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残疾,福大命大啊。”宋觉浓上下打量他。
沈冽双手闲适地插在兜里,平淡道:“借你吉言。”
宋觉浓笑,拉拉领口说热,然后扫了眼五米开外的梁皙,揶揄:“evan,她的眼神可比冰刀还冷。”
宋觉浓这话多少有两分试探之意。在她印象里,沈冽虽然没交过女朋友,但在美国出席商业晚宴时,身旁女伴也都是大方解意那一款的。
而眼前这位,她那明目张胆、毫无掩饰的醋劲都能绕地球三圈。
沈冽先是低头笑,然后偏头看了梁皙一眼,淡然收回目光:“很漂亮,不是吗?”
?
宋觉浓心里诧异,面上皱着眉,颇为嫌恶道:“……有人说过,你秀恩爱的样子让人很想呕吗?”
沈冽笑笑没说话,云淡风轻里有些藏不住的受用,很淡,却无法忽视。
“……”
宋觉浓直觉,这男人只听到了“秀恩爱”三个字,选择性忽视了“想呕”。
宋觉浓非要上楼喝杯茶再走,路过梁皙面前时,特地停了停,笑问:“一起上去吗?evan请我上去喝杯茶。”
梁公主不在怕的,睨她一眼,高贵冷艳信手拈来。她先一步走在前头,冷淡道:“一起就不必了,楼道窄,我先上去。”
宋觉浓妈妈跟沈冽妈妈是好朋友,宋家还没移民时,两家就经常来往,之后宋家移民美国,沈冽也去到美国留学,宋觉浓妈妈又把他当亲儿子照顾,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在慕少艾的年纪,宋觉浓确实喜欢过沈冽,但在被他婉拒后,便收了心思,另寻天涯芳草。
但熬不住沈冽这么多年身边都没女人,她确实又起了点小心思。
宋觉浓一捋裙子,在沙发上款款落座。
梁皙一捋裤子,坐姿亦优雅大气,好像她屁股下的不是沙发,是皇位。
宋觉浓先笑问梁皙,叫什么名字。
梁皙交叠着腿,淡声道:“我姓江,名冽喜欢的邻居,你可以叫我一声,‘江冽喜欢的邻居’。”
一声低笑传来,是正在泡茶的沈冽。
宋觉浓也笑:“我也姓江。”
梁皙嘴角抿起冷淡的弧度,挑眉看过去。
“名‘冽青梅竹马’,你叫我‘江冽青梅竹马’就行。”
视线交织,火花滋啦。
两人都是坦坦荡荡、遇强则更强的性格。梁皙不喜欢她,但她尊重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出于对对手的尊重,梁皙从容伸出手,好像之前没事发生:“梁皙。”
宋觉浓回握:“宋觉浓。”
沈冽在宋觉浓面前放了杯茶,在梁皙面前放的是一杯蜂蜜水,想起什么,问:“药吃了吗?”
梁皙先吹了吹,才喝下一口蜂蜜水,没有很烫,甜甜的刚刚好。
全程动作莫名乖。
但声音还是维持着高冷风范:“吃了。”
宋觉浓在旁边看着,突然有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似乎有光线刺进她眼里,定睛一看,哦,是她身上万瓦电灯泡的光。
夏秋交替,天气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淅沥沥下起如牛毛刺骨寒的秋雨。
沈冽关上卧室的窗,出来时,手里多了件外套,递给梁皙:“穿上,降温了。”
旁边,宋觉浓一身露肩裙,肩颈线挺直优雅,小腿线条流畅纤细。梁皙偷瞥了眼,又看着自己,短袖长裤,除脸以外,只露出了两半截白皙细瘦的胳膊。
“不穿,我不冷。”
说着,不露声色地绷了绷肩颈,仔细看,也能看出她的两条“一”字锁骨轮廓来。
沈冽:“我冷。”
“那你自己穿。”
“替你冷。”
“……”
最终,梁皙那点小心思还是败给了不想让他担心,没法儿,只能把外套穿上,一边穿,还一边给沈冽递眼刀。
也不知道挑一件好看点的!害她在对手面前落了下风!!
梁皙这人独立惯了,也没什么面对情敌的经验,导致真对上的时候,她也是下意识选择靠自己的美貌对对方进行物理攻击,而不是通过男人对对方进行化学攻击。
宋觉浓突然觉得她还挺有意思,低头笑了下。
梁皙以为她在笑自己穿着这外套很滑稽,她冷眼扫过去,直白道:“好笑吗?”
宋觉浓淡看她一眼:“怎么,梁小姐的梁国法律是晚上六点钟以后不准人笑吗?”
梁皙没说话,宋觉浓没等到反唇相讥,奇怪地看她一眼,沈冽也看向她,不明白,她怎么一下就不高兴起来了。
是啊,梁皙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她就因为宋觉浓的一句话,像是吃了一大口柠檬,心突然就狠狠酸了下。
她讨厌宋觉浓,讨厌她跟江冽如出一辙的阴阳怪气,像是他们俩“青梅竹马”的最好佐证。
再加上下午做的那个结婚梦,都隐隐有种她终将会失去他的感觉。
梁皙烦得很,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世间没有双全法,江冽还是破产吧。
突然,一道铃声响彻房间,是宋觉浓的手机。
宋家举家回国,她妈妈这会儿正在酒店,知道她来找沈冽,问他们俩什么时候回酒店,她也很久没看到沈冽了。
宋觉浓妈妈是沈冽的干妈,又对他很照顾,她回国,沈冽于情于理都该亲自走一趟。
三人一道下楼,沈冽回身,拉了拉梁皙身上的外套:“就送到这吧,晚上早点休息。”
高傲小梁,在线冷笑,那表情像是在说——你在自作多情些什么?
她按开自动伞,睨他一眼:“谁说我送你了?我自己想下楼不行吗?”
沈冽:“当然可以。”
沈冽撑开伞,宋觉浓走过去,准备两人共撑一段路。
还差两步时,一道身影强插.进她和沈冽之间,梁皙不由分说地挽住宋觉浓胳膊,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刚好我也要去停车坪,我伞大,宋小姐就跟我打一把吧。”
宋觉浓没挣开,这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难道你也去酒店?”她反问。
梁皙冷瞥她一眼:“宋小姐,去停车坪就非要坐车?俗不俗?”
呵,宋觉浓也连连冷笑:“梁小姐,你不俗,那你说说你去干嘛?”
“我去,”梁皙一字一顿,“赏、雨。”
宋觉浓被她拽着往前走,又好气又好笑。只不过她今天穿着双高跟,走路太快,雨溅湿了两条小腿,被风一吹,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转头眼神示意沈冽,管管你的女人!
沈冽单手插兜,笑着无奈耸肩,他也没办法。
车开出去前,梁皙问沈冽:“你今晚回来吧?”
梁皙站在雨里,雨滴啪啪打在伞面上,声势凶猛,衬得她苍白的脸愈显病色。她努力想做出“我就随口问问”的样子,却被飘忽的眼神和紧握伞柄的手出卖。
“回来,”沈冽又交代句:“你多喝热水,早点休息。”
得到回答,梁皙像松了口气,她又别开脸,一脸“别打扰我赏雨”的不耐:“早点休息我还不知道吗?不然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还等你回来吗?”
她扫他一眼:“你可真能想。”
她梁皙何时有过一个人卑微在家等人回来的时候?
完全想太多。
-
嗒、嗒、嗒,随着时钟转动,时间分秒流逝。
轰隆隆——!
一声惊雷劈下,梁皙原本困倦地垂着脑袋,蓦然惊醒抬头,手上书跟着飞出一米远,哗啦掉在地上。
江冽今晚到底还回不回来了?!
她现在正披着沈冽的衣服、拿着沈冽看到一半的书,坐在沙发上等人回来。
外面电闪雷鸣,树影重重印在阳台上,伴着凄风苦雨,无端生出两分鬼魅。
房子里所有灯都开着,梁皙拿出手机看时间,还剩十五分钟,马上“今晚”就要过了,江冽人还没回来。
梁皙端起茶几上的红茶喝了两口,做提神用。
慢慢的,她眼神盯着红茶,似是想起什么。
比起红茶,她其实更喜欢喝龙井、碧螺春之流的绿茶,以前也一直这么喝着。
是什么时候换成红茶的呢?
好像是江冽说绿茶对胃不好,就给换成红茶了。
说句挺俗的话,就是大家都关心她飞的高不高,就江冽,三天两头想着她胃好不好。
秋夜沉冷,梁皙紧了紧外套,又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幽怨盯着那扇没有半点声响的门,颇有点咬牙切齿。
不是说“今晚”会回来吗!
今晚还差三分钟就过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时间走向十二点整,外面疾风暴雨依旧,梁皙盯着门的视线逐渐虚焦,过去与现实重叠。
在同样一片风雨声里,跨越时空的小梁皙还在苦等着爸爸回家,爸爸说过,今晚一定会回来的。
但是没有回来。
“啪”一声,时针、分针和秒针合一,指向12,“今晚”过去了,梁皙心里重重一沉。
江冽也没有回来。
但在下一秒,钥匙插.进锁孔声划破寂静的那一刹,灰败的心脏又在一瞬间砰砰鲜活猛跳起来。
沈冽带着一身的寒风冷雨,刚一打开门,就看到梁皙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定定看着他。
他赶回来了。
两人对视,她先别开脸。
“我没有在等你,只是睡不着而已。我家又停电了,就到你这来了。”
沈冽扯了扯唇笑:“嗯,知道了。”
鉴于梁皙家又一次“停电”,今晚只能睡在沈冽家。
而梁皙这身体比豌豆公主还娇贵,自然是要睡床。沈冽提出自己睡沙发的时候,梁皙当时就炸毛了:“不就是睡一张床上吗?我们俩睡都睡过了,你还在这纯情什么?”
她精神头十足,大有你今天要是不睡床,就哪都别想睡的架势。
沈冽今天从早上送梁皙到医院开始,前前后后忙了一天,确实累了。也没推拒,洗漱完,就跟梁皙一起睡在床上。
他向来习惯平躺着睡,但梁皙非要他侧身睡,那就侧身睡好了。
两人面对着面,都没在说话,闭着眼,呼吸也逐渐均匀绵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梁皙悄摸睁开眼,借着昏暗的光,她轻轻地、无声无息地靠近沈冽。
他眉舒目展,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她在他唇上轻啄了下。
刚想偷偷躺回去,就听到一个本该睡着的人淡声开口:“怎么,太阳不出你不睡?”
梁皙瞬间垮下脸。
行,他阴阳怪气一直可以的。
房间内再一次陷入安静祥和之中,呼吸再一次匀停平缓下来。
滴答,滴答。
窗外雨也小了。
旁边再无任何动静。
又一滴雨落下,沈冽缓缓睁开眼,梁皙的睡颜就在离他半臂远的地方,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
他凝视着,良久,轻凑上去,贴上她的唇,比起梁皙刚才的轻啄,停留时间显然更长。
一秒、两秒、三秒……
全过程中,房间无波无澜地安静着。
直至他抽身,梁皙闭着眼都没挣开,唇边浅浅抿出一点笑。
啧啧,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