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路上,赵映晨细细打量手中的破烂长刀,长约两尺多,刀身窄直,刀背厚约一寸,刀锋斜直,只可惜刀身上满是铁锈,刀柄略长,上面的纹路早已磨损,拿在手中粗糙难耐。
陈锦芮略带嫌弃,“这把刀真破,也就样子好看些。”
赵映晨失笑,指尖划过刀身,感受到指下那抹惊心动魄的悸动,仿佛遇到亲人般发出愉悦的鸣叫,她喃喃道:“此刀与我有缘。”
“看来,剑道并非我之归宿。”
此言让陈锦芮笑了出来,自进入二境以后,她对修为的感悟越发深刻,同时也感受到那玄之又玄的天道。
也许,在这个世界真的有天道,就连修真,得道成仙都有,她又何必拘泥于唯物唯心。毕竟,这可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啊。
两人畅快的聊着,赵映晨忽然脚步一顿,陈锦芮察觉到,疑惑问道:“老赵怎么了?”
“没事。”赵映晨轻摇头,不动声色的略后陈锦芮一步,将她的身影挡住。
“锦芮,我先去那边看看,待会再会和怎么样?”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陈锦芮嘟囔着,“好吧,那待会见。”
笑着与陈锦芮告别,转身离去,脸色也在同时瞬间阴沉下来。
是谁?
两人分开后,赵映晨明显感受到身后之人正在跟着自己,自己仿佛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她即使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阴寒,恶毒,好似瞬间就要扑向自己,将自己碎尸万断的怨念。
这几年来,自己向来深居清轩宗,在外并未与什么人结仇结怨,到底是何人对自己有这么大仇视。
莫不是,有人□□,刚好在外杀掉自己,好不留痕迹?
但北垣坊中不准修士动手,这人有如此之大的把握瞬间杀掉自己,并不被众人所发现?
无数想法自脑中转瞬即逝,赵映晨额角渗出丝丝汗珠,脸色却是出奇的沉静,她一边说着借过,一边穿梭在人海中。
众人皆是欢声笑语,心满意足,赵映晨与那斗笠男子仿佛捉迷藏一般,一个在躲,一个在跟,与周围之人格格不入。
手指摩梭挂在腰间的玉佩,温热触感叫赵映晨心下决心,一直躲闪不如主动出击。
她陡然停住脚步,回首望去,与这斗笠男子的目光对上。
斗笠男子似乎略诧异,但丝毫没有停下,而是一步步走向赵映晨。
赵映晨见又是此人,心底不知为何闪过一丝烦闷。但今日的斗笠男子似乎与昨日不同,身上散发着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丝丝缕缕勾起她最深处的记忆。
是妖!
目光一凛,这与四年前她遇到的狼妖,是同一种气息!
这种气息,是修真界中的灵兽所没有的气息,光是嗅上一嗅,便能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狂暴,血腥气尤为浓厚,这是妖域出来的妖。
这种妖兽性难移,喜食人类,最大的爱好便是残杀修士,或是用非人的手段折磨修士,幸好妖井被庆元国各大城池镇守,不然一旦有妖域之妖落入人间,便是生灵涂炭,为害一方。
而现在,妖域之妖又怎会出现在修真界内!
赵映晨脸色沉下来,眼神寒冷,死死的瞧着面前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斗笠男子。
暗用灵力护住自己,指尖一抖,夹住一张符篆,毫不畏惧的面对与自己仅有一丈之距的斗笠男子。
他的眼神仿佛猫捉老鼠般带着戏谑,好似赵映晨死定了,他盯着赵映晨,嗓音嘶哑,不紧不慢道:“赵映晨,你怎么不跑了。”
不同的修士从两人身侧走过,都似毫无察觉般,赵映晨心道不妙,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法术,让周遭的人都无视他们,难怪敢如此大胆的在易物会上动手。
略蹙眉,赵映晨沉声道:“如你所愿。”
扭头转身,脚步飘渺,一个步法滑出三丈远,迅速非凡。
身后斗笠男子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愤怒,“玄辇步,竟然是天阶武技玄辇步。”
玄辇步乃清轩宗独有的高阶闪避武技,对方竟然一眼道出,赵映晨察觉到不对,这斗笠男子似乎是认识自己一样。
斗笠男子紧跟在赵映晨身后,周边场景不断变换,人也越来越少,赵映晨心中陡然想起一人。
一个人名脱口而出,“你是司黎!”
脚步也随之停下来,回头看着这斗笠男子,脸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带将他的脸完全遮挡,只露出一双猩红眼眸。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堂堂清轩宗小师叔,竟然还记得这个无名小卒。”
斗笠男子也停下,听到司黎二字,仰天大笑,嘶哑的嗓音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赵映晨道:“你是来寻仇的?”
三年前,对方实力为二境心动期,不知三年后实力如何,但绝不会超过目前的赵映晨许多。
“没错。”司黎嘶哑笑着,脸上的绷带跟着面部一起抖动,“我在这等了你整整两年,日夜盼着你有朝一日能出清轩宗,这次,我终于等到你了。”
“你可知我为了报仇付出了多少?”他狞笑着一步步走进赵映晨,脸上的绷带也随着步伐逐渐散开,凑到赵映晨面前时,一张面目全非,满是疤痕肉瘤的脸暴露在空中,这肉瘤似乎有生命一般鼓动着,在司黎脸上游走。
被这副模样震惊住的赵映晨忍不住后退一步。
“很恶心是吧。”司黎带着诡异的笑靠近赵映晨,猩红眸子里的恶毒神色越发浓厚,“我也觉得很恶心,但是为了报复你,我忍下了。”
赵映晨脑中思绪万千,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你身上为何带有妖的气息?”
“妖?”司黎哼道,“正是你们眼中的妖!才让我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才有能力杀掉你。”
“便是为了报复我,你宁愿变成妖?”
“你忘了数百年前的惨痛了吗!仅仅为了报复我,你便放下心中的廉耻道义,心安理得的臣服于妖?”赵映晨嗔目裂眦,痛斥着司黎,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
司黎脸色一变,抽出腰间长剑,猛然朝赵映晨攻过去,疯狂的大叫着,“那又怎样,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你以为我甘愿成为这样的吗?”
攻势猛烈,暴虐的灵力充斥着剑身,每一次划过,都带着强烈的劲风。赵映晨下意识拿出刚到手的长刀,勉强招架着。
“哈?左景明没带你进剑冢吗,竟然用这把破刀和我对战。”司黎狞笑看着在自己手下狼狈躲闪的赵映晨,“还是说,你觉得仅靠这把破刀便能战胜我?”
他癫狂笑着,“小师叔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啊哈哈哈哈哈———”
小师叔这三字十分讽刺,听得赵映晨耳根刺痛。
司黎力气之大,一剑下去赵映晨只能勉强挡住,每每挡下时,脚下石砖便会被这劲道和外泄的灵气炸得裂开,无奈之下只能使出玄辇步与他纠缠。
这锈迹斑斑的刀在赵映晨手中,重现光芒,随着灵力的不断灌入,这柄刀没有丝毫断裂的痕迹,反而越发铮亮,上面的铁锈缓缓滑落,露出内里寒光凛凛的刀刃。
好似失去理智一样,司黎猩红眸子里充斥着疯狂,时而笑时而哀鸣,“赵映晨你不知道我是怎样一步步爬上六长老记名弟子的,我历经千辛万苦,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用新手法炼丹,就凭你一句话!”
他哭嚎着,狂击着,“就凭你一句话!!我的一切都毁了!”
“你这种天才,怎么能懂得我们三灵根的痛啊!”
“没有灵石,没有丹药,没有功法,没有武技......受人欺凌,俯首做小,为的就是生存,你们理所当然,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是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触碰到的存在!”
面目全非的脸上肉瘤一阵蠕动,从眼角到下巴,好像被他悲愤的情绪所感染,肉瘤上不断流出黄白的脓液,渗出鲜血。
“铛———”
被大力一击,赵映晨整个人被击飞,撞到身后的墙面,直将其轰倒,发出轰隆响声,霎那间白灰如天女撒花般漫天飞舞。
“咳咳。”
左手捂着胸口,赵映晨从碎砖中站起,她脸色苍白的咳嗽着,右手虎口被震得裂开,鲜血流至刀柄,滑过指尖,滴落在脚下砖头上。
“这便是你最开始敌视我的原因?”赵映晨面不改色,冷笑道。
哒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司黎走至赵映晨面前,轻声道:“你这种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成就的人,是不会懂得我们的痛。”
“不费吹灰之力?”赵映晨嗤道。
她不愿多说,冷冷站起来,“让我来见识一下,成为妖的修士,是怎样的吧。”
“真是让人厌恶的神情啊......”
嘶哑喉咙发出低吼的轻叹,司黎咧开嘴无声的笑着,脸上肉瘤陡然爆开,赵映晨一个闪步躲开,溅射到地上的黄白脓液发出嘶嘶声,一眨眼,坚硬的地砖便被腐蚀出一块凹痕,浓烈的恶臭升腾起来。
他的身体仿佛一块软泥,不断的扭曲着,身上的骨头像是被一根根敲碎,胳膊腿被扭成任意模样,脸上早看不清五官,嘴脸鼻子全部变得血肉模糊。
这到底是什么妖!
赵映晨咬牙握紧手中长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手心的血,已经被长刀吸收,现如今银白的刀刃上,已经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夹杂着一股狂暴炽热的气息。
司黎狰笑,后背血肉全部裂开,露出森森白骨,十数条细长肉条从脊椎骨上伸出,不断滴着鲜血,迅猛如闪电般朝赵映晨攻去。
右手长刀挥动,危急关头身体下意识使出基础剑法,仿佛肌肉记忆一般,凭着直觉抵挡住朝自己攻来的肉条,肉条如同钢铁般坚硬,与刀相触,发出连续不断的叮咚声。
太快了!
汗水从赵映晨脸上滴落,不知挥了多少刀,快出残影,但脸上胳膊上,甚至腰上,都被这鲜红肉条刮得伤痕累累,月白的衣裳已经快被鲜血渗成红衣。那伤口上的血肉已经泛紫,似乎带毒,逐渐麻痹赵映晨的神经。
而这肉条,即使是被斩断,也在瞬息重新恢复原样,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一样。
“砰!”
触不及防,赵映晨被一根肉条刺穿右肩琵琶骨,不知是吸收到鲜血还是什么,这肉条似乎陡然间力气大增,直直将其按压在地上,滑出一道血痕。
“抓到你了。”
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司黎桀桀怪笑着,其余肉条蜂拥而上,将赵映晨的腰紧紧擒住。
“你的鲜血,真是甜美啊。”司黎闭眼,感受到穿透对方右肩的肉条,正源源不断的吸收着血液,这血液中蕴含着极强的灵力,和一股奇妙的气息,仿佛越吸,他便越会强大一般。
右肩的疼痛让赵映晨冷汗直冒,右手无力,难以动弹,但手指依旧死死握着长刀,不肯放手,毒素随着她灵力的运转,已经深入经脉,手臂上的经脉中的鲜血,已经呈现紫黑色。。
但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冷,即使是到临死关头,也没有露出丝毫畏惧的神情,反而带着蔑视。
这样的目光让司黎越发想要撕碎她,“赵映晨,想活命吗,求我啊!”他咆哮着,猩红眼珠外凸,十分骇人。
“你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不等赵映晨说话,司黎便自言自语道,“等你死后,我要吸干你的鲜血,吃掉你的身体。”
刹那间,赵映晨只觉腰间肉条一紧,便看见其中一根朝心脏处狠狠戳过去。
“咔嚓。”
腰间浅绿玉佩陡然碎裂,一股强大的气势爆发开来,霎那间,将禁锢着赵映晨的肉条全部粉碎,这气势化作一柄正气盎然的金灿长剑,将司黎的身体猛地穿过,好似斩断天下邪恶一般。
“啊——”
效果不言而喻,司黎的身体好似架在火上烤一样,不断发出兹拉声,他惨叫着,“正气剑!竟然是蔡永和——”
被放下来的赵映晨,单膝跪地,长刀垂直立于地,支撑着身体,左手捂着右肩琵琶骨,上面一块已完全被刺穿,黑色鲜血喷涌而出,不断顺着胳膊从手背流至长刀。
“咚咚!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着,来不及吃丹药,赵映晨眼前一片血红,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抬眉看向不远处瘫在地上的司黎,只见他颤巍爬起来,手边正抱着一个东西啃。
那是什么?
朴素的灰衣,似乎是胳膊,那是人吗?
只见他吃完后好似恢复了些气力,接着又拿出一物,三两口便吞下脑袋,这次赵映晨看的一清二楚,正是不久前那卖长刀的瞎眼老者。
司黎仿佛恶鬼般,吞噬着尸体,四周一圈满是鲜血。
握刀的手越来越紧,赵映晨气极反笑,再次睁眼时,瞳孔已然赤红一片,夹杂着浓烈的怒火。
“你,该死。”
她低声呢喃着,再次站起来,手中长刀上已然燃起熊熊火焰,刀柄处的纹路逐渐清晰,正是一只展翅高飞的赤鸟,刀身处也升腾起奇异的赤红花纹。
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尤其是右肩的血洞上,流淌着爆裂灵火,这灵火丝毫没有损伤伤口,反而在焰舌的舔舐下,裂开的血肉在逐渐愈合,就连体内的毒也在逐渐被清除。
“嗯?”
意犹未尽的吃下两人,实力重回巅峰,司黎皱眉看着朝自己走来,身上腾起烈焰灵火的赵映晨,竟然暗自对对方的气势感到心惊,“赵映晨,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
“是吗?”
赵映晨漠然反问着,脚步猛然加速,雷霆万钧般攻向司黎,手中长刀以力破千,他背后的肉条一触刀上火焰,便化作焦炭,重新生长而出,继而又被斩断。
这火焰仿佛带着粘性,无论如何也扑灭不了,顺着肉条直爬上司黎背后,好像有生命一般钻进他的身体内。
“怎......怎么会这样?”
司黎惊恐的感受到自己在这样的赵映晨下,竟然毫无反击之力,即使是刚才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力度,都在此时占据下风。
更不用说内心深处,好似有一道声音催促着他俯首称臣,跪在对面这人面前,忏悔自己的过错。
“为什么!赵映晨,你到底是谁!”
司黎尖叫着,在火焰中被烧焦,即使是刚才的正气剑,也没有给他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此时天色是浓稠化不开的黑,艳丽的火光,给这漆黑的夜晚,增添了不少艳丽。
“为什么?”司黎虚弱的问着,此时的他已经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瞪着猩红眼珠,不甘的抬头看向面前的清隽少女。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满是厌恶与愤怒,睁着赤红竖瞳,不似凡人。
“哈哈哈哈哈。”司黎好似发现一个好玩的事,突然迸发出畅快的笑声,“赵映晨,你是妖,你竟然是妖!”
“不,我不是!”赵映晨刀指司黎额头,大声反驳着。
“你看看你这副模样。”
烈火中的妖仿佛蛊惑人心的念,一脸恶意的看着赵映晨,即使满身火焰,烧得他生不如死,也挡不住此时他内心的愉悦。
赵映晨怔怔看着一滩血液中的自己,满身火焰,赤红兽瞳,脸颊甚至出现淡淡的翎羽。
这不可能......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向自己的脸,是光滑的肌肤,不是翎羽。
指尖的血将脸颊染红,赵映晨回首,恶狠狠的盯着被烧得只剩下脑袋得妖,他的生命力出奇的顽强,这时甚至还面带笑意的看着赵映晨。
“我不是妖。”赵映晨强调着,右手的刀朝这脑袋狠狠砍去,脑袋仿佛开西瓜一般四分五裂,血肉四溅。
即使瞬息死亡,但他的话依旧飘落在空中,“赵映晨,你迟早也会和我一样——”
“不,我和你不一样。”赵映晨低低说着,“我只想活着,好好保护我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还债进度: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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