鸡毛掸子哪里去了?前两天好像还看到放哪里了。
当然是许伟杰藏起来了,不藏,难道留着被打啊。
家里的鸡毛掸子王菊香买一个就失踪一个,跟闹贼了似的,就是家贼难防。
许伟杰好声好气劝道:“爸,有话好好说,棍棒教育使不得啊!”
“放屁!你跟你哥,我就是这么教育大的。”
说是这么说,但许顺来也不找鸡毛掸子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准是这个小兔崽子藏起来了。
许伟杰时刻关注着他老子,看着他进里屋了,才到王菊香身边,低声问她,他爸这是怎么了?
王菊香把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小儿子说了。
“如果是我结婚,谁给我送礼金我都收下,我爸为什么就不高兴呢?”
“你不知道,纺织厂现在的情况是改善了很多,但缺钱的地方也多,说要搞什么新型布料还是什么,他觉得收这钱亏心……”
谁也没有她这个朝夕相伴三十几年的妻子理解他的心。
许伟杰瞟了眼里屋的门,撇撇嘴,“他就是觉得我姐就该大公无私,无条件为纺织厂出谋划策呗,啧啧,这老头……”
风扇厂孟厂长从袁厂长那知道许娇娇结婚的事,也让人给许伟杰送来两千元礼金,让他带到北京去。
许伟杰花了两天时间跟李国华交接工作,准备去买火车票和飞机票去北京时,张燕兰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辉辉游戏厅越到年底,生意就越好,每天一开门就是一堆中小学生涌进来。
这会儿,他们早放寒假了,没事情干,就见天来游戏厅报到打游戏,很多学生们不是父母来喊,连饭都忘了回家吃。
还有一部分学生手里有钱零花钱,就去买点零食凑合,或者去旁边吃点面条年糕之类的小吃。
如今的家长们尚且不知道孩子们沉迷游戏的危害,他们放假了想玩游戏,轻松一下,大部分也就纵容了。
许伟民一早就跟张燕兰说好年底停业,全家去北京参加妹妹的婚礼,那时,张燕兰数着钱,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过后,她算了算,停业一天损失大五六百元呢,心里就万分的舍不得。
后来,许伟民问她游戏厅什么关,她只说快了,快了。
实际上却一拖再拖,直到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张燕兰知道许伟民爱面子,又是唯一的妹妹,怎么也不会允许她这个当嫂子的不去。
去,她肯定是要去,可游戏厅她也舍不得停业,那就要找人看着啊。
一般人,张燕兰是信不过的。于是,她叫了娘家爸妈过来看着,说好了看一天给两人给五十元,十天那就是五百元。
张燕兰爸妈当然乐意了,就是看看店铺,收收钱,换换币,又不用干重活,就有那么多钱拿,谁也不乐意。
他们心里明白这是小女儿想补贴他们。
张燕兰不放心爸妈俩个老人,还特地陪着守了两天,见他们已经上手了,才回家收拾一家三口去北京的行李。
临出发前三天,在来游戏厅的路上,张燕兰他爸不小心摔跤了,还是路过的行人七手八脚把他送到了附近的云州医院。
经过医生的检查,他的左腿摔断了。
接到她妈从医院打过来的电话,张燕兰急急忙忙赶过去时,就看到她爸左小腿上打着了厚厚的石膏。
医生跟她说她爸年纪大了,骨质比较疏松,骨头也脆,动手术失败率高,老人痛苦不堪,所以采取了保守治疗。
但这样一来,姑且得休养个三四个月,如果后续恢复不好,时间还得延长。
张燕兰付了医药费,又找了辆车把她爸妈送回家,帮着她妈安段好她爸,她才忧心忡忡的回家了。
她爸这一病,她妈势必要待在家里随时伺候着,那她的游戏厅难道真的要关?
折腾来折腾去就得到这个结果,她不甘心。
晚上,躺床上,她犹豫再三,推了推许伟民说道:“伟民,我爸这不是摔了吗,我想留下来照顾他,你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坐起身的许伟民打断了,他眼睛紧紧的注视着她,“这事说什么都不行,我绝不会答应的!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
“我妹妹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你这个当嫂子的如果不去,那以后也别去了。”
话音刚落,许伟民自顾自侧身背对着张燕兰躺下,无论她是戳他背,还是柔声道歉,都没搭理她。
别以为他真不知道她心里打的小主意,照顾岳父是假,舍不得关游戏厅是真。
都不想想,当初是谁给她想出这门日进斗金的生意,喝水还不忘挖进人呢。
夫妻俩冷战了两天,许伟杰打电话过来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去北京,再不出发就赶不上了。
张燕兰找不到人看店,几乎是含泪关的游戏厅,心疼的一抽一抽的。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她拖家带口跟着公婆和小叔子坐上飞北京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