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们拿枪指着她的额头,不再客气:“滚开。”
她被远远驱赶到黑暗中,还能听到他们离去时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女人可真是疯了。”
“老实说这种上位手段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了,指挥官有了拉邓这个美人怎么可能还会看其它女人一眼。”
“话不能说太死,我们连她的脸都没看清。”
“要不,我回去看一眼?”
“哎,算了算了,等会她看你长得还可以又缠上你了。”
“说得也是,哈哈哈。”
广场上的灯熄了大半,一簇簇焰火升空,光华如流星般坠下,将夜幕染得多彩斑斓。
在这片交织的璀璨之前,连浩瀚星河都显得黯然失色。
司利德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她仰头静静望着天空,瞳仁中转瞬即逝的光明明灭灭,如同粼粼水波,从眼底溢出来,化为深冬中的雾气。
翌日早上。
送冬节正式拉开帷幕。
城中心正在举行庆典,过去整个冬季,人们都无精打采地蛰伏在家,今天全部打扮一新,纷纷走出家门,或是欢呼雀跃,观看表演,或是三五成群,相携而游。
城市从永夜中复苏,被注入新鲜血液,似乎重回和平时期那个繁荣昌盛的司利德。
欢乐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中午,天空飘起细雪,很多人仍然乐此不疲四处游丨行欢庆,直到雪越下越大,他们才不得不扫兴而归。
维奥在一家露天陶艺展馆的天棚下避雪。
两个女孩抱着脑袋冲进来,她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
女孩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或者说根本没将她这个陌生人放在心上,边掸雪边讨论着什么。
尽管维奥一点也不想偷听,但是那些热烈的交谈声还是传入耳朵。
很普通日常的对话,无非是哪家春装上新了哪个牌子的化妆品不好用之类的。
两人说着说着,突然就提到了艾亚。
维奥抬头。
长发女孩跺脚:“听我说听我说,今天晚上他要举行宴会。”
“啊,有这回事?”
“千真万确,我哥和艾亚司机的助理是好哥们,听说是为了庆祝送冬节而举办的宴请,请了很多人去呢。”
“请再多人也没我们什么事。”短发女孩叹了口气:“其实我还真想近距离接触到艾亚殿下。。”
“得了吧,你都有男朋友了。”
“但是不妨碍我幻想啊!之前网络上有个劲爆的匿名调查,结果显示百分之八十的女性在婚后都幻想过出轨或者被别的男人强行侵犯。”
“那不是还有剩下百分之二十?”
“剩下的婚前就开始想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至少我没……”
“莎伦,是谁在日记扉页贴基诺大人的照片?”
那个叫莎伦的女孩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崇拜,对杰出学长的崇拜!”
她的同伴用胳膊肘捅捅她:“当然啦,能被纳入女人性幻想对象的男人必须具备一个条件,那就是颜值要高。基诺大人长得这么帅,你暗恋他很正常啊,到底在害羞什么?”
“不一样。”莎伦理直气壮地回到:“基诺大人没结婚啊,而艾亚都已经有未婚妻了。”
“未婚妻?”
“洛洛林啊。”
短发女孩嗤了声:“拜托,都几百年过去了,谁知道会不会变心呢,毕竟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抵不住诱惑的生物。况且艾亚招惹过的女人还少么,洛洛林是第一个,然后是图尔苏,接着是拉邓,这些还都是有名有姓众所周知的,我们不知道的可能海了去了。”她想了想,一拍脑袋:“哦对,还有维奥。虽然关于他们两个的八卦故事真真假假传得扑朔迷离,我还是挺佩服她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和艾亚交往的同时,又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的女人。”
“我知道,她好几次背叛艾亚跑去塔严和锡罗西厮混,我最讨厌这种不顾大局又脚踏两只船的人了!”
“说得好听,要是锡罗西和艾亚同时追你,你也会巴不得两个都要吧?”
“你疯了?锡罗西可是我们的敌人,我恨不得他马上死掉。”
“假如嘛。”
“当然不会!我才不会像维奥那样没有底线。”
即使有天棚的遮挡,雪还是被斜风源源不断送进来,很快地上便积了一层薄白。
“啊,真是讨厌!”短发女孩侧过身,打开包开始补妆,不悦地说:“妆又花了,我男朋友快要过来了搞这一出。”
莎伦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我后悔穿太少了。本来还打算约人去郊外玩的,该死的雪一下,计划泡汤了。什么嘛,明明是送冬节……。”
“是啊,真见鬼,前几天我才把衣柜的冬装都清理了。”
两人的话题转到抱怨天气上。
维奥轻吁了一口气,拍去肩上的落雪,走出天棚步入白茫茫的街道中。她微扬起头,从这里可以看到第一礼堂的轮廓,耸立在风雪中,朦胧而隐约。
她加快脚步,身后是一连串间距不一的歪斜脚印,被风一扫,很快覆平。
奔跑中双脚越来越不听使唤,很多次跌倒在地,撑伞匆匆而过的行人只是朝她投去一瞥,便漠然走开。
当维奥跌跌撞撞赶到第一礼堂时,门庭冷清,大门紧闭。仰头看水晶堡,一片漆黑,仅有的光辉来自对雪的反射。
不在这里,艾亚不在这里……
是宴会的举办地点不在这里……还是说自己在路上跑跑停停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来晚了。
云翳压得极低,积雪没过脚踝,天地交接处是无尽的白雾与寒气,如开闸洪流般逐渐将整个城市淹没。
她交握住被冻到麻木双手,喘着气,排山倒海的悲伤和挫败感涌上心口。
就像很努力很努力攀上一座山,以为有大好风光等着自己,登顶后才发现入目尽是荒凉。
维奥一下子不知该何去何从,心里面有个声音再度出来阻挠说,放弃吧。
他不爱你了,所以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甚至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不要再做这些自取其辱的事了,安安静静地等待洛洛林从体内觉醒。
那个时候,痛苦还是快乐就真的不重要了,因为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明明理智如此努力说服和告诫自己,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下一个地点——温宫。
和以往不同,今天的温宫戒备尤其森严,除了日常驻守人员,还有持枪警卫队在周围巡视,目光像鹰般紧盯着街道上的动向,生怕放过丝毫的异常。
温宫主楼默立在天地间,东翼顶层是宴会厅,可以看到有灯光溢出,将建筑凌厉的棱角温柔抹平。
维奥在雪天走了许久,体力已经殆尽,再加上四肢麻木得厉害,她一下子跪倒在雪地里,用手捂着胸,大口大口地喘气,尽管每次吸入空气,肺部都像刀割一样疼。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症状。
图尔苏只说会基因替换过程会头痛,会四肢使不上劲,但从来没说过连最普通的呼吸都如此艰难,几乎要了她的命。
此时,宴会厅。
艾亚穿着便装进入大厅,很简单地说了几句祝福话,便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下高台。
盛装打扮的拉邓盛迎上去,挽着他的手,对两侧的来宾频频点头,露出得体的微笑。
轻松气氛中,每个人都浑然忘我,甚至大胆起哄说让两个人快点结婚。
拉邓不知所措地看向艾亚,艾亚并不答话,只是端起酒杯遥遥朝众人示意,然后一口饮下。
此时人群中有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艾亚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呀,不是洛洛林么?”
有人瞪了他一眼:“嘘,别惹事。”
艾亚搂过拉邓的肩膀,脸上的笑意深了些:“等战争胜利后再考虑结婚的事,所以还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艾亚的话给大家带来了信心,众人都很满意,开始举杯交谈。
看着宴会厅中央那对焦点人物,柯玛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蓝发贵妇拉着她讨论起明年彩妆的流行趋势,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应着。
蓝发女人看出她的敷衍,也懒得自讨没趣,转而看向基诺,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惊讶地问:“咦,你都不吃饭么?”
基诺一下子被问倒了。
“我看你光坐在这里,连叉子都没动一下,是这些菜不合胃口?”
基诺皱皱眉:“是的,我看到这些就想吐,一点都不会有将它们放进嘴里的想法。”
“这些都是司利德顶级厨师做的,手艺一流。”蓝发女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将一碗羹汤推到他面前:“你该尝尝,挑食可不是一件好事。”
基诺抱歉地笑:“谢谢你,女士。不过无论什么食物,我都不想吃。”
蓝发女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但没能有进一步的询问,就被柯玛不客气地插嘴:“我和他有事情要说。”然后不由分说把基诺拉离座位。
两人站在角落里,沉默以对。
基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似乎不太高兴的柯玛,说:“其实……我也可以试试的。”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总归和他的饮食方式有关。
“试什么?”
“那些食物。”
柯玛脸色更冷了:“你吃那些不怕出现故——”她突然捂住嘴。
好险,差点把故障说出口。
“出现故……故什么?”基诺歪着头,这样的小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柯玛目光暗了一分,推开他往席间走去:“没什么,回去吃饭吧,我们换一桌。”走了两步转头警告道:“没有我允许,你不准和别的女人搭话,也不准擅自吃任何东西。”
基诺愣了愣,辩解说:“我没有,是她自己先找我说话的。”
“那你也不准回话!”正要走,他的手臂横在她胸前,下巴枕在她肩上,声音透着喜悦:“柯玛,你是不是吃醋了?”
“对,我就是吃醋了。”柯玛踩了他一脚,走掉。
基诺笑意盈盈地跟上去。
换了桌后的基诺总算找到了契合的交流伙伴,他和索蒙热切地讨论着别鲁生理构造的特殊性。二球听得头大,端起一杯酒离开座位,独自站在延展窗台上,出神地看着天空。
在二球视线所达不到的地方,维奥徘徊在门外。
宴事正酣,空旷的长街只能听到雪落的簌簌声,几乎没有行人。在这样一个冷到几乎麻痹所有感官的傍晚,警卫队暂时松懈了巡逻,大部分躲进内门,外面只剩两个新来的值守,无精打采地靠在墙壁上。
可维奥才刚靠近一步,值守兵马上察觉,浑身的懒散褪去,正色说:“女士,请勿靠近。”
并没有对她冷言冷语,也没有马上把她抓起来,不知道是没认出她来,还是并不知道她就是大家口中的叛徒维奥。
她没有走,而是拉住其中一个的袖子说:“能不能让我进去,我找艾亚。”
“你有邀请函么?”
维奥摇摇头,马上说:“他认识我。”
“那也不行。”左侧的值守兵警觉地握紧手中的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如果每个人只要自称认识指挥官就能畅行无阻,秩序岂不是乱了套。说句冒昧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心怀歹意的暗杀者呢?”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维奥低声说:“我还是走吧。”
“这就对了。”右侧值守兵笼着手说:“雪下得这么大,路不好走,趁天还没完全暗赶紧回去。你要是真有急事想见他,可以直接走渠道递交申请。”他顿了顿,挥手:“不过估计也见不到,回去吧。”
维奥转身离开。
她走得极慢,一步一步,步态不稳。
脚深深陷入积雪,再吃力地□□,翻出细碎的雪沫,霰粒铺了一路。
最后雪沫越来越杂乱,她整个人跌下去,身子埋入雪中,天地都在旋转,似乎坠入无底深渊。
片片雪花落在脸上、身上,却没有任何冷意,一点知觉都没有。
艾亚,我很难受,你在哪里……
“快看,那个人是不是晕倒了,一直没爬起来。”
“好像是,怎么办?”
“进去报告一下。”
两个人推门跑进去。
门后里里外外围了两层人,正中央四个人卸了枪和帽子,席地而坐,正在打牌。
一个人抬头瞟了眼进来的值守兵,随即目不转睛地盯着牌,丢出一张,然后朝他招手:“新来的,你过来,替我接一把,我去上个厕所。”
“我——”
话还没说完,被点名的值守兵就被人推进去,等反应过来,手中已经塞了一副牌,枪也被扯走了。
“好好打啊,输了我揍你!”站起来的男人接过别人递来的外套披上,警告般地敲了下他的头。
他抬头看了眼一起进来的同伴,他已经兴致勃勃地和别人分析起牌面和接下来的打法,已经浑然忘记跑进来的初衷。
他低头数着牌,心想算了,多一事情不如少一事。为了个陌生人得罪同事和上司得不偿失,想来那个女人应该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吧,总会有路过的人扶她起来的。
他这样安慰自己,马上全神投入到牌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