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院回廊上的的灯笼摇摆。
夜风萧凉。
萧珩揉了揉疲惫的眉,缓缓睁开了眼。
屋里一片狼藉。
沉碎的月光透窗洒入点点清辉。
回廊上的光,照在紧闭的雕花门扇上,落下小小一团,剪影。
黑影?
萧珩的眉微蹙。
萧珩盯了一会,才发现那团黑影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而是柳织书蹲抱在门外的身影。
萧珩猛地站起了身。
门扇被甩开,震得簌簌地往下掉尘。
柳织书被赶出来后,就贴着门环抱着膝盖坐下想事情。
面上的泪已经干了,只有胸口处还隐隐地发疼。
柳织书只是替侯爷难过。
想了想,还是留下来守着了。
当门被猛地打开后,柳织书脑海里正从晁翼跳到皇帝,太后,娘亲……最后浮现的是侯爷张扬耀眼的面孔。
萧珩高大的身影沉沉笼罩在自己头顶。
柳织书怔怔地回头,一瞬间看不清侯爷的表情。
是在生气吗?
柳织书蹲得脚麻,扶着门想要站起来。
萧珩已经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入手的薄袖连带着夜风般的寒凉,萧珩不禁使了使力,剑眉拧紧,低吼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柳织书像被吓到了,睫毛颤了颤,低垂下了眼。
外头夜风凉,一阵拂过,眼前人仿佛像要化在浓墨夜色中一般,随时都会消失殆尽。
萧珩烦躁,干脆把人拉进了屋。
地上都是碎瓷片,无从落脚。
萧珩把人抱了起来,径直往里头床榻走去,放下,把人塞进了被子里头。
柳织书被裹成了个粽子,只露着一个头。
她动了动。
随即便得到了上头人隐怒的低吼:“别动。”
侯爷就站在自己面前,柳织书甚至能感受到他未散的威压。
萧珩垂着眸看柳织书,直到看见人苍白面上恢复出淡淡的血色,才抬脚上了榻。
柳织书其实并不冷,被裹在被子里一会,便热出了一层薄汗。但因侯爷此刻面色不善,她也便不敢多动弹。
萧珩坐她对面看她:“为何不走?”
柳织书偷偷掀开了一角被,得来侯爷的一个眼神,只好默默将被子盖好裹实。“走?走去哪?”
萧珩抿了抿唇,轻呵了声,像是化冰的泉,一下散了冬日的寒气。
柳织书看得愣了一下,面有些热。
……都怪被子捂的。
柳织书这样想,赶紧撇开了眼。
萧珩挑了挑眉:“你脸怎么这么红?”
柳织书不自在,忙掀开被,解释:“热,热的……”
衾被下的人,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蒸腾着热气,像是刚出笼的鲜包子。
萧珩勾了勾唇。“行,那我替你分担点。”
柳织书:“……侯爷,不,不用……”
“分担”的后果是,柳织书不一会儿就带着满身热气睡沉了。
萧珩没狠心做到最后一步,看着沉睡的人,将人连被拥进怀里。
鼻息间,是怀中人好闻的清香,像雪后淡淡的梅,又像春雨后冒尖的第一朵芽。
黏在空中,怎么都不会散去。
早在十二岁那年,萧珩借着月光撑起身,他把蹲在床下累得睡着的人抱上了床。
他拥着那小小的人。
他想,兄长有了母后,他也有了一个自己的,全心全意,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是他的。
只属于他的。
谁人都抢不走。
也不能抢走。
*
城央的大火早已扑灭。
陈副将派兵安抚了百姓。
一切稳妥处置好后,又抱着刚醒的,正揪着他头发玩的阿兴去找侯爷。
虽说对百姓言说是谣,但看昨晚侯爷的反常,陈副将很是担忧。
直到敲响侯爷的门,陈副将仍心情沉重,腹中不断演练了无数安慰的话,谴责传谣人的话……
然后他便听到了里头——
侯爷躁怒的冷笑:“……所以你便私下去见了他?向他打听?嗯?!”
“……没有,没有见过他,我也是昨天第一次见过那人……我不知道他为何知道我知道……”柳织书解释得头疼。“我跟他不认识,真的,侯爷……我没向他打听过……”
萧珩:“你在告诉我,他能猜到你心思?你们心灵相通,不谋而合呵?”
柳织书:“……”
宁,宁不可理喻!
门外敲门声迟疑地响起。
柳织书如释重负地提醒:“侯爷,有人来了。”
萧珩扫了她一眼,从刚才的死环里绕出来:“本王姑且信你这一回。”
萧珩下床,又返回来在柳织书唇上咬了一口,“……没有下次。”
柳织书:“……”她就不该一大早解释这事。
解释着解释着就被侯爷带歪了方向。
解释和一个陌生人的关系。
鬼知道,她和昨天第一次见面的人有什么关系?
柳织书叹了口气,整理了衣服下床。
门口的陈副将正面色严肃地报告。
怀中的阿兴呀呀地朝屋内叫唤,柳织书刚走出来,便看见侯爷懒懒地抬起手,伸指点在吵闹的阿兴的额头上。
点得那小脑袋歪了一下。
小孩瞬间扁了嘴没敢吵闹,两眼冒泪花,委屈地看向柳织书。
“我来抱吧。”柳织书朝陈副将笑笑。
萧珩扫了眼她,微抿了下唇,到底没说什么。
柳织书抱着阿兴去用早膳。
萧珩目光随之看向了她的背影。
直至人拐进了廊角。
“侯,侯爷……”陈副将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做什么?”萧珩回过头,眉宇几分被打扰的不耐。
被凶了的陈副将内心咬手帕:“……”
呜人,不是都走没影了吗?
萧珩揉了揉眉心:“你刚才说到哪里?”
陈副将顿时正经起来:“侯爷,谣言的事,据属下得知,背后操纵的人似有意继续将它扩大……其他城池已经传出了类似……”
萧珩面淡淡,嗤了一声,“那就让他们传,是不是谣言,总会有人出来证明。”
陈副将愣了下,随即应道,“……是。”
*
邯泉城。
百姓往来流动。
士兵们整齐穿梭在其间,一部分巡逻,一部分出城寻找隐匿起来的流寇。
柳织书正哄着阿兴睡午觉。
忽然听见一声震响。
从城央传来。
紧接着,便是昨日熟悉的戏曲声传出。
怎么又来?
柳织书站起来,侯爷带兵出了城外。柳织书看着精神奕奕的阿兴,叹声气,还是不放心将人单独留着,将人抱起,往城央去。
此时是白天。
火光比昨夜的小。
起火的是个客栈。
火光围绕的房檐上有两个戏子在对唱。
声音凄凉而悠扬。
周旁逃散的百姓离了火堆又纷纷驻足下来。
“柳公子,太危险了。不能再接近了。”负责看守柳织书的小兵提醒道。
柳织书点点头。蹙眉仰头看房檐顶上的戏子。
为何又要弄这一出?
难道晁翼想要以这种方式将这个秘密公布到全天下?
为何?
柳织书眉皱起。
远方一道绵长的羌笛声传来。
柳织书心下不好。
霍焕屿顶着一头毛躁躁的发,笑如洪钟,“哈哈哈哈哈哈……小美人儿我们又见面了。”
于是,听见城中爆声策马赶来的萧小侯爷,便看见一身胡牛毛皮的霍焕屿跳落到柳织书面前,声音恶腻地道,“……小美人儿,只有你一个人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多久没见了呢……想……”
霍焕屿还没说完,一道飞箭夹着寒风就袭了过来。
他往旁跳了一步避开,跳叫:“萧珩!你大爷的!偷袭可耻!你记住了老子定要放火烧了你这破城,还要……”
骏马急促地喷着鼻息停了下来,萧珩冷眼将弓扔给一旁士兵,跨马而下。
霍焕屿斜了斜嘴角,跳到一边防备地看萧珩,“来吧,有什么招数使上来,不然……”
兵阵肃然。
萧珩却径直奔向柳织书,咬牙切齿:“这就是你说的,同他不熟?”
正准备退一边的柳织书忽然被躁怒的侯爷拉住:“……”
等着开战的陈副将:“……”
被忽视的霍焕屿:“……”
作者有话要说: 霍焕屿委屈:重点不该是我吗?!(给反派一个面子啊!)
小剧场:
之小柳织书照顾小侯爷:
萧珩坚定:她一定爱惨我了。我是她的唯一!(握拳)
小柳织书:侯爷快点好起来吧。好起来织书就能继续进书阁看书了。