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呢?”
“沙滩上,泳衣派对。”
“柯玛怎么没去?”
那边沉默了瞬:“我不知道。”
“她是不是不舒服?中午了还在睡觉。”
“或许是没睡好,让她好好休息,你别去吵她。”
“哦。”维奥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电话里传来几个人的催促声:“是谁打电话来?挂了挂了,轮到你当‘猎杀者’了。”
基诺说:“知道了,马上。”
“不聊了,你玩的开心。”维奥挂了电话。
百无聊赖之下捱过了一天,傍晚的时候,艾亚推门进来,没有进卧室,也没和维奥打招呼,径直走到桌子旁坐下,打开电脑处理政务。
维奥是被关门声惊醒的,披了外套睡意朦胧地下床走到卧室门边,朝艾亚看去。
恰巧机械人管家泡好一杯酽茶放到艾亚手侧,热气盘袅,艾亚又伏案,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眉端微蹙,似乎沉浸在某种思考中,一点也没察觉维奥下地走到发出的声响。
她终于忍不住问:“那些穿泳衣的小姑娘好看么?”
艾亚执笔的手一顿,复又开动,头未抬:“嗯,挺漂亮的。”
“身材也很好吧?”
“还不错。”
艾亚简直太过分了!
机械人管家很贴心地为艾亚调高了客厅灯的亮度,让他更方便地办公。
炽盛的光涌进昏暗的卧室,维奥揉揉眼睛,发泄般踢了踢门口的花架,嘟哝了一句:“这光好刺眼啊。”
说完返身甩掉鞋子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搭理外面那个人了。
她上床的动静实在太大,让人无法忽略掉。
艾亚抬头,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瞥见卧室内的床,看到被子鼓起的那一团,觉得有些好笑。
她不高兴,又不想表现明显的模样,像极了之前图尔苏养的那只小雪原兽——明明外表很孱弱,让人有欺负欲,偶尔却会亮出尖牙利爪唬人,乱咬一通发泄小脾气。可是,一旦被人抓住后颈肉,就会立马四脚朝天认怂,就算生气了,哄一哄马上会重新钻进怀中要求抚摸。
于是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处理事情,站起来走进卧室,站在床边拉下被子:“起来。”
维奥攥着被角翻了个身,背对艾亚。
他喊了一声:“维奥。”
维奥十分硬气,就是不说话。
艾亚的声音变凉很多:“你再沉默试试看。”
“我说不说话你也要管么!”说完她捂住嘴。
艾亚哂笑,挑眉说:“真听话。”
她捂住耳朵,往床内侧动了动,示意她现在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艾亚说:“起来,去吃饭。”
维奥哼了一声:“我不饿,不想吃。”
“吃完陪你去观景台,你不是一直想去么。”
还是沉默。
“看样子是不想去了。”艾亚点头,抬脚往外走:“那我自己去。”
维奥马上爬起来:“等我换衣服。”
一边穿一边沮丧地唾骂自己,怎么这么没骨气,说好的再也不搭理艾亚了呢?
那个男人好像永远有办法洞悉她的弱点,抓住她的软肋,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观景台。
维奥和艾亚坐在至高层的长椅上,他们头顶的拱起的隔离罩像拱起的天幕,穿梭游动的鱼群好似点点星光,触手可及。
维奥虽然穿着厚厚的外套,可由于刚吃完晚餐,身上出了些汗,被冷风一吹遍体生寒,不禁打了个喷嚏。
艾亚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很冷?”
“不冷。”她摇头,仰头看一波又一波的鱼游过,想到其上便是数万米高海水,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隔离罩要是突然碎了会怎样?”
“不会。”
“万一呢,比如材料突然老化,或者受到猛烈撞击之类的。”
“你以为建造者没想过这种问题吗?”
维奥很坚持:“凡事都有意外,我就在想,要是这层隔离罩突然消失了会怎么样。”
艾亚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回答简单粗暴:“那我们会死。”
维奥:“……”
隔离罩上设有一些照明灯,那些彩色的光华披落下来,盈盈铺满了人迹寥寥的观景台。
脚下是层层叠叠的建筑与街道,染刷成多种色彩的墙壁和水光潋滟交融,勾画出绮丽的海底世界。
两人相互依偎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打破这片如画的静谧风景。
维奥只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她好将这份温存藏进记忆深处,等以后她老了,变成处事不惊阅尽沧桑的老太婆了,回想起此时此刻,依然会生出发自内心的悸动。
她想着想着,不由自主仰起脸,想将艾亚此刻的模样记下来。
鱼群游过的阴影和彩灯的光芒在他脸上交替拂过,一下子照亮他的眉梢,一下子掩蔽他的唇角。
“艾亚。”
“嗯。”他原本静穆的面容有一丝松动,垂眸看她,“怎么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只不过那些明灭的光影让他整个人变得遥远而缥缈起来,有了一种疏离感。
就像水中滉漾月轮倒影,让人摸不透抓不住,所以忍不住要出声打破沉寂。
和那双霁红的眼眸对上,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之前一直想问却没机会问出口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维奥咳了一声:“开始喜欢我的?”
艾亚沉默了很久:“这个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
“当然有。听说先爱上的那个往往用情比较深,在交往中会更吃亏。我想看看我们哪个吃的亏比较多。”
“你哪里听来的理论?”
“柯玛说的。”
“很不准。”
维奥有些生气了:“你每次都要否定我说的话,总是这样,我不想和你聊下去了。”
“因为你每次都说一些很幼稚的话。”
从她第一天认识艾亚开始,他就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直到现在,就连夸奖的话都是“听话、乖”之类的,尽管她做梦都想变得成熟点,站在艾亚身边,成为足以配得上他的人。
可是她好像永远成为不了第二个图尔苏,或者第二个拉邓那样,说话进退有度,举止知性优雅。
维奥闷闷地说:“有时候的你,永远不会说我幼稚。”
“什么时候?”艾亚微笑:“我怎么不知道?”
“做梦的时候,梦里。”
“梦?”
维奥抬头看海景:“有段时间,虽然和你关系很紧张,但是隔三差五就会梦到你。梦里的你特别温柔有耐心,无论我说什么出格的话或者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都会包容我,和现在的性格一点不像。大概是我潜意识里把你塑造的太完美了,有时候想想都要陷进去了。”
艾亚缄默了一阵,用鼻尖抵着她的发梢:“梦都是虚幻的。”
“所以我更喜欢眼前这个真实的你。”
艾亚笑了一声,把她抱得更紧。
良久,他说:“维奥,你能想象更高维度的世界么?”
维奥对话题转变如此之快有些诧然:“更高维度?是什么意思?”
“假如把时间剔除,一条直线是一维,一张纸是二维,我们存在的世界是三维。那么会不会还有四维世界呢?”
维奥想了半天,皱着眉说:“宇宙就是一整个广袤的三维世界吧。长宽高都已经被拓展了,我想象不出有什么空间是超脱这个之外的。”
“的确很难想象。”艾亚点头:“因为人的想象都是建立在已有认知和经验之上的,除非亲身经历,否则没人能描绘出来。”他想了想又说:“不对,即使真正闯入高维度世界,凭我们的感官还是无法完整全面地描述那个世界。”
“那假设有四维世界,会有生物存在么?”
“不知道,但有可能。”
“那他们是什么样子的?”维奥突然好奇起来:“会不会长得很奇怪。”
“会,而且我们看到它们的样子会处在不断变化之中。”
“为什么?”
艾亚瞟了她一眼:“可以用类比来解释。假如我们面前有一条线,线上生存着一维生物……”
维奥打断他:“那么这个生物可不可以算作一个点?”
“差不多。假设把一张纸穿过这条线,一维生物会看到什么?”
“一个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好,现在换成二维世界,想象你面前有一张纸,上面生存着二维生物。”
“这个有点难想象。”
“他们能前后左右移动,却不能上下移动,因为他们生存的世界是二维,没有高度的概念。”
“懂了。”
“接下来把手穿过纸,会发生什么?”
“纸会被捅破。”
艾亚:“……”
“你会看到纸上出现五个圆环,那是五个手指的横切面。最后连成椭圆,那是手掌的横切面。”
维奥笑起来:“那要是二维生物看到这样的现象肯定要被吓死了。”
艾亚撑着下巴看她:“那么同理,假如一只四维生物穿过三维世界会发生什么?”
维奥低头冥想了一下:“会看到立体物体突然出现的空中,变换着形状,又突然消失。”说完后背脊一阵发凉,因为她自己说出口的话简直像在形容一个幽灵。
“对。”艾亚说:“高维度生命可以很轻易地进入闯进低维度世界。但是低维度生命进入高维度却不是那么容易。”
“怎么说?”
“在一张纸上画一个圈,把一只二维生物关押在里面。你觉得他能逃出来么?”
“能。”维奥随口说,看到艾亚挑眉又犹豫了:“不能……吧。”
“对我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往上跳出来就行。可是对二维生物不同,他的世界根本没有这个概念。除非有更高维的生物拉他一把,否则根本不可能逃脱二维的束缚。对我们来说也一样,尽管我们的世界被更高维度包裹着,但是我们无法离开这个三维世界。”
维奥似懂非懂:“听起来很有趣,但应该都是假设吧,万一最高维度就是三维呢?”
“不是假设。”艾亚转过头去看她:“四维世界,已经被证明存在。”
维奥瞪大眼睛,很多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你不是说低维度生命很难进入高维度世界么?”
“要想进入是很难。”艾亚摸着她的头发:“但是观测它却要简单地多。”
“观测?”维奥不懂:“你什么时候观测的?”
“今天。”
她咦了一声,说你今天不是去看泳装女人了么。
艾亚说:“的确在去的路上看了一眼。”
“那你可真厉害。”
艾亚有些错愕:“厉害?”
“只看一眼就记住了姑娘们既漂亮又身材好。”维奥抱着膝盖酸溜溜地说。
夜已经深了,风扬起她鬓侧的发丝,遮住她低垂的脸。
艾亚眯着眼看她:“不高兴了?”
“我长得既没有图尔苏漂亮,也没有拉拉高挑,更没有让瑞身材好。所以总是会不自信,总是没有安全感。反正你总是说我小,就当我是小孩子发脾气吧。”这样一看自己似乎没优点了,于是她偏头问艾亚:“你喜欢我哪一点?”
满心欢喜地等待他的夸奖,比如可爱、善良什么的。
可是艾亚居然犹豫了。
维奥的心凉了一截,如果就连喜欢自己的人也说不出她的半点好来,那么她也太失败了点。
过了很久,艾亚才抬眼盯着她,高深莫测地说:“我喜欢看你哭的样子。”
维奥:“……”
很早以前就该知道了,待人淡漠的艾亚骨子里就是个施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