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的时间,珍卿又跑出去,买了炭精粉和一点画册回来。
她就一直在房间里,试验水彩擦笔画法。
晚上胖妈给珍卿洗澡,珍卿就跟胖妈打听,去晋州奔丧的人,大约多久才回来。
胖妈就跟她说,大少爷的个吴家,是晋州的大户人家,族人亲故也多得数不清。
他家里房子有几百间,地有几千亩,当年吴太爷做生意,也做得大得很。
这一回给吴太爷办丧事,听说晋州半个省的达官贵人,都要去吴家吊丧,场面快赶上总统的葬礼嘞。
据胖妈的意思,这吴家是后妈的第一个夫家。
这一回死的吴太爷,当年对后妈特别好,这吴太爷的独生儿子——后妈的第一任丈夫,早年就病死了。
此番吴太爷身故,作为亲孙子的大少爷,恐怕祖父后事凄凉,就跟他母亲商议,不但该去的主人要去,还要多带一些佣人,去帮办吴太爷的丧事。
珍卿位后妈想了想,觉得大儿子考虑得有理,把谢公馆的佣人也带过去不少。
珍卿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大的谢公馆里,前后没见有几个用人,原来多半都带到晋州去了。
听胖妈说了这些事,珍卿就有感觉,些去晋州奔丧的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珍卿听长辈们说过掌故,知道这时候的大户人家,办丧事是非常讲究的——尤其是给老人办丧事(俗称老丧)。
办老人丧事的时候,棺材要在家里,停放七七四十九日,每七天都要有僧道来做法事,而亲戚们也要来依制吊孝。
这时候交通又不发达,办一桩老人丧事,远方的亲戚都住在丧家,由丧家主人管吃管住,直到丧事办完为止。
依常理推测,吴太爷的丧事,办起来会很麻烦。
但按照另一种常理,后妈家的生意这么大,他们也不该为了丧事,一直在晋州延宕啊。
他们何时能够归来,还真是不大好说啊。
正帮珍卿洗澡的胖妈,关注点由吴家的丧事,转移到珍卿的身材上。
胖妈很纳闷地问:“五小姐,你都十七了,你看你这一副身子,骷髅架子上搭了一张油皮,放到锅里炖排骨,都炖不出油花来。”
这个比喻,让珍卿颇感无语:敢情你还想吃人是咋滴?!
但她面上很和气地解释道:“我不是害了一场大病嘛,补补就好了嘛。再说,我哪儿十七啦,十六岁生日还没过嘞。”
胖妈“嘁”了一声,翻着白眼很笃定地说:
“你在你妈肚子里,不算一年?!翻个年就再加一岁。你就是腊月三十生的,到第二年正月初一,也是两岁——说你十七岁,一点儿错没有……”
珍卿来不及反驳,就忽然惨叫一声,她很恼火地质问胖妈:“你拧我干什么?!”
这胖妈一点不在意她生气,还嬉皮笑脸地跟珍卿说:“把你皮儿拧松了,就能快点长肉。长点肉才好看。”
这胖妈说着话,她还不停地拧珍卿的肉。
把珍卿拧得吱哇乱叫,她连忙从浴缸里爬出来,挡开了胖妈肥胖的魔爪,还拿脚踢她的肚子,威胁道:
“你再敢掐我,我就给你踹个大马趴,我跟我三哥说,你一个老妈子,竟然敢虐待我这个小姐。”
这个胖妈唉声叹气,连忙摆手认怂,说:
“五小姐,你别跟三少爷乱说,我不掐你还不行吗?我还不是为你好!真是不识好人心……”
珍卿心里一万句mmp,我信你个狗扯羊腿哟。
容嬷嬷把紫薇拧得吱哇乱叫,敢情也是为让她多长点肉?
她按着紫薇给她扎针,莫非是为了给她通经活络?
珍卿觉得,这胖妈跟老家的罗妈,有么一点儿相像——挺有想法,挺有个性,挺烦人的!
但是幸好她比罗妈强,这说不拧她就不拧她了。
这会儿,胖妈又给她洗头发,一边问珍卿在老家的事,反正就东打听西打听,好像对她在老家的生活,蛮感兴趣的。
珍卿算是明白了,这胖妈看起来憨傻,其实是个憨面奸,是个有心眼儿的人。
珍卿含含糊糊地应付她。
到了第二天,珍卿的补习先生,如约来到谢公馆。
然后,她就开始了一对一的家教补习生涯。
补习功课的场所,就在珍卿的房间。
这位补习老师性别为男,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他是海宁大学外国语系的高材生,据说他会三种外语呢。
柯先生名叫柯竞择,长得圆头圆脸,戴一副大大的玳瑁框眼镜。
他人看起来温温吞吞,但眼晴里却很有精神。
柯先生作完自我介绍,没有立刻开始教德语,而是先讲学习普通话之必要:
“中国早就推行官话,但通行的有南方官话、北方官话,还有京城官话。
“会南方官话的,不一定听懂北方官话,会北方官话的,未必听懂南方官话。天南地北的人凑一处,总有鸡同鸭讲的尴尬,沟通实在太难啦。
“前清末年,学者祝温曾向末帝建议,把京城官话,改造成各省通行之普通国语……但是国家动乱,条件有限,推行的效果总不如意。”
“还是海宁的中华公学首倡,无论师生,在校内一律使用普通话。
“中华公学的教育家孙补之先生说,要救中华,先要联合中华广大的人心,欲联合人心,必要先能交心,若要交心,则非得统一中华的语言……”
柯先生讲话很有韵律,而且详略得当,是用真情实感在讲,珍珍卿就听得入神。
讲到末尾,柯先生用带着期望的声音说:“学好普通发(fà),走遍天下都不怕……”
珍卿听他说话,有很重的南方口音,斗胆问了他一下:“柯先生,您是哪里人士?”
这柯先生就有点腼腆地说:“我是楚州人……”
珍卿恍然地点头,就是个n、r、l分不清,平翘舌不会分,据说f、h也说不清——的个省。
珍卿默默地想,跟他学说“普通发”,确定不会把她带沟里吗?
幸好,柯先生跟珍卿说,学习普通话,就在平时说话中学,不用刻意地教。
他对珍卿的教学重点,还是放在学习德语和和补习其他科目。
这会儿柯先生跟珍卿说,杜爸拿着她在启明的成绩单,找了他德国教会的朋友,把她推荐到德国教会学校念书。
凭她在启明学校的成绩,就可以直接上学校的预科,不用考试。
珍卿请教柯先生:“什么是预科?”
柯先生就给她解释:
所谓预科,就是为正科做准备的学习阶段。
民国虽有规定的学制,但各地的教学质量不同,同一学习阶段的毕业生,学业水平可能相差很远。
而且在基础教育阶段,有人念中国人办的学校,有人念洋人办的学校,还有人接受的,是家庭教育或者私塾教育。
一所高等学校招收学生,难免收到水平参差不齐的学生。
如果都一股脑进入正科,结果就是先生不好教、学生不好学。
让水平低的学生,先进预科班学习,把比较弱的学科补习起来,然后通过预科班的考试。
以后再上正科,就可以跟上学习进度了。
现在,还有很多人考上大学预科,在预科班学习语言和其他学科,一上完预科,就直接跑到国外留学的。
珍卿听得直点头,预科在作用上,有一丢丢像后世的衔接班。
大致讲了啥是预科,柯先生就给珍卿,弄了不同学科的小试卷做。
做完以后,柯先生给她的试卷判分。判完分还跟她聊天,更进一步了解她各个学科的程度。
了解情况之后,柯先生跟珍卿说:
“我看你其余学科尚好,但数学、地理、化学,学的程度不够,除了主要补习德语,这三个学科,后面也要补一补。”
一上午做了这些事,就到了午饭时间了。
中午的餐桌上,只有珍卿一个人吃饭——她位四姐姐,还是窝在三楼没下来,午饭还是端上去吃。
吃饭的时候,秦管家跟珍卿说,她的用人黎大田,已经从医院接回来,身体还有点虚,就安排在后面的平房里面养着。
珍卿跟秦管家纠正:“大田叔,是我们家的管家。”不能拿他当一般用人待。
秦管家就笑笑,跟珍卿说:“五小姐别怪,是我弄错了。”
珍卿吃完饭后,溜达着去后面平房里,看看大田叔。
他恢复得还行,但还需要把肠胃养一养,再回睢县老家。
大田叔特别不好意思,这一回丢了这么大人,给大家都添了不少麻烦,他自觉没脸见人。
珍卿见他自责难受,已经是无地自容,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叫他安心养病。
她这个孙女离开了睢县,杜太爷以后就指望他们照顾了。
柯先生中午没离开,他也在谢公馆吃饭。
只是把他安排在另一处吃饭,还给他备了客房,供他中午休息。
珍卿睡了个午觉,下午可就正式补课了。
柯先生说,暑假时间还比较长,其他功课先不着急,要先多花点时间补习德语。
…………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今天还有一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对作者来说,今天算是特别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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