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采花(1 / 1)

回到通明殿,姜与倦转头,对身后黑衣侍卫道:

“你受伤了吧。”

斩离咬牙:“属下无能。”话音未落,却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他没什么意外的神色,淡淡地说:“暖房内间东南角往下数,第三个柜子。”

知道是赐药,斩离抱拳:

“多谢殿下。”

*

梦变成真的了。

白妗醒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双手被一根红绡束缚,绑在床头。挣了挣,也不知怎么绑的,挣不开。

床幔放下了一边,挂起一边,光线有点暗。

喉咙干哑得厉害。

她动了动唇瓣,还未发出一个音节,便有人将一盏水递到她的唇边。

白妗一言不发,她不想张口,然而实在是渴得不行,盏挨得很近,连边角也湿润无比。

此时此刻她就像一条快要干涸的鱼,根本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只不过是微微启唇,就被人轻轻地抬起后脑,一点一点喂进,还体贴地用袖子擦去从唇角流下的水渍。

觉得他这个动作太怪了,白妗偏偏脑袋,避了开来。

他不坚持,轻轻将盏放下。

长袖下指尖摩挲,重温与唇擦过的柔软。

她望过去,后面是熟悉的紫檀木屏风,屏风前坐着熟悉的人。

她在通明殿。睡在太子的卧榻之上。

不,是被迫睡在榻上。

姜与倦在床前放置了一把椅子,此时,他平静地坐着,垂着眼与她对视,神色间看不出什么。

眉眼有些苍白,大概是受伤的缘故。

白妗开口的时候才感觉到疼,大概是牵动了唇角的伤口,细细麻麻的疼痛。

她先是笑了一下,随即幽幽地说:

“殿下,不将妾送到宗正寺吗?”

是那晚芳华宫中他威胁她的句子。

那时他说,“你真正的目的,会有宗正寺替孤审问。”

她故意这样说,故意激怒他。

不为什么,就是想激怒他。

然后她发现姜与倦很不对劲。

在她暴露就是那一夜的刺客,隐瞒欺骗他那么久,还捅了他一刀之后,她都做好接受他严厉审问,冷眼相待,或是痛心呵斥的准备。

怒气、悲愤、厌憎、冷漠,却唯独没有想到。

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

他无视了她的问话,甚至用她喝过的那个盏子,倒了一杯茶,轻轻端起来,一口一口地抿进。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印在她唇沾过的位置,睫毛温顺地垂着,喉结因吞咽而滚动。

他喝了一半,见她目不转睛地看他,微微笑了。

“妗妗,还口渴么?”

这一笑,简直让白妗头皮发麻。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他们还是本来的关系一样。他是那个纯良好忽悠的太子殿下,她是他“眷顾正浓”的白内人。

若非自己被他绑着,她都要相信昨夜是一场梦了!

太奇怪,太奇怪了。

就在一夜之间,明明还是同样的脸,同样的温和。但给她的感觉就是完全不同,不论再轻声细语,也叫人汗毛倒竖。

殿内光线幽暗,不知时辰几何。

她双手被绑,他静坐一旁,时不时抿一口茶,袅袅香气中容色如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悠闲了。

诡异的气氛在弥漫,白妗脚趾都有些僵硬地绷直,他忽然起身,向她走了过来。

她眼睛眨也不眨,紧盯他,像一只警觉的花栗鼠。

姜与倦俯下身。

“今日是孤的冠礼,不同孤说些什么?”

他贴在她耳边,温柔地吐出三个字,“白昭媛。”

什么…昭媛?

下一刻,白妗顾不得思考这个称呼了。

他在解她的衣扣。

她惊悚:“姜与倦!”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直呼储君名讳,是以下犯上,大不敬。

“妗妗,”他却不在意,好脾气地一笑,气息撩过她耳边,呢喃般,“孤替你更衣。”

有人听过,堂堂太子为别人换衣的?

反正她是没有听过,眼看第三颗扣子就要被解,白妗再没办法坐以待毙,双手固然被困,双腿双脚却是灵活的,蓄力就要踢去,哪知他一个华丽的翻身,伸手在她腰窝一按,她扑腾一下,双腿便再也弹踢不得。

绝对的属于强者的压制。

白妗后悔了。

她不该不听师父的话,不好好修习内功,只顾钻研旁门左道的。

腿脚功夫再强,遇到极擅内功者,也毫无招架之力。

就像自古就有以屈求伸,以柔克刚。上次他能栽到她手里,多半只因她耍了阴招。

白妗没辙,她只有嘴能动。

“向来自诩君子的毓明太子,也会趁人之危么。”

从来都是柔情蜜语跟他说话,哪里露出过这种冰冷的神色。

姜与倦却觉得,很鲜活,这是她崭新的、他不知道的一面。

他的指,轻轻抵上她的唇,弯眼,

“嘘”了一声。

“小声一点。”

“一会有人来送孤及冠的玉带。”

“不要让他们发现你。”

柔情缱绻,白妗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这种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人觉得恐惧,像一张绵绵的大网罗织而来。

她紧紧盯着他的脸色,深吸一口气。

忽然张嘴,咬他的指尖。

一触到她的舌,他果然迅速地缩回。尽管消失得极快,还是让白妗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耳垂涨潮一般蔓上了血红。

白妗露齿一笑,心中一个念头成形。

“太子殿下,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不是单纯的,被皮囊迷惑,而是动了真情?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他眼睫颤了一下,轻轻地:

“嗯。”

白妗蹙眉:“你不会吧?”

他唰地看她:“你说什么。”

白妗眸子转动了一下,又是那种温柔可怜的神情。

“殿下,妾说,听妾解释。”

她组织好了语言,才开口:

“其实,妾对您确实隐瞒了一些,包括妾会武功,顶替入宫一事,这些,妾无可辩驳。

可妾进宫,并没有存什么恶意,更无心危害大昭江山——”

他的手不去碰她,怕她再咬。只落在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

“是为了什么?”

“为了…实则,是为了一颗私心。为了下半生的荣华富贵。”这是真话。

姜与倦眯起眼。

“那夜到芳华宫去,其实,其实是…”白妗有点难以启齿,犹豫,“妾说了,请殿下饶恕妾。”

可怜巴巴。

姜与倦不入套:“你且说。孤听着。”

白妗默默在心里骂他伪君子,面上却羞悔难当:

“妾身听说,每逢朔日之夜,陛下都会去芳华宫缅怀贵妃娘娘…听说,贵妃娘娘也是民间出身…”

她说完,很含蓄地停顿住。

姜与倦大脑机械地转了一下。

把两句话拆开,再合起来理解。

她的目标,是陛下。是他爹?!

她是来进宫自荐枕席的?!

想起那晚上他掀开帷幔,她惊恐回眸,衣不蔽体,雪白的裙角压在膝下。

她年纪轻轻,又柔弱多情,真正的容颜足以惑君。

倘若那夜来祭奠贵妃的不是他,当真是大昭陛下…姜与倦神色阴晴不定。

其实细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可一旦记忆掺杂进了感情,特别是强烈的情绪交织,便极易造成混乱。

姜与倦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之中,脸色愈发地不好看。

他站起身,沉沉地俯视她。

修长的身影如同玉山,榻边流苏穗垂下,漏过光芒昏黄。

少女轻笑一声。

“只不过,妾改变主意了。”

她看着姜与倦,眨了眨眼:

“太子的宠妃,听起来更诱人一些。殿下如此年轻健壮,又温柔体贴——说不定,妾就是将来的贵妃呢。”

他抿唇,不语。

她叹了口气,有点伤心:

“难道这么多天来,都是妾自作多情。”

好委屈呀,“难道殿下不喜欢妾么?”

姜与倦说:

“这句话,该孤问你。你可是真心?”

“妾自然是真心的——否则何以在殿下身边,周旋如此之久呢。”

白妗款款一笑。

“是,妾就是对殿下有所图谋。”

索性化身采花贼,进宫只为一亲明珠芳泽。

姜与倦只是看着她,唇抿得紧紧。

“妾为了留在殿下身边,为了保全清白,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去刺杀相里昀,难道还不够证明妾对殿下的用心么?”

她还敢拿这个来说事,姜与倦眉眼沉下来,低声斥她:“你太冲动了。”

“是,是妾考虑不周。是妾自负,又不想令殿下为难。若早知殿下珍重之心,妾…妾必定会选择依靠殿下、信赖殿下。”

“殿下一定能保护好妾的,对不对?”

反省态度良好。

姜与倦“嗯”了一声。又说,“孤既然是你的夫君,自然会护你无恙。”

白妗见这招奏效,眼睛一亮,立刻唤了一声夫君。

“夫君,现在可以放开妾了么?”

甜甜的嗓音,姜与倦有点怔。

白妗委屈地扁了扁嘴,装:

“疼。”

红唇嘟起,很可爱。

他难以自控,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唇角。一边将手伸过她的头顶,将红绡解开。

白妗努力偏了偏脸,他压得太近,让她呼吸有点不畅,手腕一松,耳边忽然传进清冷的一句:

“…不要让我发现,你在骗我。”

他低声说。她笑了笑。

“不会的。”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

不会让你发现,还是不会骗你?

一个谎言,总是要用另一个谎言来圆的。

她坐起身,揉着手腕,再次冲他一笑。

好像又是那个含情脉脉的少女,只不过,再不收敛眉目中的冷艳。

他看她一眼,再看一眼,忍不住想拥她入怀。

却紧紧地攥住手指,他知道自己必须克制。

此女是如此狡猾。

要是知道了他更深的心思,他将失去一切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还是好哄,唉。

白妗。嗯,舅妈…那男主是…大外甥?!(智障脸

那么,每日致命一问:

今天大外甥睡到白舅妈了吗?

没有

反过来?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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