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总是会存在这样的事情,你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你好的某人突然翻脸,就像你永远无法想到有一天枕边人会突然对你举起屠刀,仿佛突然而生的冲动,恶意也是如此突然,让每一个承受恶意的人都会为其猝不及防而瞪大双眼。
受害者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加害者在加害自己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她们只能用自己无辜而茫然的眼神回应那最后的血腥——为什么呢?
陆冉冉把日记翻到前面,又看了一遍,这一遍仔细多了,她没有看到白玉瑜在叫这个名字之前的经历,好像那些已经被时间抹去,再也无从寻觅。
再看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她能够找到的只有白玉瑜的照片,如同新闻上那难得的照片一样,白玉瑜在房间中的照片也很难得,是因为家中没有照相机,还是那个时候手机不能拍照,或者,洗相片不方便呢?
反正是不可能到外面照相的。
而以前的照片,这个房间之中没有任何白玉瑜以前生活过的痕迹,好像她的时间是从十六岁开始,从步入这个房间之中开始,属于过往的那些,哪怕是一件衣服,一个可以充当纪念品小物件都没有。
不,也许有旧的物件之类的,但,这些属于过往的东西可能会被白玉瑜深深藏起,那是属于自卑的遗留。
陆冉冉环视着房间,试图以白玉瑜的视角来审视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如果自己是一个出身贫穷,没有亲人的女孩儿,被收养,领到这样的大房间之中,看到很多只能在橱窗里看到的东西,听到它们是属于自己的之后,会怎么做呢?
为身上廉价的洗得发白的裙子自卑吗?为脚上其实已经很不合适的鞋子懊悔吗?还是为了破洞的袜子,而不敢脱鞋踩在这样的地毯上呢?
如同黑历史一定要被遗忘,恨不得洗白所有人的记忆,让他们都不要记起自己的曾经,白玉瑜作为一个爱美的又暗恋季俏的女孩儿,她会怎么做呢?刷新自己在季俏眼中的形象,让他忘记那个丑陋贫穷毫无气质的自己,接受他给的所有建议,尽可能讨他喜欢,获得在这个大别墅中以主人身份生活的权力?
十六岁的白玉瑜,一定没有见过花花世界的魅力,纯真,无辜,洁白……她就像是注定要被献祭的羔羊,从野草地中带到了这里,她能够想到的肯定不是肆无忌惮展现自己的无知和无礼,而是尽可能地向更优秀的形象靠拢,洗净自己的乡土气,那么,那些代表了贫穷落后的衣裳鞋子,不太可能被保留下来,她愿意,季俏都不会愿意,而她又是那么在乎季俏的意见。
剩下的,饰品,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能有怎样的饰品呢?黄金,白银,铂金,水晶,无论哪一样都不太匹配她所能拥有的钱财,那么,简简单单的皮筋,还是串起了某块儿漂亮小石头的编织绳链?亦或者是某个看起来不那么廉价的头花,又或者是某种风靡一时的漂亮发卡?
看完了日记,白玉瑜的形象已经比较清晰,一个因为季俏而改变了人生命运的少女,她贫穷,美丽,却因为贫穷而无法发挥出自身美丽的最大价值,所生活的地方应该还比较闭塞,让她不知道如何将美丽变现,甚至意识不到自身是美的。
如此她才能够进一步符合季俏的需求,纯真,无辜,洁白。
陆冉冉微微摇头,这样的话,如果是自己,恐怕不用季俏说,就会悄悄销毁所有曾经的物品,像是她曾经把别人嘲笑土气的鞋子塞到柜子最里面,只当从来没有拥有过,时间久了,也就真的遗忘了。
这还是她不舍得丢弃的缘故,否则……等等,不舍得!
陆冉冉一拍脑门,这个很有可能啊!只要一时的不舍得,藏在哪里,藏得久了,也就不会想要再找出来,可能自己都忘掉了,这样的话……
这个屋子里,哪里才最容易藏东西?
不能被人发现,永远不能被季俏发现,自己也不想看见,代表着过去的东西……陆冉冉的目光很快扫过了几个地方,其中一个就是床底。
这张公主床并不是箱体床,近乎拖地的床上用品掩饰了这一点,差点儿就被漏掉了,还是走到床边儿的时候,脚尖并没有触及硬物阻拦,这才让陆冉冉想到,这张床还是有床下空间的。
掀起自然垂下的被子单子,陆冉冉看向了床下,很费劲儿,也就是她还算瘦,否则就是外侧的那个过分压低的雕花围栏都能让她一无所获。
手臂努力伸长,往里面摸索,摸索的过程中,陆冉冉还怕摸到蟑螂之类的虫子,或者是白玉瑜留下来的鞋子之类的,再不然生活垃圾,虽然看房间表现挺干净的,但谁知道白玉瑜是不是那种会把从脏衣服藏在床底下的人。
好在,她不希望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手指触及到了什么,有些冰冷,像是一个盒子。
“你在做什么?”
季俏的声音响起,陆冉冉抬头的时候扭了一下手腕,“哎呦”一声,忙把胳膊抽出来,蹭在床围处的头发有些凌乱,毛躁躁的几根发丝耷拉在眼前,很是狼狈的感觉。
抬头就看到走过来的季俏,他不知何时结束了雕刻,正往床这边儿走来。
“我把东西弄掉了。”
耷拉着要掉不掉的抽屉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散落地面的东西,陆冉冉收拾了一部分,后来发现了日记又看日记,没有进一步收拾,还在地上随意散落着,一眼就能推测之前发生了什么。
划水一样的手快速地抓住了裙边儿的一样物品,陆冉冉扬起来给季俏看,看到那白色的本子封皮,笑脸都差点儿僵住了。
她竟是忘了日记本,虽然上面也没什么自己需要的东西,但,这个日记本的存在,会不会让季俏想到这个房间,他可能收拾得还不够仔细呢?
那样,床下的那个东西,会不会——
“这是什么?”
季俏盯着日记本,他没有见过这个本子,眸光之中有一抹沉思,他确信自己收拾过这个屋子,却从没见过这个本子,那,上面写了什么?
他状似无意地伸手要拿,陆冉冉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不给你看,这可是女孩子的秘密,你不能看。”
“你看了?”
季俏收回手,插在裤兜里,看着陆冉冉的样子像是在质问“又不是你的秘密,你不是也看了?”
“女孩子的秘密嘛!我也是女孩子,当然也可以看了!”
换一种情况,陆冉冉绝对不会看别人的日记,但,谁让白玉瑜已经死了呢?她看对方的日记也是为了找线索。
嘿,这好像侦探啊!
突然来了当侦探的兴趣,陆冉冉观察着季俏的表情,试图解读微表情一样认真,“你猜,这上面写了什么?上面可是说了你的事情哦,你猜猜,是什么?”
“你想要了解我,可以不必通过你的前任(日记)来了解,想知道我的什么事,你直接问,我可以告诉你。”
季俏的态度透着一种放任,好似在看那绕着自己的猫咪伸出爪爪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他搭手过去,会得到怎样的结果呢?被拍一下,还是直接搭在自己的掌心?
“前任?”这个用词让陆冉冉琢磨了一下,挺微妙的,通常都是上一任的男/女朋友才会被叫做前任,可,放在她的身上,上一任的养女,似乎也可叫做前任。
似有似无的暧昧挑动着敏感的神经,陆冉冉察觉到了那种模糊的界限,似反复横跳的刺激,让她不觉有几分心动,“我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吗?”
迄今为止,她所知道的季俏是“系统资料片+新闻报道+这两日所见+日记描述+推测”的综合体,跟真正的季俏到底相差多少,或者说,跟季俏对自己的认知差多少,还是未知数。
那么,采访一下,作为反派的季俏,对自己的人生是如何看待的呢?
季俏微微颔首,像是在同意,又像是在等着陆冉冉发问,自己再看心情回答。
陆冉冉把日记本放在床上,好似无意一样拂下掀起的被子,让它自然垂落,遮住床底缝隙,其他的全然不管,拍拍手,上前拽着季俏往外走,“我们去外面说,别打搅了白玉瑜。”
这种说法,在知道白玉瑜已死的情况下,难免让人感到些微的寒意,莫不是这属于白玉瑜的房间之中还藏着她的鬼魂不成?
季俏神色不变,任由陆冉冉挽着他走出,慵懒的步调自带一份优雅从容,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多往那个日记本上看一眼,好似浑不在意一样。
这大大方方的态度,还真是心里没鬼啊!
陆冉冉转念一想,也对,要是反派怕鬼,他哪里还敢杀人?所以,要成为反派的条件一定有一条是强大过人的心理素质。
季俏眼角余光看出陆冉冉在观察自己,心底好笑,“你倒是对单方面认识的白玉瑜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