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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官道(1 / 1)

暮葛沉沉。

城墙下闹腾了一天的百姓戴月而归,留着几个人轮班看守在城下。

塞北秋夜微寒。

留守下来驻扎的百姓早已经在帐篷里昏昏欲睡。

打探进百姓中的士兵悄悄摸黑出了帐。

城墙上放下一天条绳索。

士兵攀上墙,迅速扫了眼底下黑压的帐篷,利索地收起绳索。

“将军。”

城墙上只有盈盈几座火把。

夜风中哗哗摇曳。

士兵将暴动百姓今日的情况大致汇报了一下。

陈副将点头,“继续跟进,打探进内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兜宣纸,“这是柳公子昨儿写的,让城里的弟兄们抄了几份。你带一点在身上,找准时机了,让那些百姓看到。”

士兵收下,揣进怀里。他们是跟着侯爷从京城来的随兵。早在入塞北前,在沈将军的兵营中,他们就见识过柳公子解决粮草叛徒的事。现在一听是柳公子让他们做的任务,立马又充满了干劲,直觉着有柳公子在,这场暴动肯定很快就能平息了。

士兵收好宣纸继续报告:“报将军,早上寅时百姓们就会醒,因为还得顾着务农,里头分了好几波。一波驻扎一波就回去耕地,小路不可走,会同百姓撞见,倒是官道甚少百姓走。”

陈副将点点头:“在城外备匹马,你可以回去了,切忌莫太声张。”

士兵退下。

城墙上的绳索放下,又收起。

寂沉的秋夜,只剩寒风从广袤的荒原呼啸而过。

*

东边的天逐渐露出鱼肚白的光线来。

塞北官道上,一匹棕色的马匹缓缓行驶着。

马上坐着两个人。

个头娇小,一身素蓝圆领锦装的少年正坐在前头,靠着背后的人呼呼大睡。

坐后头的高大男子,一身立领虎纹玄色劲装,外披缀戎墨纹氅袍。宽大的氅袍一大半将男子怀中的少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皙清秀的睡颜。

官道两旁的草木化了秋霜。

举目四下皆无行人。

马匹托着人行得愈来愈远,身后的邯泉城逐渐化成一点黑点。

“黑点”邯泉城,苏醒起来的百姓吃了早饭,扛着铁器锄具,又开始聚集在城下叫骂。

陈副将是在城墙上歇息的,被人声吵醒后,端着早膳到城墙边听他们喊骂,是不是抽空回个嘴。

“交出萧侯爷!”

“为我们萧战神报仇!”

“交出来!交出来!”

……

陈副将嗦了口热粥:“你们喊吧,侯爷万一累病了,定是给你们气的!”

百姓们不当回事,继续精神十足地在城下叫嚣。

就这样过了三日。

百姓们忽然发现,城墙上带头同他们对骂的陈副将好久没露头出来了。

有些寂寞又隐隐不安的百姓们开始又喊话让他出来。

“缩头乌龟!出来!”

“要不你这城墙给俺们打开!”

“把萧侯爷交出来!”

……

有镇守在城墙下的士兵红着眼,像是极力忍耐着情绪,吼了一声,“萧侯爷都被你们气病了,你们还不满意吗?!天天嚷嚷着,是想连将军也一起倒下,你们自己抗流寇吗!?”

城下顿时一片鸦雀。

混迹在百姓中的士兵发出自言自语地疑惑:“怎么倒下了?该不会是之前的战伤吧?”

“听过还伤得挺重,伤没好就去追击其他流寇了。”

“流寇不是被侯爷全解决了吗?”

“那是流寇首,还有个流寇副手一直没抓捕到!”

“听过侯爷一直徘徊在邯泉城里,就是为了把剩下的流寇一网打尽。”

……

由几个士兵引发的讨论瞬间扩散到百姓中,百姓们七嘴八舌,开始逐渐不安。

还有个流寇副手没抓拿到,万一卷土重来了该怎么办?

连续几日,百姓们还来城下蹲守。只是往往喊着喊着,话题却拐了弯。

“萧侯爷好点了没?”

“你们把那个流寇抓到了吗?”

“将军啥时候出来应我们啊?”

……

然而城墙上的士兵腰板挺直,一言不语地镇守,没有再回百姓们的话。

又过了几日。

让百姓恐慌的事终于发生了。

从东北边,传出了流寇攻来的消息。

听说是流寇们听闻到萧侯爷病倒了,那个躲藏许久的流寇副手带着其余手下,卷土重来了。

百姓们一呼而散,尖叫杂乱,连夜连日地赶回自己家中躲了起来。

城门大开。

城中的士兵出城迎敌人。

百姓们躲在家中,听到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百姓在外跑来跑去打探消息。

他们说,“前方打得可不得了,死了好几人啊。那场面叫一个吓人。”

“有几次几个流寇趁机要溜进村了,幸亏被那些兵逮住了。你们都不知道,我当时就躲草垛里,差点吓半条命嘞。”

“听说那个萧侯爷还要出来打,被那将军劝回去了。似乎病得很重,马都上不了了。”

……

不远方的战鼓,喊杀声,每日每日地传来。

百姓们心惊胆战地躲在家里,有些已经开始后悔。

“早知道咱们就不该去气侯爷啊。人多好啊,给咱们打仗,身子都伤了,我们还气他。”

“唉。这事咱们也无凭无据,再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当今皇上的错,咱们怎么怪上人侯爷了。”

“这流寇万一赢了,咱们苦日子又要来了。”

“没法过啊没法过……”

……

前线。

旌旗飘扬,锣鼓喧天。

来来往往的士兵和流寇凶恶交接,然后兵器相撞,分开。

勒马后又重新来。

马跑来跑去,兵器碰来碰去。

沙尘沸沸扬扬。

士兵流寇们不亦乐乎。

为首的流寇副手霍焕屿,百无聊赖地举着刀,“嘭”地同陈副将的刀撞上。

刀面对刀面。

陈副将瞪他:“精神点,好歹你演得像一点!”

霍焕屿翻了个白眼。

是谁大半夜找到他老窝,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硬要他来同他们演什么流寇打兵的戏码的?

天地可鉴,他可是要金盆洗手的人了。当初是他爹一心复前朝,领着前朝余党频繁侵塞北。但对他们没出过塞北的人来说,前朝还是今朝,根本没什么差别。

后来是因为爹的尸首被晁翼收走,他才不得不听令晁翼做事。

现在,爹已经入土了,晁翼也死了。他傻了,才去打什么塞北。

更何况,他们现在这边的人别说组一支队了,能组个饭局都难。更别提其中想回去娶老婆,种地,出塞北的。

霍焕屿扫了眼自己这边由萧珩的兵装扮的流寇。瞧这他们来来回回打得不亦乐乎,不禁仰头长叹:

谁出的馊主意!一天天的,辰时到酉时,偶尔晚上还来个加餐!还老子睡觉时间啊!

*

“阿嚏!”

塞北的官道上,柳织书揉了揉鼻子。

萧珩将她身上的氅袍裹了裹,“着凉了?”

“可能吧。”柳织书伸了个懒腰,散散窝回侯爷怀里,“咱们到哪里了?”

萧珩:“明日就能出塞北了。”

天边余晖黯淡。

柳织书眯着眼,马匹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她嗯了声。抬头蹭了蹭侯爷的下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眼睡觉,边嘟囔:“不吃了……吃不下了……”

萧珩轻笑,看了眼天上飞过的大雁,目光温柔沉沉:“行,今晚吃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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