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甘恩。
锡罗西见到了狱中的洛洛林。
目光触及到她不屈的眼神和紧咬的牙关,他笑了笑，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她,仿佛在看一只被撕掉翅膀的鸽子。
洛洛林的脸上还流着血，愤恨地咒骂了一句,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
锡罗西脸上笑容未减：“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刑具没有伺候好你。”
“你干脆杀了我！”
“我偏偏不让你死。”锡罗西翘起腿，拿脚尖对准洛洛林：“正好我想验证一件事,还不能就这么让你解脱。”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这样吧,陪我睡一晚,就免你一天的例行刑罚。”
“滚！”
锡罗西挑眉：“很烈性嘛，比维奥的脾气不知道要火爆多少倍。不过呢……”他撑起下巴,慵懒地说：“你不说话，用这张脸就能迷惑到我，确定不试一试么？”
“少说这些恶心的话！我不是维奥,我也不想成为她！”
“我的手下新研制了一批刑具,提交了申请单，想拿你做第一批试验者。”锡罗西停饶有兴致地说：“有没有兴趣尝试下,肯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洛洛林知道锡罗西是那种你越愤怒或者越害怕，他越有快感的人，于是干脆不说话。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他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扭开头。
“不好奇是什么么？”
她不说话。
“不说话的话就当你也是赞成的。”锡罗西开门见山地说：“我打算用你的命来换艾亚的命,你说他会不会同意呢？”
“你说呢？”洛洛林冷冷道：“他不是那种会为女人自乱阵脚的人。”
“你说得很对。”锡罗西摸了摸下巴，仿佛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接着继续抬头盯着她，眼睛在黑暗中发着绿色幽光，和银发形成鲜明对比。
一如他的性格，矛盾而浓烈。
他说：“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每天给你上刑的影像都通过特殊渠道给他传过去了。看到这具身体受着这么惨烈的折磨，他现在的内心一定很煎熬吧。”
洛洛林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明明有机会一举突破司利德最后的防卫线，攻下原京最后堡垒，为什么到最后放弃了？就是为了玩那种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么，还是说，折磨人让你很有快感？你的行为太卑劣了！败类！”
束缚她的强力铰链因为她剧烈的动作收紧更多，她痛哼一声，眉头紧蹙，几滴冷汗顺着苍白的脸庞滑落。
破烂不堪的衣服在挣扎中移位，露出下面满是伤痕的肌肤。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在这种时刻反而成了痛苦的源泉，经常是上一秒被尖刀划破，愈合后又被火焰灼伤。
很多地方经过过多的伤害，伤口已经不能够快速愈合，留下了丑陋而狰狞的疤痕。
唯一庆幸的是，锡罗西严令禁止施刑人员在她脸上动手。不然即使能活着出去，她也无脸再见艾亚。
人们都说原京帝国的覆灭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rx78星系成为复生人另一种意义上的“殖民地”。
奇怪的是，塔严大军却在即将胜利的时刻撤退，并且在第二天发表讲话敦促原京尽快投降，有人说这是锡罗西最后的仁慈。
但是洛洛林知道，他是在等艾亚亲自向他低头。
对于一个好战的人，没有什么比接受死敌的投降更具快感的事了。
第三天，锡罗西又来找洛洛林。
那时候她正跪在地上咳嗽，汗水浸透了鬓发，一缕缕垂下来，遮住了视线，等反应过来有人接近时锡罗西已经把她扶了起来。
洛洛林拼命要甩开他的手，无济于事。
“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锡罗西把她凌乱的长发别在耳后，然后抬起她的下颚，柔声说：“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你会这么好心？”
“用你换艾亚，我不吃亏。”
心迅速一缩，洛洛林狠狠地瞪着他：“你无耻！”
“你误会我了。”他拨弄着她的耳垂，继而在她耳边说：“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
“我不信，你肯定用什么手段逼迫他了！”洛洛林问：“更大规模的战争，更凶狠的屠杀，还是软硬兼施？”
锡罗西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洛洛林：“我需要么？原京的领土和政权都已经名存实亡，现在这种状况，如果还要不撞南墙不死心的话，只会死伤更多无辜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理智地争取利益最大化，即使处于最坏的情况下也要如此，这点他比你要看得透彻。”
“如果艾亚真要争取利益最大化话，就不会答应你的提出的交换条件。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的重要性远在我之上。”
“你永远在低估你自己，就像以前我放你走时也是这样。”
“以前？什么意思？”
锡罗西突然一愣，仿佛被问住了。
“你是指维奥？”
他没有回答，微笑着说：“现在看来，你同样重要。”
这句话，让洛洛林陷入沉默。
此时，随着一声短鸣，监狱的光墙瞬间湮灭。
锡罗西放开她，指了指外面：“出去，收拾一下自己。”
两个穿戴整齐的机械人已经站在外面候着，洛洛林麻木地迈着腿走出去。
她看着眼前两个圆圆的后脑勺，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艾亚要求交换她的命，这样做相当向塔严，向复生人，也是向锡罗西投降，从此沦为阶下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她的印象中，艾亚是那种自尊心比谁都要强，就是耗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轻易低头的人。
三百年过去，他的变化太多。
晌午。
洛洛林被两个军官押着进入一座方正的大厅。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巨大的油画，四周雕以壁饰，一个巨大的荒星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画面，一艘飞船停泊在宇宙中。
这是复生人资源枯竭的母星。
她走到正中央铺设的地毯上，低头看脚底下那些凸起的绒尖。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一个身影从门外的光线中进来，轮廓渐渐明了。
她挣开军官钳制，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艾亚：“你快走，趁锡罗西还没有过来，走啊。我不需要你拿命来换。”
“洛洛林，你先放开。”
“我不，你知道的吧，他们会怎么对待你，不要冲动好不好……”
“……要冷静的是你。”艾亚轻笑了声，然后推开她：“走到这一步，是必然的。即使我今天不来，锡罗西有一万种方法抓到我。但是这样，我至少还可以保下你。”
洛洛林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摇头说：“我不需要你的这种保护，我宁愿和你一起死。”
“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也不值得你这样！”
艾亚沉默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似乎打扰到了你们。”锡罗西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图尔苏和泽卡斯。
艾亚抬头，视线淡淡地扫过后两位，最后停在锡罗西身上。
锡罗西耸耸肩：“好久不见，艾亚。”
一大群武装复生人冲进来，井然有序地站好，把两人团团围住。
洛洛林转过身，在看到图尔苏的那一刹那，震惊地后退了一步。
图尔苏也看到了她，但是很快便收回视线，脸上尽是冷漠，似乎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其实，这么久过去了，爱依然浓烈，恨却已模糊。
洛洛林很快镇定下来，曾经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不必在意，重生后眼睛只要注视着想看的人就可以了。
她扫视了一下那些面目丑陋的复生人。可是，就连这样的愿望，也不能实现了。
“你可以走了。”锡罗西指指外面：“先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洛洛林没有动。
几把枪齐刷刷地抬起指着她。
她握紧拳头，粗鲁地推开人群走到外面。
锡罗西指示人把艾亚控制住，然后让泽卡斯监视着。最后走出大门，站在洛洛林身边，看着远处越来越大的闪烁光点说：“我从熔岩毯那边知道一个秘密。”
“我不想听。”
“你确定？”
“确定。”
“关于艾亚的秘密。”锡罗西点燃一支烟：“和你也有那么点关系。”
洛洛林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我不想听。”
“他根本没有和你的任何记忆。”
“我说了我不想听！”
“看样子你应该早察觉了。”
“我不知道。”
锡罗西笑了笑，低声说：“我知道了。你只是在逃避，或者说自欺欺人而已。”他举手示意了一下，两个高壮的塔严人把洛洛林架住。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她瞪着锡罗西：“你出尔反尔！”
“我是怕你出尔反尔。”锡罗西转过身，看着她：“把她带走，带离塔严。”
“是。”
“等等。”
洛洛林又被推至锡罗西面前。
“你的身体有什么异常么？”
她低头不语。
“维奥的意识现在会不……”他说到一半，突然极不耐烦地挥手：“快走快走。”
洛洛林被迫压上飞行器的时候，回过头，看到人群中央被看守着的艾亚站得笔直，目光沉静，却并没有望向她。
她猛得冲出去，接着被人粗暴地推回，舱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飞行器冲上高空。
万里无云，天空澄澈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