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冉冉的印象之中,乡村应该是青山碧水空气好的那种,不说随处都能开一个农家小院儿,可弄个采摘园什么的总是绰绰有余。
可经过漫长的铁路转公路,公路转土路,土路转小路之后,陆冉冉觉得自己已经被颠散架了,最后那段路,竟然是做摩托车过来的,铺面的尘沙让人都睁不开眼,这是到了沙漠边缘了吧。
事实自然不是,等到车子到了地方,走到村口,就能发现后面还是有良田的,并且还有一个绿色的小山头,勉强算是背靠大山的村子。
“还好吧?”
任谦看着陆冉冉蔫蔫的样子,有些不忍心,陆冉冉能够跟他回老家,他其实是有些高兴的,可见她这样,总怕她又后悔了。
这个女友不如前女友感觉更真实,任谦对陆冉冉更多了几分患得患失,凭空掉下来一个女友,谁能信啊?
而且陆冉冉连个身份证都拿不出来,像极了离家出走还没脑子不知道带证件和钱的样子。
但——
“没事儿,就是,还要走啊!”
陆冉冉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好累啊!
任谦看着她,有几分无奈,咬咬牙:“我背你吧。”
公主抱是不可能的,任谦的小身板儿显然算不得强壮,但背一背,应该还是能够的吧。
没什么把握的任谦给陆冉冉亮出后背,陆冉冉半点儿犹豫都没有,直接把自己摊上去,连行李箱都不管了,由着任谦一手拽着两个行李箱往村子里走。
村子的路还是土路,因为走的人多,倒也相对平坦,行李箱磕磕绊绊,还是跟着往前走了。
路上有经过的村人,看到这一男一女,好奇多看两眼,有认得任谦的,还会招呼他一声“回来了啊”。
任谦的反应比较冷淡,不似他以前的样子,只给了个“回来了”就没别的话了。
再后来,陆冉冉才知道,当年任谦父亲和母亲闹离婚,村里人都是站在他父亲那头的,不为别的,他的父亲是本村人,还是更有出息的那种,能够到大城市当厨师,这是多大的本事啊!
而任谦的母亲是个外地人不说,好像娘家都没有的,又不是个好脾气的性格,自然不太受人待见。
再加上那个年代,对男人总是过分宽容,相对的,对女人就苛刻多了,男人要离婚,哪怕他出轨找小三儿,可错的肯定是原配,不是原配不够贤良,就是原配有什么问题惹男人烦了,一度还有人说任谦可能都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因为闹离婚不成,任父把气撒在孩子身上,打孩子都是往死里打,任谦额头上至今都有一道疤痕,是被任父用刀子砍的,若不是那时候任母拦了一下,恐怕任谦真的是要被任父给杀死了。
宁可杀了儿子都要离婚,这种态度,真的是让人寒心。
这等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任谦,要说他的心理健康得一如表相,陆冉冉也是不太信的。
陆冉冉意外地轻,任谦背得很轻松,还有闲心发出疑问:“平常看你没少吃,怎么就没长肉呢?”
那还用问,肯定是系统给她人形的时候偷工减料了呗!
陆冉冉毫不在意地甩锅系统,表面上“哼”了一声,表示对这话的不满,心里头对系统还是很想点赞的,九十斤不能更多,真的很好了,吃多少都不长胖,真的很好了。
系统:呵呵。
任家住的地方是个老房子,在村里不少人都住上鲜亮的贴瓷片的小楼的时候,他们家还是那种红砖暴露在外的房子,两间房,一间是父母的,一间是任谦的,所谓的厨房客厅就在两间房中间,来个人只能屋里坐,当真是逼仄。
一路到了门口,任谦才把陆冉冉放下,松开行李箱去推门,门没有拴,虚掩着,外头也没上锁,应手而开,任谦先走了进去,喊了一声“妈”,没人应声,他便要往里走。
“什么味儿啊,这么臭?”
往里面探了探头,陆冉冉又飞快地缩头,用手掩住了鼻子,小声嘀咕,这种味道让她回忆起冰箱坏了之后再打开的味道。
任谦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脸色很难看,陆冉冉看他的脸色,不敢说话,被他拉着手往外走的时候,也没问怎么回事儿,直到来到派出所,才知道这是要报案来的。
“我妈死了。”
后来有人跟着任谦去查看,一番检查之后说是自杀,理由是没有其他人的痕迹,死亡的方式还很简单,就是农村妇女常见的吃老鼠药,这种村里头,哪家不曾备着点儿老鼠药,都不需要另外买。
“节哀顺变。”
村长跟着跑了跑这个事儿,他跟任谦谈不上熟悉,这样说了一句,叹一声也没说别的。
早在当年闹离婚的事情后,村里头就少人跟任家来往,再加上任家住的位置本来就是村尾,最近的人家离他们家也有五十来步路,这样的距离,也算不得什么近邻了,院门一关,里面发生点儿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有人喊叫,声音不大,都是听不到的。
“那个、你要是难过就哭吧,我不笑话你。”
陆冉冉预备了纸巾,递过去。
任谦坐在门槛上,垂着头,陆冉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应该会很难过。
高高兴兴回老家看母亲,结果母亲却早一步自杀了,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陆冉冉知道,任谦这次回来,还专门买了一个新手机,准备给他母亲的,免得有什么事儿,还要跑到村委会借用人家的办公电话。
结果……
同情心上来的陆冉冉再次忘了任谦是个反派,看了看地上的门槛,犹豫了好久才坐下来,心里还想着我的裙子肯定要脏了,脏在屁股上,好尴尬啊!
身侧的动静,还有那贴着手臂的温度,任谦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身体好像才有些缓过来,眼角余光看到陆冉冉下意识缩手缩脚的样子,想到了这里的昼夜温差大,伸手把人揽到了怀里,嗅着她发上那股属于草木的清香,心跳再次平缓下来,在血液之中鼓噪的那种气,瞬间烟消。
房间里,被陆冉冉闻到的臭味儿并不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而是饭菜腐烂的味道,一桌子的饭菜好像在迎接来客,又或者是死前想要让自己吃点儿好的,其中发臭的就是那条大鱼。
人死了两天,几乎就是在任谦决定回来的前一天,如果任谦先打一个电话说要回来,或者早一天回来,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
无论是怎样的悲伤绝望,但看到自己的儿子,总不至于还下这样的决定。
陆冉冉听村里人说过,任母精神上其实已经有了些问题,任父闹离婚没成功,却把任母给逼得疯魔了,本来就不是个性格温和好相处的,那以后更是让人感觉冷硬到刺人,愈发不好说话了。
总有人说她跟要杀人似的,看人的目光都恶狠狠的,透着股阴冷。
不只是大人不爱跟任母来往,小孩子,都是避着任家的房子走的。
这样的环境之下,不就相当于被孤立了吗?等到任谦为着自己的理想离家,剩下任母一个人,身边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是太可怜了。
她走到这一步,让人有些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
陆冉冉同情任谦的遭遇,却也稍稍放松了一下心情,所以,没有什么弑母,她一直都跟任谦在一起,最肯定不过了。
所以,系统没有展示出来的,就跟反派无关吗?
那她之前不是白担心了,系统也不说一声,说一声,她就不用到这里来受罪了。
村里头的蚊子,可真毒啊!
状若无事地拂去那个才吸了自己血的蚊子,完整的蚊子掉落到地上,它不是被拍死的,而是在吸血之后就死了。
——毒死的。
屋子被清理过了,任谦清理的,陆冉冉忙前忙后就是跟着而已,不时摘个野花野果什么的,野花拿回去放在屋里,当做鲜花清新室内空气,野果不管能吃不能吃,摘了放在桌上,好像等着入画一样。
等到任谦忙得一身大汗把所有都收拾好,看着桌上的鲜花和野果,阴郁的心中好似照到了一缕阳光,轻松了一些。
中午阳光正好的时候,陆冉冉喜欢睡觉,她以前是没午睡的习惯的,现在却不行,太阳越好,晒得人暖融融的,就越想睡,眼皮就像是被千斤坠坠着,怎么都不想睁开。
看她困成那样还在坚持,甚至试图仰头来抬起眼皮,任谦看着好笑:“去我屋睡吧,都收拾好了。”
“哦,你也睡。”
陆冉冉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任谦脱离自己的视线。
“好,你先去躺着,我洗洗手。”
一听任谦没洗手,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陆冉冉迅速松了手,翻出湿巾来擦手,又是纸巾又是湿巾,可都是这时候的新鲜东西,价格一点儿也不亲民,她用起来却毫不吝啬。
任谦看到,总要在心里想一想这一包多少钱。
陆冉冉先进了屋,才沾床就睡着了,任谦拿着陆冉冉用过的湿巾擦了擦手,走出门扔了也没马上回去,而是反手锁了门,往村里头一户人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