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密辛
谁料寝殿内的女子丝毫不慌,萧芩长身玉立于殿口,她往内走了几步,见到那床榻上,被层层厚纱笼罩后两道隐绰人影。
内里传来一道声音,“原来是芩儿来请安,本宫倒是失了礼节......来,宫守,为本宫更衣。”
说罢,帷帐被掀开,身穿单薄里衣的女子从床榻上下来,她样貌雍容,带着说不出的贵气,这贵气与萧芩不同,她是久居高位的贵气,萧芩更多的是受尽宠爱的矜贵。
皇后一下床,身后跟着也下来一名女子,这女子似乎与萧芩年龄相仿,眼中带着桀骜的野心,脸带笑意,这便是那与冷宫红衣女子交谈的黑衣女子,没想到却出现在皇后床榻之上。
“这位便是九公主了?”黑衣女子嘴角噙着玩味的笑,丝毫不带敬畏。
“放肆!既知本宫为九殿下,还不行礼?”萧芩冷呵斥,她的目光却从皇后身上移开,死死盯着这黑衣女子,打量着。
这黑衣女子看似毫无修为,却带着一股玄妙的气息,这气息萧芩说不上什么来,但总是觉得不舒服,因此才引得萧芩注意。
两人□□下通情,萧芩自是厌恶无比,她讽刺道:“儿臣竟没想到,母后久居后宫,竟然饥渴到会做出磨镜一事来。”
“芩儿,你也是女子。”皇后丝毫不怒,她伸手享受着黑衣女子宫守的服侍。
“你若是嫁与别人家,夫君却从未宠幸你,你也会做出与我一样的事来。”
萧芩冷笑一声,心中的厌恶到了极点,“真该让父皇瞧瞧你这水性杨花的性子。”
皇后但笑不语,待衣裳穿好,她悠悠道:“陛下日机万里,自然顾不得本宫。况且,本宫从未与男子私通,陛下亏待本宫多年,此事他定不会追究。”
皇后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她如此厚颜无耻是萧芩万万没想到的,萧芩说不过她,只好冷嗤道:“此事若是传出去,毁的是我皇家威严。”
“所以此事无人可知。”宫守在一旁托着皇后玉手,轻笑道。
“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自然是有。”不等宫守说话,皇后便替她说道,“宫守跟随本宫数年,这些年若没有宫守相伴,这后宫日子,本宫早就待腻了。”
萧芩不悦,懒得与皇后多说,“今日我与你来请安,此事我便当作从未见过,请安一事也就此掩过。”
“好。”皇后难得的没有刁难萧芩。
这让萧芩心中略微吃惊,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已是清轩宗弟子,如今二境修为,早已不是当年任由皇后宰割的小女孩儿,皇后如此反应才应该是正常的。
深深看了眼皇后身旁,那让萧芩难以看透的女子,她便转身离开寝宫。
“殿下.....”
门外一直跪着的画梅见萧芩走出寝宫,急急唤了声,见萧芩脚步微顿,“走吧。”
说罢,她便一挥衣袖,行走间衣角翻滚,显出无边气势。画梅垂眉亦步亦趋跟在萧芩身后,心中感慨,几年未见,殿下气势越发盛人,颇有陛下几分威势。
另一边,赵映晨与宴经年二人正在迎新宫内四处闲逛,赵映晨轻笑,表情一片闲适,“此处倒是僻静,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宴经年含笑伸手,将赵映晨略显凌乱的衣襟抹平,赵映晨笑道:“多谢云莜了。”
云莜向来如此,无论何时,从不显凌乱,十分整洁有序,即便是在最狼狈的时刻,也风光霁月,宛如青松翠柏。
两人正站于走廊观赏那满地海棠,却骤见迎面走来的徐宁,只见他带着三四个小太监走来,对赵映晨与宴经年行礼道:“咱家见过两位阁下。”
“徐总管可是有事前来?”赵映晨拱手,心中提高几分警惕。
御前总管是跟在皇帝跟前贴身侍奉的官职,若是徐宁前来,那么定然与皇帝有关系。
徐宁丹凤眼轻笑着,他温润道:“陛下听闻天灵根前来宫中,特地找见您,想请教一番。”
闻言,赵映晨看了眼身侧的宴经年,对方眉尖微蹙,她为难道:“云莜可否与我一同前去?”
“陛下只召见了您一人。”徐宁笑容不变,依旧嗓音轻柔。
“云莜,等待我片刻。”赵映晨无奈,只好捏着宴经年的手,轻声道。
“好。”宴经年应道,但赵映晨耳中却传来她的声音,同时手心被塞入一指甲盖大小的圆珠。
“晨儿,若皇帝对你不利,便将此物捏碎,我定然会前去救你。”
赵映晨点头,将圆珠紧紧握住,她抬首深深望着宴经年的眼眸,同样传音道:“云莜放心,那皇帝不会轻易动我,我也并非鱼肉任人宰割。”
她不知皇帝召见她,是为何事,但帝王心思最为琢磨不透。此次一去,也不知是不是有一场鸿门宴等着自己。
皇宫内有大内高手无数,若皇帝真想让自己丧命于此,恐怕云莜如何相救,也难以平安逃脱。
“阁下请。”身侧徐宁弯腰伸出手臂,摆出请的姿态,脸上笑容依旧,却让人不得不深思背后含义。
自己不必将这想得过于悲观。赵映晨深吸一口气,同样摆出微笑,“劳烦徐总管带路了。”
徐宁呵呵一笑,便将赵映晨从迎新宫领到御书房中。
宴经年立于走廊,望着赵映晨离开的背影,掌心收紧。当她们来这皇宫时,宴经年便料到皇帝迟早会召见晨儿,只是没想到如此快,第二日便迫不及待。
她已将此事考虑,走廊并无人来往,宴经年抬手,取出一张罗盘,她捏诀轻念几句,周身渐渐消散于天际,定睛一看,眼前的活人已经消失。
这是宴经年在前来皇宫前,精心准备的阵法,可将气息收敛,更能隐匿身形,即使是面对四境强者,若不仔细用神识查看,也难以发现她。
旁人皆称赞宴经年剑道深厚,剑意卓越,却总是会忘记她在阵法上的造化也颇深。
不过她的阵法又与游竹跟随五长老学习的阵法不同,宴经年学习的阵法包罗万象,游竹则是主攻幻境,迷惑敌人,使之陷入心魔。
宴经年踏步,小心的跟在赵映晨身后,不近不远。
赵映晨沉默的跟在徐宁身后,忽的,她定住脚步,往后望了眼,这一眼,让隐匿的宴经年心中一惊,莫不是晨儿发现自己了?
徐宁也站住,跟随赵映晨一般,回头看了看,他轻声问道:“阁下可有什么事?”
“无事。”赵映晨摇头,为自己刚才的错觉有些好笑。
刚才怎么会感觉云莜就在身后呢?自己身后分明没有人,自己这怕是糊涂了,稍微一离开云莜,就开始想她了。
“徐总管,走吧。”
几人一路来到御书房,御书房内一片宁静,空中漂浮着清浅清香,似乎有聚气凝神之效,赵映晨仔细打量着其中,发现这清香正是从书架旁的油灯处传来。
见赵映晨注意到那油灯,徐宁轻声道:“此油灯烛芯乃是用千年蛟人的精华炼制而成,燃之散发的油香,清雅可人,兼具聚气凝神,辅助修行之功效。”
赵映晨默默点头,心中却将此物惦记着了,若是有机会前去东边的凌海之地,定然也要猎杀几只鲛人,炼制精华,置于云莜洞府中。
其余小太监止步,赵映晨与徐宁二人复行几步,便见徐宁高声道:“陛下,赵阁下来了。”
“快来快来,朕当真仰慕天灵根风采已久啊。”
伴随着这雄厚嗓音响起,面前的房门被拉开,赵映晨面前出现一名中年男子,男子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貌美,下留胡须,脸上带着笑意,动作十分热情,但赵映晨却敏锐察觉到这表面热情下的漠然,甚至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她对皇帝行礼道:“在下赵映晨,拜见陛下。”
修真之人见到皇帝时,不必行磕头之礼,只需要作揖即可。
皇帝虚托起赵映晨的胳膊,“不必多礼,你乃天灵根,顺天而生,即便是朕在你面前,也不敢托大。”
皇帝笑呵呵的说出让旁人紧张的话,赵映晨心中也捏了把汗,暗道对方当真是来势汹汹,于是她刻意摆出恭谦模样,“陛下贤明,在下不过是沾了天灵根的好处罢了,当真比不上陛下。”
“当真如此?”此言果然让皇帝龙心大悦,他大笑着说赐座,让徐宁给赵映晨准备一把座椅,两人相近而坐。宴经年则默然立于赵映晨身后,心神紧绷,她感知到在这小小御书房内,竟然有数名三境后期强者,更有一名四境强者时刻守护。
这皇帝当真是小心谨慎,身边如此之多的高手暗中保护,宴经年沉下心,阖眼专心隐匿身形,同时耳朵微动,听着赵映晨与皇帝的谈话。
“在下小时在镇上生活,私塾夫子便对陛下赞赏万分,说若没有陛下的治理,庆元国何来如此安宁,因此在下从小便对陛下仰慕万分,今日一见,陛下果然英伟。”赵映晨不动声色的离皇帝更远几分。
皇帝闻言,哈哈直笑,他对徐宁道:“小宁子你看看,映晨可比你会说话多了。”不知不觉,皇帝便直接亲密的称呼赵映晨为映晨了。
徐宁浅笑道:“奴婢乃一介阉人,自然比不过天灵根聪慧。”
皇帝又道:“映晨,你可知朕的几个儿子?”
“在下自然知道。”赵映晨心中思索着,皇帝说起皇子们是为何事?
“那你看看,可否有满意的?”
此言叫赵映晨猛然抬头,对上皇帝一双含笑眼眸,这笑意难以见底,浅浅一层,让赵映晨如临寒窟。宴经年也倏的睁眼,盯着这皇帝,心中起了一丝杀意,但被她迅速掩盖起来。
即使是这一瞬间,也被那四境强者察觉,宴经年感受到一强横神识在自己身边探寻,这让她额角不禁渗出冷汗,收敛心神,所幸身边赵映晨并未被这神识注意。
赵映晨果断道:“几位殿下皆是人中龙凤,十分优秀,只是在下从小便生长在野蛮乡镇,恐怕是配不上几位殿下。”
“映晨乃天灵根,怎可妄自菲薄。”明显的拒绝让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见此道难以行通,皇帝便换了条路,“你与芩儿同门,皇室有一处境地,其中灵气饱和,丝毫不逊于修真界,甚至更好,朕愿意资助你修行,你便在宫内挂名一职务即可。”
赵映晨算是彻底明白的,皇帝是想笼络她,将她与皇室捆绑在一起。
恐怕自己天灵根的身份也让他十分担忧吧,皇帝一心想要占领修真界,若自己是清轩宗一方,天灵根威名并非假传,极有可能成为他占领修真界道路的最大绊脚石。
为与皇帝周旋,赵映晨佯装心动,但十分犹豫道:“清轩宗是养育我长大的宗门.......”
皇帝见她略显心动,于是眯眼摸了摸胡须,对此事已十拿九稳,他说道:“素闻映晨十分憎恶妖类,你可知,清轩宗曾经做的事吗?”
赵映晨心念一动,问道:“清轩宗曾做过何事?”
皇帝悠悠讲了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六十年前,这时候皇帝才刚刚出生,修真界内便发生了一件大事,亦或是一件丑事。
在中部旷原之地中,清轩宗向来是居于统治地位,而在清轩宗内,竟然出现了最大的丑闻。
修真界中极具盛名的剑仙燕无涯,竟然与妖族女子相爱,并且诞下子嗣。
剑仙燕无涯是清轩宗内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即使是现在的还虚道长,在当时的剑仙燕无涯面前,也是逊色一分。
但这样的剑仙,却在凡俗历练时,遇到一名女子,并从此坠入情网,正准备带回宗门时,却发现她是妖。
燕无涯难敌心中爱意,接受女子的身份,恰好此时,他的师兄还虚道长,也发现这女子是妖。还虚道长将此事告知师尊,于是清轩宗上下皆准备捉拿此妖女。
当年燕无涯便为了这女子,与整个清轩宗对抗,甚至不惜与修真界为敌。那一战可谓是一剑惊动九州,剑气寒光万里,妖域妖皇也不得不承认,清轩宗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但在清轩宗掌门,也就是燕无涯师尊的亲自动手下,将燕无涯关进思过崖思过整整五十年,那妖女正怀着燕无涯的孩子,实力微弱,也被清轩宗掌门捉拿。
听到此处时,赵映晨面露怔然,她已猜测到燕前辈的经历,没想到亲耳听见,却是如此悲怆凄凉,让她忍不住为之落泪。
一想到自己正在皇宫内,赵映晨便将眼泪憋住,摆出吃惊骇然模样。
暗中的宴经年,也是眼神微动,看着赵映晨,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事,若是活得较久的修士,都有所听闻,但接下来朕要说的,却是当时密辛,即便是太上皇当年啊,也对此事语焉不详。”皇帝继续说道。
世人皆知清轩宗掌门为清除孽障,将妖女在众人眼前活生生杀死,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妖女实则还活着。
当时清轩宗掌门怜惜自己最疼爱的弟子遭此大劫,又因燕无涯对妖女情根深重,便偷偷使了一记金蝉脱壳,放那妖女去妖域了。
但此事,除了他和在场寥寥数人,无人知道这一切,即便是那妖女与燕无涯,也不知道此事,因此燕无涯一直以为自己爱妻被自己最敬爱的师尊所杀。
这结局让赵映晨唏嘘不已,难怪燕前辈每每提到那雕刻女子,便十分悲痛,原来他日复一日的雕刻爱妻,便是为了想念她,难怪......
听完这往事,以往燕前辈奇怪的举动,一下子全部解释得通了。
正沉浸在这往事中,赵映晨陡听皇帝道:“清轩宗之人,私心颇重,罔顾妖类害人,还将那妖女送回妖域,徒增祸害,如此看来,清轩宗并非你之所想,如此伟正。”
赵映晨心中一笑,清轩宗如此,才更有人情味,相比而言,皇室的腌臢事不是更多吗?
不过她面上依旧沉默,这在皇帝眼中已是十分动心,皇帝莞尔一笑,“朕不急着要你的答案,你什么时候答应朕都行,不过朕希望你能看到朕接下来的诚意。”
赵映晨颔首,“多谢陛下宽容,在下定然会回去好好思考一番的。”
接下来,就让她翘首以盼吧,皇帝口中所说的诚意到底是什么。
说了一大通,皇帝也有些疲倦了,他微微挥手,“你便退下吧。”
“是,陛下。”赵映晨恭敬行礼,退出御书房,此时徐宁并未出来,而是在御书房内服侍着皇帝。
宴经年也跟着赵映晨走出,从御书房回来,赵映晨走在幽径小道上,竟然不知怎的迷了方向,走进一处破败庭院内,红墙上爬满了青苔,四周没有丝毫护卫。
赵映晨站在庭院前,头顶的树枝垂下来,一片落叶落至赵映晨肩头,身后本欲现出身形,为她拂去落叶的宴经年,却心念一动,继续跟在赵映晨身旁,想瞧瞧她想做什么。
本不准备进去这庭院,但赵映晨鼻尖轻嗅,竟然嗅到了一丝十分奇怪的气味,似乎有些像狐狸的骚味,这让赵映晨不禁蹙眉,她好奇的望向庭院内,里面房屋门紧闭,没有丝毫拜访痕迹。
见此,赵映晨轻轻踏入庭院,伸手将那紧闭的门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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